第23節
“可他還有手下,那些人也不知道有多少,究竟藏身在哪里,薛沖一定猜到當初是我搞的鬼,說不定早就對我恨得咬牙切齒,我怕你一個人住這里不安全,王府好歹有護衛守著。更何況,王爺出征前已經吩咐過,讓我做好隨時撤離的準備?!毖υ浦壅f著又問,“娘,你的地契呢?” 康氏轉過身,從貼身衣物中將地契取出來,拆開包在外面的帕子:“帶著了?!?/br> 薛云舟有點不自在地抬手撓撓臉,雖然開口閉口叫著娘,可自己畢竟不是他親兒子,這會兒手伸了一半又收回去,沒好意思拿,心道:難怪薛沖只能在賬上做文章,那渣兒子埋伏了五年都沒能將地契弄到手,原來是被康氏貼身藏著了。不過渣兒子估計也是心虛,寧愿想一些拐彎抹角的法子也不敢直接開口問,不然以康氏對兒子的信任,拿到手不是挺簡單的? 薛云舟想得理所當然,完全忘記了自己與這身體原主的差別,若不是他穿過來了,康氏也不會因兒子變得懂事而欣慰,更不可能將他當成家里的頂梁柱來依賴,這地契自然也不可能輕易拿出來。 康氏將地契往他面前送了送:“你要這個做什么?” 薛云舟伸著脖子仔細看了看,見她直接塞到自己手里,只好硬著頭皮接著了,道:“萬一要離開京城,以后就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了,我打算將這些帶不走的都賣掉,娘覺得呢?” 康氏越聽越覺得心驚,她沒想到形勢突然就這么緊張了,略微猶豫了一番,點點頭:“好,聽你的?!?/br> “先收起來吧,回去找個穩妥的人將事情辦了?!毖υ浦坌α诵?,“娘放心,即便賣也要找個好買家,娘若是舍不得,以后有機會回京城就再買回來?!?/br> 康氏淡淡一笑,眼底有幾分黯然:“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離開京城也好,這里也沒什么值得掛念的?!闭f著輕嘆一聲,掀開簾子一角往外看。 薛云舟見他眼眶微紅,心里對薛沖的厭惡又添幾分,正想開口安慰兩句,目光一轉突然看見街角一個熟悉的人影,心頭猛地一跳,急忙探出車外,壓低嗓音喊:“慢點慢點!” 車夫不明所以,連忙拉了拉韁繩。 薛云舟將旁邊的護衛叫過來,抬手指了指,低聲道:“看見那人了沒?” 護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仔細辨認了一番,大吃一驚:“那不是王爺一直在找的……” “沒錯,正是樊茂生!” 薛云舟見過樊茂生本人,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而那護衛只是看過畫像,好在樊茂生一身武人氣質,相貌也較為粗狂,極好辨認。只是沒想到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的人現在竟突然現身了,而且那么巧在賀淵不在的時候現身,薛云舟心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護衛不用吩咐,立刻主動請命:“屬下過去看看?” 薛云舟點頭:“小心行事,不要打草驚蛇?!?/br> 護衛棄了馬,又低頭檢查了一番,確認裝扮不引人注目后,便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薛云舟則急忙叫車夫加快速度往王府趕。 回去之后先叫下人將康氏安頓好,又吩咐何良才去尋找合適的買家,準備將康氏和自己嫁妝里的田莊鋪子都賣了,吩咐道:“不要以王府的身份出面?!?/br> 何良才知道他是怕引起別人注意,連忙應是。 薛云舟在書房坐了片刻,起身倒水研磨,準備給賀淵寫信。 雖然目前還沒有確切的消息,但他心里已經有了大致的推測,樊茂生必定和薛沖有關,不然當初不會那么湊巧在他的莊子上出現,現在又這么湊巧在這種節骨眼出現,而薛沖花了那么多銀兩,也不可能僅僅是養一些死士。 薛沖余黨不會善罷甘休,他現在最擔心的不是自己,而是賀淵,他必須寫信去提醒他多加防范。 薛云舟將墨研好,提起筆才發現找不到紙張。 案頭堆滿了從薛沖那里搜刮來的賬本和信件,他急得抓了抓頭發,把余慶叫進來收拾,自己也跟著在里面翻了翻,當翻到一半時,突然看到一本薄冊中滑出一封微微泛黃的信封。 薛云舟頓了頓,撿起那信封,見外面沒有任何字跡,就拆了開來,將里面的信件取出,一目十行地看下去,看著看著猛地瞪大雙眼。 “……高家但凡目睹之人均已滅口,只剩一男童,男童喚高子明,已將屬下當作救命恩人……屬下觀其面相乃堅韌之人,便自作主張留其性命……大人正當用人之際,不妨將其收養,日后他必定對大人感恩戴德……” 高家……高子明…… 薛云舟拿著信的手下意識捏緊,急忙又從頭到尾仔仔細細看了一遍。 信中的“大人”必定是薛沖,按照高子明的年紀來看,那時薛沖還沒有繼承爵位,稱“大人”沒錯,而最重要的一點是,最后薛沖在上面批了一個字:可。 薛云舟見過薛沖的字,認得他的字跡,因此可以百分百肯定這封信是寫給薛沖的。 不過便宜爹也真是夠了,一封信而已,又不是大臣給皇帝上的奏折,竟然還姿態十足地在上面批示了一個“可”字…… 薛云舟一邊腹誹,一邊興奮地將這封信收進袖子里。 信中雖然沒有明確說為什么要滅高家的口,但薛沖年輕時必定也不是什么好鳥,保不定就是哪次作惡時被高家的人看見了,所以他才下令要殺人滅口。 看信的時間里,余慶已經將案頭收拾好了,又整整齊齊鋪好了信紙,薛云舟夸了他一句,開始提筆寫信,將目前所有能推測到的信息全都寫了進去,又囑咐賀淵多加小心,最后將信口封好,叫人快馬加鞭送了出去。 之后薛云舟又趕去地牢,正碰上宋全在給高子明施刑,看到對方滿身鮮血,心里仍有強烈的不適感。 宋全看到他,急忙走過來行了一禮,道:“此人嘴巴硬得很,一口咬定沒什么可招的了?!?/br> 薛云舟抬了抬手:“先停,我有話說?!?/br> 高子明已經虛脫,頭發散亂、衣衫襤褸,可抬眼看過來時,那眼神依然清明,甚至還彎起嘴角不屑地笑了笑。 薛云舟看著他,既同情又敬佩,忍不住道:“沒想到你還真是條漢子,這么忠毅的人跟著薛沖為非作歹真是可惜了?!?/br> 高子明閉上眼,沉默不語。 薛云舟朝他走過去,在他面前蹲下:“我問你,你為什么對薛沖這么忠心耿耿?” 高子明冷道:“不關你的事?!?/br> 薛云舟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笑了笑:“是不是當年你全家遭人毒手,就剩你一個,后來你被薛沖救了?” 高子明渾身一顫,猛地睜開雙眼瞪著他:“你從哪里知道的?” 薛云舟不答,繼續道:“你那時年紀小自然不會多想,難道現在這么大了也沒有再想想當年的事?有人來你家滅口,怎么獨獨把你給漏了?薛沖怎么就這么湊巧又把你給救了?” 高子明皺眉:“你想說什么?” “你認得薛沖的字跡吧?不過你既然是他的心腹,估計對他手下其他人的字也不陌生?!毖υ浦壅f著從袖中掏出那封信在他面前晃了晃,“我給你帶了樣好東西,你一定會喜歡?!?/br> 高子明本不想理會,可又覺得他今天的言行舉止有些古怪,忍不住還是接過他手中的信,略一猶豫,緩緩打開。 薛云舟靜靜等了一會兒,不出所料地在他臉上看到劇烈的情緒變化,等他看完后就將那封信從他劇烈顫抖的手中抽回來,道:“這封信可不是我偽造的,你自己掂量掂量?!?/br> 高子明臉色煞白、眼眶里一片赤紅,咬著牙怔了很久,猛地回過神來,一拳砸在身邊的地上,嗓音顫抖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薛云舟見他情緒太激烈,估計一時半會兒問不出什么,干脆給他時間緩一緩,起身對宋全吩咐道:“不用施刑了,給他上藥,一個時辰后帶他來見我?!?/br> ☆、第32章 部署 薛云舟回書房等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見宋全將高子明帶過來了,他指了指旁邊的椅子:“請坐?!?/br> 高子明愣了一下,一瘸一拐地走過去緩緩坐下,他此刻經過一番拾掇,看上去已經沒有那么狼狽了,可整個人卻比受刑時要頹廢許多,滿臉疲倦之色,顯然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 薛云舟其實已經心急如焚,可愣是在他面前強撐著裝出一副淡定從容之色,問道:“想好了嗎?” 高子明神色有些恍惚,目光發直地看向他衣袖,嗓音嘶?。骸拔蚁朐倏纯茨欠庑拧?/br> “好?!毖υ浦蹚男渲刑统鲂胚f給他,見他顫顫巍巍地抽出信打開來看,不免心生同情。 高子明將全部精力都集中在這封信上,幾乎是一字一頓地緩慢看下去的,很快就紅了眼眶,雙手顫抖地更加厲害,最后哽咽道:“這是……真的……真的嗎?侯爺他明明對我有恩……他怎么會……” 薛云舟看著他:“你跟了薛沖這么多年,為他做了多少事?你捫心自問,你在替他為善還是為惡?” 高子明面色一僵,他的確為薛沖做了不少事,一開始也迷惑過,可他一再告誡自己要知恩圖報,時日久了,哪里還會多想,自然是薛沖交待什么,他就做什么,其實他很清楚,自己的確是在為非作歹。 當他被恩情蒙蔽雙眼時,直接忽略了薛沖的為人,可現在經過旁人的提醒,冷靜下來考量,薛沖能指使自己作惡,那殺人滅口這樣的事對他而言也不在話下。這么看來,薛沖下令殺了自己全家的事,極大可能是真的,再加上這封信…… 他可以肯定這封信不是偽造的,因為這封信不起眼的角落有他認識的獨特標記,不是薛沖的心腹之人根本注意不到,旁人想偽造信件的話不僅要做舊,還要會模仿字跡,更重要的是不能漏了那標記。 這么看來,這封信必然是真的,薛沖根本不是他的救命恩人,反而是他的仇人,而且是血海深仇! 高子明眼眶含淚,雙手狠狠捏成拳,差點將手中有了年歲的信紙揉爛,沉默了很長時間后深吸口氣,咬牙切齒道:“我竟然一直以為當年之事乃土匪所為,沒想到竟然是他!好一個偽君子!好一個偽善人!”說著怔怔地看著自己的雙手,突然抱頭痛哭,“我竟然為仇人做牛做馬這么多年!有何顏面去見地下的父母叔伯?!”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薛云舟看他哭得這么痛苦,不免也跟著心酸,便寬慰道:“不知者無罪?!?/br> “不知者無罪……不知者無罪……”高子明喃喃著重復他的話,臉色轉冷,恨聲道,“如今我已經知道了!有生之年,我必要手刃仇人!” 薛云舟見他表明了態度,悄悄松了口氣,也不催促,只坐著等他自己回神。 高子明情緒激動了許久,等慢慢平靜下來后,抬眼看向薛云舟,道:“你以前可是對他的話唯命是從,想不到這半年來竟如同變了個人?!?/br> 薛云舟眼角一跳,隨即捕捉到他話中的隱含之意,連忙定了定神,笑道:“你又不是我,你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那你倒是說說,我以前究竟怎么唯命是從的?” 高子明以為他是對自己說的話表示不服,并未多想,便道:“你為了一己之私,答應薛沖去謀奪你娘的嫁妝,甚至企圖染指康家的寶貝,這難道不是唯命是從?” 薛云舟沒料到還有意外消息,猛地在袖中捏緊了拳頭:“康家的寶貝……薛沖連這種事都會跟你說?難道他連究竟是什么寶貝都告訴你了?” “哼!”高子明面有怒色,“我替他賣命,他自然要交代清楚?!?/br> 薛云舟一直沒敢多問康氏娘家的事,至于康氏的娘家在哪里,究竟有些什么人,是做什么的,他一概不知,現在難得碰上一個知道內情的,心情立刻變得急迫起來,連忙追問:“那他是怎么說的?” 高子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只說是一道圣旨,不過里面究竟寫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br> 薛云舟聽得一愣,想著這個眼下不是最急迫的事,便暫時放到一旁,又問:“既然你已經看清了薛沖的真面目,那是否愿意跟我說實話了?” 高子明頓了頓,遲疑地看著他,沙啞道:“我的妻兒呢?我要看看他們?!?/br> 薛云舟點點頭,立刻吩咐下去。 很快,高子明的妻兒被帶了過來,安置在書房旁邊的小廳。 薛云舟道:“我們不會欺負婦孺之輩,你的妻兒在王府過得很好,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親自問他們?!?/br> 高子明難掩激動,急忙站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薛云舟看著他的背影,抬手撐著腦袋,疲憊地想,要是換成自己在大牢里受那么多罪,恐怕早就崩潰了,接著心思一轉又想到了他之前說的話上面去。 康家有一道圣旨,對薛沖而言竟然是寶貝,這圣旨里面究竟寫了些什么? 想了半晌沒有任何頭緒,他覺得自己的腦子根本就不適合這些陰謀詭計,最后厭煩地趴在桌上,正要嘆口氣緩緩緊繃的神經,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連忙坐直身子挺起腰板。 高子明走了進來,重新坐下,臉上是如釋重負的放松,他看了薛云舟一眼,道:“很難相信,以攝政王那樣的性子,竟然沒有動我妻兒一根頭發,我都要懷疑外面那些傳言究竟是怎么來的了?!?/br> 薛云舟擺擺手:“這些不重要,怎么樣,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高子明點點頭:“自然,薛沖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恨不得立刻殺了他!” 薛云舟連忙做了個手勢:“請講?!?/br> 高子明想了想,道:“那山谷與村莊兩處加起來的確有三百余人,但并不是薛沖豢養的死士,而是他的眾多耳目,這些人不足畏懼,他的勢力并不止這區區三百人,而是……” 薛云舟見他頓住,急忙問道:“而是什么?” 高子明遲疑片刻,道:“他最近十來年一直在屯兵,算下來也有近五萬人了,他在出事之前還在密謀靠這五萬人將攝政王一舉擊垮?!?/br> 薛云舟深吸口氣,雖然已經有所猜測,可真正聽到時仍覺得心驚rou跳。 五萬人雖然不多,可眼下京城兵力空虛,想要動些手腳綽綽有余,更何況這五萬人是他的底牌,突然搬出來絕對會讓人措手不及。若不是他資金受限,恐怕兵力就遠遠不止五萬了,八萬、十萬都有可能,那樣將更難對付。 薛云舟急忙將地圖攤開,迫切道:“他屯的兵在哪里?” 高子明伸手在一處指了指。 “那他們究竟有什么陰謀?” 高子明搖頭:“只知道要掌控京城,具體將如何實施,我并不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