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凌釉歇了好些天,才能夠重返校園。 這些天她棲歇在遲瀝這處,這男人住處很大,足夠縱容她裸著雙腳踩在木地板上跳舞,對著窗口拉提琴也不教路人看見。哪里都是她的練習室。 遲瀝不常能見著人,家里多數時候只有傭人。這些天來她和自己這位小叔也沒講上兩句話,凌釉倒樂得清靜。 畢竟她也不曉得自己能清凈多久。 鑒定的事兒遲瀝不提,她也并不主動問??倸w遲瀝說要養她這個侄女的,總歸她現下,只能倚靠他養著。 于是這些天里她只跳舞練琴,漠然過了頭,倒顯得這二人相安無事起來。 凌釉回校第一天,難得是個好晴天。冬日清晨里暖陽薄金似的鋪了一片,凌釉醒來時從窗簾縫隙間窺見,瞇了瞇眼,在軟綿綿的床榻上伸直舒展開身體,連帶著腳趾也做了個晨間運動。 跟著,房門被推開。 凌釉以為是家里阿姨特意來提醒她回校第一天不可睡過頭,于是從床鋪上翻身爬起來。她昨夜沒有噩夢,此刻心情尚可,聲音里有剛醒來的低而綿,“等一會,我這就起來……” 少女穿吊帶,潔白的兩道線襯著膚色。背對房門弓身動作間撐起脊背兩邊蝴蝶骨,她瘦過頭,美麗里便有了嶙峋意。弓起的腰腹卻柔軟,像自她肩邊滑落下去的綢緞里天鵝絨。 凌釉低頭摸索昨晚不曉得被她亂丟在哪處的內衣,等了一會兒,沒聽見答音,皺了皺眉頭,扭過身,“怎……” 話到一邊,卡在喉嚨里。 那門口的,不是仆人,是主人。 她試探般開口,“遲瀝?” 那人在門口,微微一點頭,證明并非是夢。 跟著,對方糾正,“叫小叔?!?/br> 凌釉坐在床上,手指頓在原處。她緩一緩神,是岔開話題,也同樣是暫住人口的客套,“你昨晚什么時候回來?” 她并沒有聽見動靜,興許他會說,在她睡熟以后。 遲瀝眉眼低了低,里頭還依稀夾著溫暖空調房外的冷氣。他“唔”了一聲道,“你睡熟后?!?/br> 猜中。 凌釉問,“昨晚你進了我房間?” 遲瀝愣了愣,說沒有。 凌釉答得很快,像再一次猜中或是事先編排,“那你怎么曉得我睡熟沒睡熟?” 男人站在門邊,同她視線相對。 她坐在那里,發稍還亂糟糟地垂著,晨光卻已照在她裸露在外的潔白皮膚和脆弱鎖骨上。矇昧光線讓臥房化成膠片,她是底片里最純真而艷艷的相。 眼睛在笑。 能反將他一軍,顯然使她快樂。 遲瀝挑挑眉,終于邁開腳步,又順手將門帶上。 凌釉望他靠近,手指藏在被子下,不曉得去處的內衣還沒有被找到。于是她朗聲道,眼里有笑,冷靜篤定的模樣,“小叔?!?/br> 她第一次開口叫出這個稱謂,后頭卻跟著一串惡劣詞匯,小女孩的手段總是幼稚無畏,“可不可以從柜子第一格里挑件內衣拿給我?我找不到?!?/br> 遲瀝已到她眼前,彎腰看向她臉龐,手指點住她額頭。凌釉下意識往上瞧,瞧見他手腕上那道她咬下的傷疤,她記得前幾日還有印子留下,今天卻已隱隱約約沒了什么痕跡。 他眼風似是掃過吊帶下風光,點評一般的語氣拉回凌釉飄遠的思緒,“我從來不幫小女孩挑內衣?!?/br> 凌釉回過神,望進他視線里。距離貼近,眼神亦同樣貼近。她笑一笑,并不生氣,也沒有旁的情緒,“可我是你侄女?!?/br> 光線里飛舞塵埃,隔著二人視線,飄忽落進眼里。 遲瀝先松開手指,丟下一句后轉身,“今天我送你去學校?!?/br> 額間溫度散開,凌釉垂下眼睫,遲瀝又重新替她合上房門。 ——他要親自送她去學校。 如果理解沒出差錯,方才他話里是這么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