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妾三年前便聽北方有祥瑞,早就派了人去尋,正巧前段日子當真尋到,送予王爺,還望王爺歡喜?!?/br> 張氏話音剛落,下人機靈便掀開簾布。只聽一生虎嘯,白亮光滑的皮毛,吊著眼的眉梢有些煩躁和兇狠——卻是一只白虎。 旁人看得開心,惠安和陳祿另外兩個庶出的女兒,卻是被嚇到了。下人們連忙哄住姐兒們的哭聲,怕掃了陳祿的興致。 這禮物貴重新奇,可陳祿看著卻不似太過在意,只是勉強說了些場面話。張氏當下,便有了臉色,但陳祿面前,只能隱而不發。 張氏下面,便該柳阿繼獻禮,她送的是前朝棋神,張東青的孤譜,算是不功不過。 “妾祝王爺身體安康,萬事如意。妾身無長物,有的也都是王爺賞賜。今日只能獻歌一曲,聊表心意,還望王爺不棄?!泵钜羝鹕?,落落大方地說道。 “好,妙音你好好唱,唱得好了,本王還有賞賜?!标惖撻_懷大笑。 張氏見狀,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看向妙音的目光像要將她生吃活剝。 妙音走到殿中,早有人擺好琴案,她便端坐在前。琴音曼妙,卻非絕色,可歌喉一展,柳阿繼才明白,什么叫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妙音說起話來,聲音就好,但也只覺得溫溫柔柔,并無特別,可歌唱時卻全然不同。柔情,篤定,鏗鏘……天籟之音不過如此。 歌至精妙,一群舞姬上前獻舞,舞姿玲瓏,美人曼妙,人見了,如至仙境。 陳祿大喜,旁人也道開了眼界。 柳阿繼卻見了妙音眼里柔情,心中輕嘆。 接下來眾人的禮物節目,在妙音的珠玉前卻失色不少。 宴至深夜,人才散去。 酒宴過后,陳祿卻是去了柳阿繼處過夜。陳祿,驚了姬妾的眼。本以為今天這樣的日子,陳祿不是會去安氏的屋子,便會去最近盛寵,又得了贊賞的妙音那處。哪里想得到,卻是便宜了默不作聲的柳阿繼。 第二天一早,陳祿起身,揉了揉頭,昨日酒水飲得多了,此時還有些頭疼。他剛微微一側頭,就看到了身旁還在熟睡的柳阿繼,想起了什么,掀開被子,只見床褥上點點紅梅,瞬時開眉展眼,神清氣爽。他本早就知道,柳阿繼是二嫁之身,本并未指望她還是完璧,可他的阿繼,還是給了他一個驚喜。 他挨過身去,用額頭抵著柳阿繼的臉,心中柔情難以抑制,又親吻她。 柳阿繼昨天本極乏極累,才睡下,正睡的深沉,卻還是被陳祿吵醒。她微微瞇起眼,見是陳祿,便又合上了眼,輕聲喃喃:“祿哥兒,別鬧……” 陳祿卻不肯,他貼近柳阿繼,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哪里使得。昨天夜里,我收下阿繼兩份大禮,今日不為娘子更衣添茶,如何報之?” 柳阿繼被陳祿吵得還是醒了,卻是卻還不肯睜眼,人正迷糊,便順嘴回道:“不就是棋譜嗎?哪有兩份?”話音剛落,她似乎反應過來了什么,紅了臉。 陳祿又親了親柳阿繼的臉,說是時間還早,叫她接著睡。等他下朝回來再叫她,為她更衣添茶。 柳阿繼想陳祿奇怪,她睡著了非鬧她醒,醒了以后又叫她睡。只是她當真困乏,應了一聲,沒一會,便又睡了過去。 ☆、第七章兒子 今日一上早朝,滿朝文武便發現,陳祿不過過了一個生日而已,竟然一臉容光煥發。就連太子參了一個陳王麾下的將領,都沒能改變他的好心情。整個人,一副走在云里的架勢,就差飄了起來。 “陳王,你這是怎么了?”就連當今天子,也忍不住開口問道。 “兒子無事,只是見父皇身體安康,英明神武,便忍不住的歡喜?!标惖撟圆粫f實話,只能說了些好聽的給天子聽??烧f話時,又忍不住把嘴角裂到了耳根。 皇帝聽了,便猜到陳祿的心思,也不再與他多糾纏。 下了朝,陳祿更是滿心歡喜地要往回趕,絲毫沒有要和朝中同僚多敘的意思。只是路上,還沒等陳祿得意多久,便聽外面敲鑼打鼓,轎子也在街上停了下來,常玉喜稟報,說有人家正在出喪。陳祿示意,讓轎夫把轎子靠邊,把路讓予那戶人家先行。 出喪的許也是大戶人家,陣仗很大,許多路人也紛紛站到街道兩側讓路。 一時間有人交頭接耳,街上喧雜異常??蓛傻缆曇?,卻離奇清晰地傳到了陳祿耳里。 一人問:“張大哥你不是剛剛成親,怎么還成日愁眉苦臉?” 另一個人回道:“哎,兄弟你是不知,我那婆娘雖然進了我家的門,可卻還一心想著,她那不知跑到哪兒去的表哥?!?/br> 那人又笑道:“這有什么好愁的?張大哥你只要夜里累些,叫嫂夫人早日生下個一兒半女,不就好了。這女人啊,只要有了兒女,便再也生不出旁的心思了?!?/br> 另一個人聽了那人的話,先是愣了一下。驚覺茅塞頓開,連聲大笑,道了謝。 兩人的談話聲入耳,本在閉目養神的陳祿卻睜開了眼睛。他回想和柳阿繼,自成親前后花園的不歡而散,到昨夜種種,心中有了主意。那人說得對,不管柳阿繼當初是為了什么同他分了心,只要生個兒子,柳阿繼便會徹底歇了心思。 昨天夜里得了驚喜,此時又意外得了'整治'柳阿繼的法子。陳祿只覺得老天佑他,似乎天下萬事,盡在掌握,好不得意。 剛一回到王府,陳祿便趕去柳阿繼處赴約??闪⒗^卻沒依約,等他叫醒,丫鬟守在門外,說柳阿繼已經起身,正在沐浴。陳祿推門進去,床上被褥已經換了新的,屏風那頭的水,還冒著熱氣,可柳阿繼已經洗完出浴,端坐在梳妝臺前,姬如正在幫她絞頭發。 “王爺回來了?”陳祿還在門外時,柳阿繼便聽到了聲音。他剛一進門,便轉過頭招呼道。 柳阿繼剛出浴,只穿了中衣,臉上沒有絲毫脂粉,發上還滴著水。陳祿情人眼里出西施,只覺得此時的柳阿繼別有風情,恨不得立刻同她'生兒子'。 “王爺安?!奔绶畔铝肆⒗^的頭發,俯身行禮。 “嗯,你先退下吧?!币姺坷镏挥幸粋€姬如礙事,陳祿立刻出聲攆人。 姬如奇怪地看著陳祿,說道:“奴婢還沒有伺候側妃絞干頭發,還有更衣上妝……” 陳祿上前,接過了姬如手里的布,替柳阿繼擦拭頭發,說:“這里用不到你了,本王親自來?!?/br> 姬如無奈,只能找出柳阿繼一會要穿的衣服,放在一旁,便退了出去,守在門外。 姬如剛一出去,陳祿的手就立刻不老實了起來。青天白日,柳阿繼怎會同他胡鬧,便打開陳祿的手,要自己來。 “娘子可是忘了?為夫早上便說過,要為夫人更衣梳頭,添茶倒水?” 柳阿繼活了兩輩子,也沒見過陳祿如此油腔滑調。爭不過他,只能任他搗亂。兩人推推搡搡,弄了好些時候,柳阿繼才穿上外衣,臉已經紅了個徹底。 “算起來,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給你梳頭發了?!标惖搱唐鹆⒗^的發,笑著說。 聽著陳祿的話,柳阿繼想起他們初次見面。五六歲的鄉下丫頭,并不懂什么情愛,只覺得錦衣白面的哥兒,俊的很,也溫柔得緊。哪里想得到,少年不過是看她有趣,興起了逗弄之心。卻平白結下了緣。 陳祿并不知柳阿繼想得那么多,還是同她打趣。 自打這日起,陳祿便忘不掉要柳阿繼給他'生兒子'的念頭,夜夜來她房中過夜,柔聲情話,羨煞旁人。 張氏那處,得了風聲,便總來挑釁,柳阿繼也只無聲擋下。如今柳阿繼受寵,便是張氏心中如何不忿,也輕易下不了絆子。何況前世的手下敗將,柳阿繼只拿張氏當作紙老虎,并不怕她。 一日陳祿在柳阿繼房中,剛退下外衣要上床休息,外面卻傳來喧囂聲。陳祿皺眉,叫了人進來問,才知道是妙音感染了風寒,如今正在疏影黃昏樓哭喊著要見陳祿。下人們怕出了什么事,只好到柳阿繼這里尋陳祿。 “既然病了,就去找醫生,來找我做什么?”話雖這樣說,陳祿還是穿上了衣裳,同柳阿繼說了幾句好話,去了疏影黃昏樓。 陳祿前腳剛走,姬如就咬著牙進來了,柳阿繼見姬如樣子,就知道她沒什么好話。還沒等她開口,柳阿繼就攆她回自己房間休息。 姬如對柳阿繼,一向順從,雖然還是不忿,但聽話回去睡了。 夜里,柳阿繼突然覺得身旁的床一塌,一股寒氣沖進被窩,驚醒了起來。睜眼見是陳祿回來了,便起身輕輕為他掖了被角,又躺下身,睡了過去。 事情沒過幾天,又一日夜里,陳祿本和柳阿繼已經睡下,卻突然被下人叫醒。張氏派人過來尋陳祿,說是惠安病了。柳阿繼這次卻很快清醒了過來,看著陳祿,似笑非笑。 見了柳阿繼的表情,陳祿也很無奈,只是惠安病了,陳祿也不能不去。 “王爺去看看吧,姐兒要是出了什么事,王爺也擔心?!绷⒗^識趣地勸道。 陳祿去了,柳阿繼也沒等,自顧睡了,果然,這夜陳祿卻沒回來。張氏的道行到底是要比妙音高的,更何況惠安是陳祿的第一個女兒,陳祿一貫視她如掌上明珠。 第二日一早,姬如偷偷摸摸地端了藥進來,見柳阿繼眉也不皺地一口喝下。忍不住說:“jiejie,這藥,以后就不要喝了吧……要是被王爺發現,怕是我們姐妹二人,都活不成了?!?/br> 柳阿繼看向姬如,嘆氣道:“你知道這是什么藥?”她只是寫下方子,叫姬如背開他人,抓藥煎藥。 姬如小聲說:“在藥鋪問了大夫?!碑斨浪幏缴系乃?,代表了什么以后,姬如當時就被嚇破了膽子,比陳祿叫人把她捉去,要打死她時還要怕。 “jiejie,你是何苦……” “你不懂,我是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尤其是此時,即便有了,也保不住……”柳阿繼苦笑,又說道:“以后還是我自己去抓藥吧,莫要連累了你?!?/br> “jiejie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姬如只怕連累jiejie,卻不怕被jiejie連累?!奔珉m然年紀小,這話卻十分篤定。 “只是,jiejie你是怎么知道這方子的?”醫館里的大夫同她說,這是上好秘傳的逼子藥??杉鐓s不明白,柳阿繼是從何處,得了這樣的方子。 怎么知道這方子的?這藥她吃了十年。發現以后,她叫人查了個徹底,許太醫跪在面前,一字一字地念出藥方。只聽了一遍而已,便再也忘不掉。 只是這話,卻不能同姬如說,柳阿繼只是推諉,說方子是在醫書上,偶然看到的。 柳阿繼怕姬如壞事,又小聲把現在的形勢說給她聽:“王爺現在膝下只有一個嫡長子,安氏身子又一向不好,不知能挺到幾時。如果我現在有了,女兒到罷了,要是一朝得子,不知道多少人,容不得這孩子。不然以王爺如今的年齡,又怎么會只有銘兒一個兒子?”這是柳阿繼前世,用自己第一個,也算唯一一個孩子的命,換得知道的。 那個孩子,柳阿繼用了全部心血去保護,可還沒等降世,便沒了。至今,她也不清楚,到底是誰奪了她孩兒的命。即便是后來,她視作眼珠,來疼愛的銘兒,也在冊封太子前夕,被人害了……生在天子之家,太殘忍了,柳阿繼不想,也不忍再讓那個孩子來世間再走一遭。 “jiejie說的我清楚,只是jiejie怎就那么篤定,王爺保不住你的孩子呢?明明王爺如此疼愛你,難道jiejie,就不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姬如不解地問道。 疼愛?沒人知道,她在陳祿的寵愛下,有多誠惶誠恐,膽戰心驚。有的時候,不問不理,未必是壞事,寵愛,才是致命一擊。 “還不是時候,孩子的事情,還是等我們在這王府站穩腳后,再說吧?!绷⒗^只能如此安慰姬如。 聽柳阿繼并不是不要孩子,只是暫時不想,姬如才放心下來。 ☆、第八章陳銘 說曹cao,曹cao到。柳阿繼早上剛同姬如說過陳銘,下午陳銘居然自己尋了過來。 丫鬟稟報陳銘在房外等著的時候,柳阿繼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又和丫鬟確認了一次,才趕緊叫人把陳銘請了過來。 陳銘雖然早早被冊封了世子,可在家里還是穿著尋常的便服,小小的人兒,偏偏要裝出一副大人做派??稍诹⒗^眼里,她的銘兒卻是無處不好,無處不妙,無處不讓人憐惜。 見得自己的心肝肝離得如此之近,柳阿繼強忍著把陳銘抱入懷中的沖動,手腳都不知往哪里放。 陳銘看著柳阿繼,只覺得父王新得的這位側妃,看向自己的眼神好生奇怪,不過他還年幼,本能便會趨吉避兇,沒有感覺到柳阿繼的惡意,并不覺得她討厭。 “給尚側妃見禮了?!标愩懝笆值?。 “好孩子,你坐,不用多禮,叫我姨娘就好?!绷⒗^想到前世,陳銘跟在她身后,一口一個母后,石頭做的心,也化成了水。 柳阿繼不放心別人,特意叫丫鬟把姬如叫來,讓她親自去廚房拿些椰蓉點心,再取些蜜水。 陳銘坐在一旁,聽到柳阿繼的話,晃了晃腦袋,好奇地問道:“姨娘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什么?”母妃待他一向嚴厲,不許他挑食,所以便是母妃和他貼身伺候的丫鬟小廝,都是不知道他最中意的便是蓮蓉餡的點心。 “不過是些小孩子都喜歡的東西罷了?!绷⒗^自不能如實講來,便只能搪塞陳銘。 陳銘聽柳阿繼把他比作尋常小孩,有些惱了。轉念又想,這尚側妃待他實在親切,不好在她面前如此做派,才收起臉色。 “前幾日父王指導我棋道時,提到姨娘也是初蒙,卻妙手不斷,很有些天賦?!闭f到這里,陳銘露出一絲不服氣的表情,又道:“所以我今日才登門前來,向姨娘討教,你我切磋一二可好?” 柳阿繼被陳銘逗得樂了,卻知道他的性子,怕陳銘當真惱了,只能憋住笑意,回他:“要得,要得?!?/br> 于是這一下午,柳阿繼便哄著陳銘一起下棋,吃點心。 柳阿繼有意讓陳銘,又有心逗弄他,兩人行棋自是焦灼,陳銘下得認真,很有些趣味。能吃到自己最愛吃,平時又很少吃到的零食,在柳阿繼這里玩得忘了時間。最后還是安氏派人來尋,才把陳銘接了回去。 “謝謝姨娘指教,今日天色已晚,銘兒就先告辭了,改日再來向姨娘討教?!标愩懸槐菊浀恼f道。一天玩下了,"我"已經變成了銘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