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蘭芷搖搖頭:“我沒問,想來便是問了,他也不會如實說?!彼プ∪卧椎氖滞?,迫使他停步:“元白,jiejie和你商量件事?!?/br> 任元白收斂思緒:“jiejie你說?!?/br> 蘭芷便道:“段凌雖然應允我會放過你,卻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你再留在浩天城實在危險,不如趁此機會離開?!?/br> 任元白盯著她:“我若離開,殿下怎么辦?” 蘭芷勸說道:“段凌怕牽連我,沒敢詳查。他以為公孫良幕后之人是你,并未發現蕭簡初的存在。有蕭簡初留在浩天城謀劃,你還有什么不放心?” 任元白便想起了那日他與蕭簡初的爭執,心頭微微不快:“蕭簡初才剛來浩天城,諸多事物都不熟悉,沒我從旁協助,哪能做成事情?!” 蘭芷不清楚原委,只當他這是爭強好勝孩子氣,無奈還想再勸,任元白卻制止道:“姐,你別說了。殿下一日不回國,我便一日不會離開浩天城?!彼呐奶m芷的手:“那段凌便是再厲害,手下人也總有疏忽之時,我且先安分一段時日,再擇機金蟬脫殼。屆時我換個身份藏在這浩天城,他難道還能發現?” 蘭芷一時無法說服任元白,又顧忌段凌等候在外,不敢多留,只得先行離開。段凌見她心思重重,卻并不說破,只是將她送回軍營。待蘭芷出外巡城,他卻又孤身一人回了新鳳院。 新鳳院外的官兵已經撤離,小廝們正在大堂里收拾殘局。任元白坐在屋中沉思,不意聽見窗戶一聲輕響,扭頭看去,便見到段凌立在窗邊。男人好整以暇拍了拍入窗時衣角沾上的塵土:“任元白,你這青樓掌柜當得也太摳門了吧。瞧瞧這屋頂多臟,幾年沒打掃過了?” 任元白不料他能避開新鳳院守衛偷摸到此,心中震驚又警惕,面上卻是微微一笑:“早知道段大人會走這梁上君子的路,元白一定讓人清掃以待?!?/br> 段凌不緊不慢道:“叫姐夫?!?/br> 任元白仔細看段凌。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任元白覺得段凌兩次說這話時,竟是有些炫耀的意味。他并不聽從,只是行到桌邊,為段凌倒了杯茶:“段大人請坐?!?/br> 段凌也不勉強,果然行到桌邊坐下。任元白便也跟著坐下,低頭給自己斟茶:“不知段大人此番折返,有何指教?” 段凌端起那茶,卻并不飲下,只是歪頭道:“沒啥指教,就是想來告訴你,你jiejie為了救你,做出了多大犧牲?!?/br> 任元白斟茶的動作便是一頓。他抬眼:“段大人這話是什么意思?” 段凌便意猶未盡咂咂嘴:“昨天晚上……”男人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一副“你既然是青樓掌柜便一定會懂”的神情,滿足嘆了口氣:“若不是為了你,她又怎會答應?!彼麜热卧滓谎郏骸霸龠^兩個月,她便要嫁給我了。你說下一次你若再撞在我手上,她還能拿什么來與我交換?” 任元白不自覺握緊了手中茶壺柄。他盯著段凌,咬牙道:“你強迫jiejie了?” 段凌哈哈一笑:“嘖,你這問題問的……也不算強迫吧,我只是對她曉之以理,做決定的,可是她自己?!?/br> 任元白只覺一股惡氣直沖胸口!面前的男人面目突然可憎起來,任元白忍耐不住,罵道:“你果然是個變態!” 段凌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卻是繼續道:“怎么,你也知道我變態?唔……看來往后在外面真得收斂些,玩得太過火,名聲傳了出去,總歸不大好?!彼粩偸郑骸八晕也乓⒛鉰iejie啊。其實,我也就是有些小癖好而已,這些年來,還從來不曾弄死人。而且你大可放心,你jiejie是我的妻,只要她順從我心意,我總不會做得太難看?!?/br> 任元白騰地站起,cao起手中茶壺砸向段凌!段凌絲毫不將他放在眼里,只是輕輕一揮衣袖!便將那茶壺甩去了一旁地上。 清脆的瓷器碎裂聲中,段凌斂了笑。不過轉瞬,男人身上輕佻的氣質便消散一空。他抖了抖衣袖沾上的水珠:“任元白……我還以為,你對阿芷并無感情,只是存了利用之心?!彼剂科?,垂了眸:“罷,便沖你為了蘭芷敢向我發火……我留你一條命?!?/br> 任元白不領情,呼哧喘氣,惡狠狠盯他。段凌迎上他的目光:“可你既然在意你jiejie,又為何要讓她幫你,害她置身險境?” 任元白極力克制,不肯答話。段凌便接著道:“阿芷已經承諾我,再不參與你們的事情,可我依舊不放心。思來想去,也只有過來一趟,請你離開浩天城了?!?/br> 任元白深深吸氣,片刻開口:“若我不答應呢?” 段凌一聲輕笑:“這些日子,杜憐雪見過些什么人?讓我想想……松竹書屋的肖掌柜,陶怡居的吳賬房,一味坊的劉大廚,鴻興鏢局的周鏢師……” 任元白臉色變了。段凌與他對望:“我答應了阿芷不動你,卻不曾答應她不動你的人。限你三天內帶著那些人離開浩天城,否則……”他將手中茶杯放回桌上:“我不保證他們的安全?!?/br> 他看了看天色,站起身:“好了,就這樣吧,我也該入宮當值了。不必相送?!笨尚械酱斑?,男人卻又扭頭笑道:“哦對了,記得好好和你jiejie辭行,”他意有所指道:“小心措辭,千萬別惹她生氣?!?/br> 段凌隨后離開了。任元白一人在屋中靜坐了半個時辰。眼見中午將至,他找來了杜憐雪:“阿雪,明日我便要離開浩天城了。你可要跟我一并離開?” 杜憐雪一愣:“首領為何突然要離開?” 任元白便將段凌的話簡單轉述,最后道:“為了確保其余人的安全,我必須先離開一段時日,待騙過段凌的耳目后,再行折返,設法潛回?!彼D了頓:“你在中原國可還有什么親人?不如此次便跟我出城,我派人護送你回國,也免得你一人呆在這新鳳院里寂寞,連個說貼心話的都沒有?!?/br> 杜憐雪想了想:“段凌也要我離開嗎?” 任元白緩緩搖頭:“那倒不曾。你平日雖然偶爾幫我做遮掩,卻到底沒有涉入太深,他不會為難你?!?/br> 杜憐雪便松了口氣:“那我不走。首領既然會回來,我便在這里等你?!彼⒓t了臉,輕垂了頭:“何況,我在這并不寂寞,首領不是時常陪我說話么?!?/br> 任元白看她一眼,一聲輕嘆:“阿雪……那日我允你呆在新鳳院,本是想著左右你都做了決定,便不如待在我身邊,好歹有個照應。卻不料,竟是害你越陷越深?!彼nD片刻,卻是搖搖頭道:“趁現下還能抽身,你還是回中原吧。你在中原國若是沒有親人,我可以聯絡些朋友,他們也有能力照拂你?!?/br> 杜憐雪張了張嘴,片刻低聲道:“不,我不想抽身……我想陪著你?!?/br> 任元白一時默然。半響,他緩緩抬手,輕輕揉了揉杜憐雪的發:“好吧。明日我會邀蘭芷來新鳳院,你可要與她辭別?” 杜憐雪疑惑問:“蘭芷也要一起離開?” 提到這個,任元白臉色便不大好看:“我要帶她離開,不會讓她嫁給段凌那個變態?!?/br> 杜憐雪大致猜出了所以,猶豫片刻道:“那,段凌那邊怎么辦?” 任元白咬牙:“左右他都與我撕破臉了,不怕再添上這筆賬?!?/br> 杜憐雪憂心忡忡:“你和蘭芷說過嗎?她同意跟你離開?” 任元白搖頭:“依她的性格,怕是不會同意?!彼黄?,卻是定奪道:“可這是她的終身,事關重大,我不能看她往火坑跳。她若不同意走,我便給她下藥,屆時便是弄暈她,也要將她送回中原國!” ☆、第41章 陷阱(一) 蘭芷一直在思考如何說服任元白,卻意外接到了任元白的邀約。她傍晚準時前往新鳳院,便見到杜憐雪和任元白兩人圍桌而坐,臉上神情都有些郁郁。 見到她來,任元白吩咐丫鬟:“可以上菜了?!?/br> 蘭芷在二人對面坐下,將劍放在手邊。不過片刻,就有人進入,將碗碟擺了滿滿一桌,菜色竟是非常豐盛。 蘭芷目光在兩人面上掃過:“怎么如此鄭重?” 任元白起身,為她倒酒:“jiejie……你昨日說的話,后來我考慮過了?!彼鬼鴶可骸拔掖蛩忝魅毡汶x開浩天城?!?/br> 蘭芷盯著他,忽然問:“段凌找你麻煩了?” 任元白眼睫微動,卻是平和否認:“沒有?!?/br> 蘭芷不信:“那你為何突然想離開?” 任元白又幫一旁的杜憐雪倒了杯酒:“不然如何呢?我的身份已經暴露,留在這浩天城也是無用,還不如先行離開,興許還能讓宇元放松戒備?!?/br> 蘭芷仔細打量他。任元白態度改變如此之大,蘭芷覺得應當還是段凌插手了??设b于此番她與段凌目的一致,蘭芷倒也并不生氣,只是道:“你這么想最好?!?/br> 任元白便笑了笑:“我打算回中原國,jiejie跟我一并回去可好?” 蘭芷一愣。她不料任元白會邀她一起離開,可細細一想,卻又覺得這個邀請實在正常:任元白是她弟弟,他們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現下一并回家鄉,不是合情合理? 任元白又接著道:“此番回中原,我們也去給爹娘上個墳。說來這許多年了,我還沒回去看過……殿下現下雖然還未回國,但我卻已經盡力,也不會無臉見爹爹?!?/br> 他倒像是篤定了蘭芷會答應一般,就這么安排起來。蘭芷微張口,幾乎不忍讓他失望,可段凌的臉在腦海閃過,她還是低低道:“元白……我便不和你回去了?!?/br> 任元白暗嘆口氣,面上卻只作不解:“為何?” 蘭芷一聲輕咳:“兩個月后,我便要嫁給段凌了?!?/br> 任元白放下酒壺,看杜憐雪一眼,杜憐雪便接上話題:“怎么這么突然?都不曾聽jiejie說過?!彼敛豢蜌獾溃骸安皇钦f那人是個變態么?他是不是強迫你了?他可有拿我們威脅你?” 杜憐雪向來說話直接,蘭芷倒也不介意,淡然道:“你想多了,我是自愿的?!?/br> 杜憐雪看任元白一眼,任元白再嘆口氣。他熟悉蘭芷的性格,知道她碰到問題習慣一個人承擔,此番會這么說,十之**是不愿讓自己擔心,便勉強一笑道:“既如此,也是喜事。只是你要成親,總該先和爹娘說一聲,不如這次便帶段凌一起去給爹娘掃個墓,也算是禮節齊全?!?/br> 蘭芷聽言有些猶豫??伤剂堪腠?,卻是拒絕道:“罷了,他這身份,若真去了中原,還不知有沒有命回來?!彼聪蛉卧?,目光竟是有了些央求之意,仿佛在尋求他的肯定:“亂世艱難,禮節便也從簡吧。元白回國后,替我告知爹娘一聲,可好?” 任元白還真存著將段凌騙出宇元,再集中精銳將其擊殺的心??商m芷不同意,他也并不失望,只因他不信段凌真會傻傻跟著蘭芷,孤身一人深入敵境?,F下見蘭芷果然不同意,他也再無辦法,只得違心說了些恭賀話,這才道:“今夜一別,我們姐弟也不知何時才能見面,”他端起酒杯:“便敬jiejie一杯,愿jiejie且萬自珍重?!?/br> 蘭芷聽了這話,心中傷感,端起酒杯,將酒水一飲而盡。她言不由衷道:“別這么說,不定過了幾年,戰事停息,屆時我們還能互相往來……” 話還沒說完,她便覺頭腦一陣暈眩,竟是連酒杯都舉不起,一頭栽在桌上,失了知覺。 任元白凝重放下酒杯,起身道:“段凌怕是明日便會發覺,我現下就要出城。阿雪,你也萬事小心?!?/br> 任元白出城后不過兩刻鐘,段凌便接到了消息。盯梢的人回話:“任元白戌時初(19點)乘車離開新鳳院,現下已經出了城,駛上驛道了?!?/br> 段凌暗暗松了口氣。他其實一直擔心任元白不肯聽話,屆時沖突起來,他若出手太狠,不定還會惹蘭芷生氣。又問道:“蘭芷送他出城時,臉上是何神情?” 盯梢回稟:“屬下并未見到蘭芷姑娘相送?!?/br> 段凌微微皺眉。他有些不解,但更多卻是心虛:按理說,蘭芷沒可能不送任元白一程,現下不露面,難道是因為……她發現了自己暗中威脅任元白,心中不快,所以才留在新鳳院喝悶酒? 這么一想,段凌只覺頭痛。他揮手讓盯梢退下,喚來了府中管家:“我吩咐你采買的東西準備好了么?” 管家躬身答話:“都準備好了。共有禮服十八件,頭冠三十頂,繡鞋二十八雙,金簪四十對……” 一長串名單報完,竟也花了一炷香時間(5分鐘)。段凌卻是耐心聽畢,最后滿意點頭道:“很好。都放去偏堂,明日便會用上?!?/br> 管家應是,卻是道:“大人,恕老奴多嘴,蘭芷姑娘看著不是挑剔之人,又不愛裝扮,你準備了這許多東西讓她挑選,怕是會白費心血……” 段凌心情好,竟是難得與他解釋道:“誰說的,這些可有大用途?!彼Σ[瞇道:“待明日她一出現,我便讓她挑選婚禮用品,她看得眼花頭暈,哪還會有時間生我的氣?” 段凌自覺安排十分妥當,這才安心入宮當值。巡查完畢已是亥時中(22點)。他走在宮中偏僻小路上,正覺御花園夜晚無人時,景色也算怡人,就聽見不遠處有人輕微的呼吸聲。 段凌偏頭望去,便是一皺眉,隨后沒有猶豫扭頭,竟是運起輕功朝前奔去!可那人卻不依不饒追了上來。段凌跑了一小短路,到底不敢在宮中失禮,又知那人今夜不會放棄,只得無奈停步。 他方才站定,那人便沖著他飛撲上來!段凌扭身閃避,那人便撲了個空,堪堪只摸著了他的衣角。那人哀怨一聲喚:“小凌凌,讓我抱抱又如何?干嗎總是躲開我!”竟然是個男人。 段凌冷著臉退后一步:“秋玉成,你還沒玩膩?” 秋玉成直起身。這人的年齡身形均與段凌差不離,卻穿著女子都難得穿的鮮艷彩衣。偏偏他又長著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配那一身花花綠綠,竟是也襯得起。他嘻嘻笑道:“別這么說嘛!我只是聽說你要成親了,這才來找你聊上一聊。咱們這么多年的感情,見了面抱一抱表示激動,不是合情合理?” 他提到成親,倒是讓段凌臉色和緩了些。秋玉成見了,又想靠上前去:“嗚嗚嗚我好傷心!還以為小凌凌這么執著,定是一輩子都不會娶了,沒想到才幾年呢,小凌凌就不愿獨守空房了?!彼0驼0脱劬拖肴Ф瘟璧母觳玻骸靶×枇?,你不找你的納蘭王了嗎?” 段凌心中警惕,面上卻仍是冷冷。他退后幾步躲開秋玉成的手:“我找不找納蘭王,干你何事?!?/br> 秋玉成做了個夸張的心痛表情:“可是你不找納蘭王,我就沒法驗證那個傳說的真實性!” 他的話說完,便覺喉嚨被人掐??!段凌手上用了真勁,瞇眼看他,眸中都是寒意:“秋玉成,不要打我女人的主意?!?/br> 這么被人掐住了要害,秋玉成卻絲毫不在意。他委委屈屈瞪段凌:“小凌凌你說什么話!我是那么隨便的人嗎?圣上那么多女人,我也只睡過兩個而已!” 段凌被這話噎了一噎,卻是松開了手,一扯嘴角道:“你倒是放心,也不怕被人聽去?!?/br> 秋玉成撇撇嘴:“怕什么?!彼龆恍Γ骸叭羰潜徊幌喔傻娜寺犚娏?,殺了便是。圣上待我這般好,我難道還會給他添堵?” 段凌也不意外,只是不耐問:“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秋玉成便笑瞇瞇從懷中摸出一封請帖:“半月后是我家小桃紅生辰,我要舉辦宴會,小凌凌務必賞臉來參加哦?!?/br> 段凌回憶片刻,方才憶起小桃紅是秋玉成的一個小妾。他不能理解以秋玉成的性格,為何會突發奇想給小妾辦宴會,卻是簡單拒絕:“不去?!?/br> 秋玉成又用那請帖捅了捅段凌:“去吧去吧……”他神秘兮兮湊近:“你如果去,當晚我和小桃紅……帶你一起?!?/br> 段凌一臉嫌惡:“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惡心?不去!” 秋玉成憤憤指責道:“小凌凌你兩個月后婚禮,我都會去參加,你怎么可以不參加我的宴會!” 段凌冷淡道:“問題是我根本沒打算請你?!?/br> 秋玉成一臉被拋棄的震驚,就這么看著段凌轉身,片刻才反應過來:“哎等等!”他終是收起了他的請帖,卻是從懷中摸出一個明黃色的卷軸:“圣上有旨,令宗人府今年整修各大宮殿。為方便行事,你先把你明德殿和質子府的出入令牌給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