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周一孟遙回公司,一路都覺得氣氛不對。周五在會議室那一出,算是讓她在公司徹徹底底出了名。 她放了東西,先去辦公室找林正清。 周五孟遙走時失魂落魄,林正清頗為擔心。 他說不準自己這擔心到底混雜了什么情緒,要說對她念念不忘,好像也不至于,孟遙都已經有男朋友了,他沒必要還去插一腳。 細想起來,大約是那天晚上,他想跟孟遙表白,而她語氣平淡地講述家里情況的場景,讓他一遇到跟她相關的事,總要多幾分惻隱之心。 林正清背靠著辦公桌,打量著孟遙。 她神情平淡,不像是太過受到打擊的樣子。 林正清稍稍放心了一些,問她:“還好吧?” “沒事?!?/br> “讓人查了,孫乾馬上就要調職去日本,那女的也不是他老婆,是他花錢隨便雇來的。反正要升職了,臨走前幫鄭嵐一把,既做了人情,自己也不至于受到什么實際損失?!?/br> 孟遙神情漠然。 林正清轉過目光,心里有種說不出的滋味,“我希望你別受這個事情影響,你工作能力我們都有目共睹。不管你從前做過什么,那都是從前的事……” “組長,”孟遙打斷他,“這個項目,我暫時退出吧?!?/br> 林正清看向她。 “我知道你信任我,但鄭嵐要是非要跟我針鋒相對,難保這個項目不受影響。項目是大家的心血,沒必要因我一人……” 林正清嘆了口氣。 孟遙自小深諳這個道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要是跟鄭嵐硬碰硬,不但撈不到一點好處,還會把水越攪越渾。 這工作她還想往下干,成全大局是最理智的做法。 林正清沉思許久,說道:“你在這兒干了也有半年了,我跟黃老師商量一下,以后你跟著我們做策劃吧,文案我再招一個人?!?/br> 孟遙愣了一下。 “東方不亮西方亮,對吧?我反正是見不慣用私人生活攻擊工作能力這種做法,憑她鄭嵐什么來頭,當眾搞這種事,就是下作?!?/br> 孟遙笑了笑,“難得看你有脾氣?!?/br> “我怎么覺得你這話是在損我,”林正清笑說,“我是覺得沒必要,都是工作,維持表面上的和諧也就足夠了。要不是這項目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真不樂意跟鄭嵐這樣的人合作?!?/br> 孟遙心生感激。 她從前對林正清有所偏見,看不慣他凡事都要維持一派和諧,非要跟所有人打成一片的性格。但相處下來,她發現其實林正清只是深諳人際交往這套規則,能夠隨心利用,但并未同流合污。 “上回孫乾那件事,我沒能幫你,這回鄭嵐……” “沒事,”孟遙笑了笑,“誰都有不得已的時候?!?/br> 沉默片刻,林正清點了點頭,“那行。文案資料,我之后派人過來跟你交接?!?/br> 離開辦公室前,林正清又說:“我聽說鄭嵐老公跟她離婚,是凈身出戶。鄭嵐財產沒受到什么損失,估計也就只是想出口氣,這件事過了也就過了。不過還是當心點,小心她有什么后招?!?/br> 孟遙道謝,點頭應下。 第42章 (42)疑竇 孟遙退出項目組之后,平日一方面做些常規的文案工作,一邊開始跟著林正清開始做策劃,每天要研習大量的資料,比之前更忙。 流言飛散一陣,漸漸淡了,和所有那些茶余飯后的談資一樣。 她現在不想別的,只想在工作上做出一些成績,這樣面對未來可知不可知的困難時,能多一些底氣。 周五晚上,公司里不剩幾個人了,只有少數幾個工位,電腦屏幕還亮著。 孟遙正在整理資料,林正清收拾好東西走過來,“還不回去?” “還有一點兒,我做完了再走?!?/br> “那要不我等你一會兒?” 孟遙笑一笑,“不用了,你先走吧,我挺慢的,看完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去?!?/br> 自上次在辦公室談話之后,兩人關系較之以往近了幾分。但林正清心里清楚,孟遙始終給他劃了道線,他無論如何也越不過去。 “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回去注意安全?!?/br> 林正清離開之后,孟遙又在公司待了半小時才離開。已經九點半了,寫字樓里只有為數不多的幾層還亮著燈。 到樓下,她沿著人行橫道,往地鐵走去。 春日夜風微醺,行道樹枝繁葉茂,在地上投下大片的陰影。 快到地鐵口,孟遙忽然看見前方樹影下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 孟遙一頓。 那身影動了一下,慢慢向她走來。 管文柏到她跟前,低頭看她一眼,“遙遙?!?/br> 孟遙神情漠然。 “鄭嵐的事,我聽說了,對不起……” 孟遙當沒聽見,繼續往前走,管文柏便跟在她身后,走進了地鐵口。 “我真沒想到她會用這種手段……說到底,這事還得怪我?!?/br> 孟遙腳步一停,轉頭看向他,“管老師,馬后炮放得再響,也是于事無補。我以為上回話已經說得夠清楚了?!?/br> 管文柏盯著她,“你還在生氣?” 這人,簡直無法溝通。 孟遙沒忍住冷笑一聲,“管老師,你們兩口子就不能讓我過兩天正常的日子嗎?” “你現在過的就是正常日子?” 孟遙一頓。 管文柏一手插在口袋,白色燈光下,他極深的目光里帶著幾分寒意,“遙遙,和死去的閨蜜的男朋友在一起,這是正常的日子?” “哪條法律說了這不是正常的日子?” 管文柏似是冷笑一聲,和往常一樣,他若是神情嚴肅的時候,總會給人一種難以言明的壓迫感。 “找誰不行,非得跟自己添堵。你要是跟你現在公司那位同事,我倒不說什么了……” 孟遙忍無可忍了,“管老師,你學了一身調查記者的本事,就是用來刺探別人隱私的?我跟誰在一起都是我的自由,你是我什么人,輪得到你來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 管文柏看著她,似笑非笑,“遙遙,你是真沒想過還是假沒想過……” 他看著孟遙,像是要把這句話扎進她心里,“……你那位朋友,蘇曼真,有可能是自殺的?” · 孟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她把東西一放,走到桌邊,猛一下拉開抽屜。用力太過,抽屜整個被拉了出來,“砰”一下落在地上,里面東西散落開去。 孟遙頓了一下,蹲下身,把落在地上的日記本撿了起來。 曼真的日記,她才看到第三本,從這一本開始,每一張每一頁,每一字每一句,都記錄她與丁卓在一起時的甜蜜時光。 孟遙看得分外難受,嫉妒、難受、惶惑,攪得心里五味雜陳,一度讓她難以繼續。 她拿起最后一本,坐回到床上,將日記直接翻到最后一頁。 日子停在了她去世之前的一個月,只有一行字:“今日歸家,見到了遙遙?!?/br> 那是在去年五月,孟遙剛辭職回家沒多久。曼真聽說她回去考公務員了,便也從旦城回鄒城休息一段時間,說是兩人好久沒見,正好見個面,也可以抽空出去一起玩一趟。 孟遙從后往前翻,很多天,都是些平淡如水的記錄,畫展、練習、同學聚餐……連丁卓出現的次數都少之又少。 直到翻完了小半本,看見去年春節初四那天的記錄時,孟遙一頓。 也只有一行字: 我知道遙遙為什么跟我疏遠了…… 拿沒有削尖的鉛筆寫的,句末的省略號,每一點都落得極重。 孟遙忽覺心里沉沉,喘不過氣來。 頓了一下,她從這一頁開始,迅速往前翻找,試圖找出關于這一句話的解釋。 然而,翻完了第五本,第四本……都沒有關于這“為什么”的只言片語。 她頹然地垂下頭,心里一時間只有無窮無盡的惶惑。 像是曼真去世那晚,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又席卷重來,一陣一陣翻滾。 她放下日記,走去浴室。 熱水從頭頂澆下來,她突然不知怎的,產生了關于“溺水”的聯想,一個激靈,趕緊關上水,草草擦拭之后,套上衣服,又回到房間。 她將日記本又拿起來,這次逐字逐句,試圖曼真著墨不多的關于自己的記錄中,拼湊出她生前的所思所想。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響起敲門聲。 孟遙一震,忙將四五本日記收攏,丟進一個紙袋里,又趕緊把抽屜裝回去。 敲門聲停了一陣,又響起來,孟遙最后往房間看了一眼,沒什么異常。 打開門,丁卓笑說:“還以為你不在家呢?!?/br> 孟遙避開他的目光,“沒……剛在洗澡,耽誤了一點時間?!彼赃呑屃俗?,讓丁卓進屋,先去浴室洗澡。 這段時間,但凡周六丁卓不上班,周五都會到孟遙這兒來住。 孟遙坐在沙發上,聽著浴室里隱約傳來的水聲,腦海里像是被另一種輕緩、單調的聲音填滿了。 片刻,她意識到,那仿佛流經三道橋下的柳條河的水聲。 丁卓洗完澡出來,喊了孟遙一聲。 燈光下,那坐在沙發上的人影一動不動,似是渾然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