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到達醫院,丁卓找了個停車位把車停下,帶著孟遙去急診部。 晚上急診人多,丁卓找了個位子,“你坐著,我去掛號?!?/br> 孟遙沒說話,點點頭在位上坐下。 手臂上的傷口已經沒什么感覺了,膝蓋上起了一片淤青。孟遙呆愣盯著,伸手按了一下膝蓋,有點疼。 一會兒,丁卓掛完號過來找她,“走吧?!?/br> 孟遙站起身,跟在丁卓身后走去急診外科。 醫生拆了孟遙手肘上包裹著的紗布,重新給她消毒。 棉團沾上去,孟遙疼得“嘶”了一聲。 消完毒,然后打麻藥,做完清創處理,縫了十多針。創面大,怕會感染,醫生又開了單子,讓孟遙去輸液室掛消炎藥水。 輸液室里坐了快有一半的人,孟遙找了位置坐下,片刻,護士拿來藥水給她輸上。 丁卓在旁邊坐下,問孟遙,”餓不餓?” 兩人從落云湖回來以后,直接到了醫院,中間都沒有時間吃晚飯。 “我還好?!?/br> 丁卓歇了一會兒,站起身,“想吃點什么,我出去買?!?/br> 孟遙今天出了一身汗,現在只想洗個澡,運動過后有點脫力,卻沒什么胃口。 “你自己去吃吧,我不太餓?!?/br> 丁卓頓了一下,“那我隨便買點,將就吃一下吧,輸完了再去吃點宵夜?!?/br> 孟遙垂著眼,心里只覺得茫然,“丁卓?!?/br> 丁卓剛邁出去一步路,又停下,轉過身。 孟遙聲音很低,“送到這兒就行了,今天謝謝你,你回去休息吧,我打完針自己回去,不麻煩你了?!?/br> 輸液室里頂上白色燈光灑下來,照得她表情越發顯得平淡,有點疏離的意思。 丁卓看著她,沒說什么,轉身走了。 孟遙微微抬頭,目光定在輸液的軟管上,藥水一滴一滴往下落。 從很久以前,話就積了太多,像是釀酒,陳的太久,一揭開那濃烈的氣息先讓自己醉生夢死。 想說的很多,能說的卻不過只是謝意與歉意。 她覺得這幾次會面像是有個頑童隨手在地上扔了一把玻璃彈珠,晶晶亮亮,叮叮咚咚。然后有人把珠子都撿起來,地板和房間就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好像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眼前光線給人擋去些許。抬頭,頂上燈光照著丁卓,淡淡的一抹影子投向自己。 丁卓把手里提的一只袋子放在旁邊椅子上,“給你買了一份扁豆燜面?!?/br> 他坐下,把包裝解開,盒蓋揭開,遞給孟遙。 孟遙愣著,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去接。 她把餐盒擱在腿上,捏住筷子夾了一粒扁豆,沉悶地說了聲“謝謝?!?/br> 她發現了,丁卓對于自己認為對、必須要做的事,基本上不大會去聽其他人的意見。 丁卓抬頭看了看藥水瓶,才下去一半。 他說:“你先慢慢吃,我出去打個電話?!?/br> 孟遙點一點頭。 吃了幾口,餓的感覺才從胃里泛起來。她一箸一箸,不緊不慢地吃,吃了快一半的時候,丁卓打完電話回來了。 “給方競航說了,他們明天回,他會把你行李帶回來?!?/br> 孟遙說謝謝。 丁卓在一旁坐下休息,沒再說話。 孟遙聞到他身上有煙味。 時間連著滴管里的藥水,一點一點流逝,等輸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 護士拔了針,孟遙拿棉簽摁著針孔,跟著丁卓去窗口取藥。 這回,孟遙沒試著再去跟丁卓客氣,乖乖地上了車——不管她說什么,丁卓總歸還是會去履行他所以為的義務。 她記起以前自己在日記里寫:這個人有江湖氣,像是一意孤行的劍客,重諾重義。 回去路上,孟遙頭靠著車窗。 大城市夜生活如火如荼,這樣晚了,路上還有很多車,從對向車道駛過來,兩車錯過時,呼嘯的一聲。 都沒說話,各自沉默。 很快車到了小區底下,孟遙提著藥下車。 丁卓囑咐兩句:“傷口別沾水,藥按時吃?!?/br> 這話,十足十一個專業醫生的語氣。 臨走,丁卓又說明天方競航回來,他會抽時間把行李給她送過來。 孟遙道謝。 明天……她思緒恍惚了一下,回過神來向丁卓道了聲再見。 走到小區大門,沒忍住,還是回頭。 那車已經開進了前方朦朧一片,邊界不清的暗黃色路燈光里。 回到住的地方,孟遙舉著手,艱難地沖了一個澡,換上睡衣,去臥室躺下。 充電器落在落云湖的賓館沒帶回來,手機快沒電了,她干脆關了機,把手機扔到一旁。關了燈,一會兒,房里家具顯出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窗簾里漏進來點兒光,孟遙側躺著,身影也融入這片光影之中。 她想找個人說說話。 然而即便是以前,很多話她也不曾對曼真說過。秘密就是秘密,爛在心里才是它應有的歸宿。 此時此刻,如果有一個人在面前,孟遙極想問他:為什么已經過了這么長時間,紅玫瑰還未變作蚊子血,依然是心上的朱砂痣。 孟遙一覺睡得很長,醒來的時候,微瞇著眼看了看窗簾的縫兒,從那里躡進來一片敞亮的天光。 她把手機拿過來,開機一看,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 緊接著,所有通訊工具齊齊跳出來未讀信息,孟遙率先點開了短信,里面幾條垃圾信息,再就是丁卓的:行李在我這兒,你什么時候有空? 孟遙回復:你在學校嗎,我自己過來取吧。 沒一會兒,丁卓直接回了電話過來。 先是問了問她傷口的情況,緊接著說:“下午我有事,剛來了你小區一趟,打電話你關機,我把你東西放在門口保安那兒了,你有空下去拿?!?/br> 孟遙懵了一下,趕緊說了句好,又說謝謝。 電話掛斷,她起身把窗簾拉開,太陽光一下照進來,她瞇住眼睛。 她想,說“再見”這樣的機會,也是用一次就少一次,說不準什么時候的“再見”,就成了真正的再見。 國慶剩下幾天,孟遙就在家里養傷,活動半徑限于周圍兩公里。 她把攢了許久的書看了一部分,這段時間的票據做了規整;小區里有只野貓,吃完晚飯回來,她從家里拿一點貓糧下去,坐在花壇邊沿上喂貓,在樟樹深淺不一的樹影底下,一坐就是兩小時。 六天時間,被她自己分割得漫長瑣碎,又毫無意義。 等到上班,林正清看到她抬手,袖子滑下去,從里面露出一截紗布,忙問她是怎么了?!膀T車摔了一下?!?/br> “沒事吧?” “沒事,快好了?!?/br> 林正清便說:“這段時間也不怎么需要你寫東西,先好好養著吧。黃老師國慶去熹縣,談了個案子,下周咱們幾個人要一塊兒去考察?!?/br> 孟遙問:“具體做什么?” “縣文化部,要做文化產業規劃。我要參加他們的座談會,你們就當過去玩玩?!?/br> 孟遙沒什么想法,服從工作安排。 “周四銀辰的案子比稿,你跟我去聽聽看?!?/br> “要做什么準備嗎?” 林正清說:“不用,我上去講。東西給他們了,到底誰的好,一眼就能知道?!?/br> 周四,孟遙沒來公司,直接去藍天集團。 在大廳,她與林正清接上頭,一塊兒上去。到報告廳,已經來了很多人。 林正清指了指第四排預留給公司的位置,孟遙點點頭,跟他走過去。 正要坐下,孟遙忽瞥見左前方有道背影,十分熟悉。 等了一會兒,孟遙看見她偏了一下頭,又仔細一看,果然是方瀞雅。 方瀞雅身旁坐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估計是她上司。 等了半小時,會議正式開始。 按照藍天集團給出的講稿順序,孟遙他們排在第三個。 每個二十到三十分鐘,一共五個方案,全部講完估計得兩個多小時。 到孟遙這組,林正清上去侃侃而談。他對材料非常熟悉,完全脫稿,條理清楚,加上一些演講的技巧,極具煽動性。 等林正清講完,孟遙偷偷離場,去了趟洗手間。 從洗手間回來,恰與從里面出來的方瀞雅裝上。 方瀞雅一愣,沒想到能在這里碰見孟遙,更沒想到自己做的是策劃工作,但其實跟孟遙是一個行業的。 方瀞雅往孟遙手臂上瞅了一眼,“你手臂好了嗎?” “好了,下周就能拆線?!?/br> 方瀞雅看著她,有些試探的,“要去我哥的醫院拆嗎?” “不用,小診所就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