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方瀞雅撇了撇嘴,沒再說什么?加快兩步,走到了前面。 從堤岸再往下走,是一片沙灘。 孟遙穿的這雙鞋鞋面很薄,走幾步,沙子就跑進了鞋里,她不得不停了腳步。 丁卓注意到了,也跟著停下,問,“怎么了?” “沒事,你們先走?!?/br> 丁卓站著沒動,顯然是打算等她。 孟遙趕緊把鞋里的沙磕出來,“走吧?!?/br> 丁卓往她腳上看了一眼,又抬腕看了看手表,說,“要不就上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br> 一旁的方瀞雅當然不樂意:“還早呀,再逛逛吧!” 方競航不耐煩了,“趕緊走吧,我回去還要看書?!?/br> 四人沿著階梯,往上走。 路上比方才通暢了,汽車勉強能走。 丁卓的意思是挨個送他們回去,方競航一擺手,“等你開到都什么時候了,這么堵,跑得還沒有自行車快,我們坐地鐵回去?!闭f著將meimei手臂一拉。 方瀞雅有些不高興,但還是跟著兄長乖乖地走了,剩下丁卓和孟遙。站了一會兒,丁卓說:“那我送你回去?!?/br> 從這兒出發去孟遙住的小區,要先經過旦城醫科大學,丁卓如果把她送回去,還得再折回來。 孟遙當然不好意思麻煩他,“不用了,我也坐地鐵吧?!?/br> 丁卓不容她客氣,轉身說,“走?!?/br> 孟遙有些無奈,只得跟在他身后。 路上仍然有些堵,車時開時停,直到駛離了這一段,才漸漸通暢起來。 車里很安靜,隱隱約約能聽見外面煙花綻放的聲音。 孟遙將窗戶打開,手肘撐在上面,風吹進來,空氣里帶一點濕氣。 她問:“你們節假日也要上班嗎?” “說不準。你公司加班?怎么不回家過節?!?/br> 孟遙很淡地笑了一下,“不大想回去?!?/br> 空氣安靜了一瞬,孟遙心里忽然生出一種微妙的情緒。 或許是身在異鄉的孤獨,或許是別的什么,沒忍住,輕聲說:“陳阿姨不大想看見我?!?/br> 丁卓仿佛頓了一下,轉過頭來看她一眼。 孟遙轉頭看向窗外,語氣仍然很平淡:“我跟曼真一起長大,現在曼真出事了,我還生龍活虎,陳阿姨當然有點過不去心里那道坎,而且……”她停住,有些猶豫。 “而且什么?” 孟遙淡笑搖了搖頭。 一時沉默下來。 孟遙說完以后,突然有點后悔。 過了好一會兒,丁卓開口:“跟你一樣的?!?/br> 孟遙發著呆,有一些沒反應過來,“什么?” 丁卓淡淡地說:“當醫生的,生離死別看了很多,落到自己頭上,還是完全不一樣?!?/br> 從前,他就一直不忍心看到生者痛苦的表情,現在更加不忍心。所以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入錯了行業。 孟遙嘆了口氣。 誰都沒說話。 有時候,孟遙覺得自己的悲傷在別人眼里都顯得沒什么資格。她一貫不喜歡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剖開給任何人看,因為外人聽完,要么覺得多大點兒事兒,至于傷春悲秋嗎?要么早對她心懷不滿,對她所經歷的悲傷,自然也是表面上感同身受,背地里幸災樂禍。即便再有共情力的人,除了一句節哀,也說不出什么更有力量的話。所以與其傾訴,倒不如相信時間才能把她帶離這座孤島。 這一點,丁卓跟她一樣。 參加完曼真葬禮回來,導師曾經開解過他,一套一套的道理,他聽了,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 一個是逝者戀人,一個是逝者摯友,此時此刻,橫亙于兩人之間的這份沉默,倒像是一種長久以來,難得的熨帖的撫慰。 半小時后,車經過了旦城醫科大學。 “要不別送了吧,我直接去坐地鐵?!?/br> “沒事?!倍∽亢鋈徊攘艘幌聞x車,打方向盤把車往校園里面開。 孟遙困惑:“怎么了?” “上去拿點東西?!?/br> 開到了博士樓下,丁卓打開雙跳,下車對孟遙說,“你稍等我一會兒?!?/br> 孟遙看著丁卓的身影進了博士樓,轉頭往四處看了看。這一片宿舍樓都很舊了,看著起碼有二十年的歷史。 附近遍植著高大的梧桐,夜色中,樹影深深。 等了約莫十分鐘,丁卓從樓里走出來,手里提著兩只袋子。 他走過來,把后座車門打開,把袋子放進去,“月餅和臘腸,你拿去吃吧?!?/br> 孟遙沒忍住笑了一下,“謝謝?!?/br> 車開出校園,經過一條煙霧繚繞的街。 丁卓往鏡子里看了一眼,見孟遙正盯著窗外,“餓了嗎,要不吃個宵夜?” 孟遙問,“你要吃嗎?” “說實話,晚餐沒怎么吃飽?!?/br> 丁卓找了一個地方停車,跟孟遙下了車,往美食街上走。整一條街上,小吃店鋪和攤子鱗次櫛比。 丁卓把孟遙帶進一家燒烤店,“這兒味道還行?!?/br> 店里坐了一桌六人,正在一邊大聲聊天一邊喝酒,兩人找了一個離這桌遠的位置坐下來。 丁卓扯了幾段紙,擦了擦桌面,問老板要來菜單,讓孟遙點。 “那我不客氣了?” “點吧?!?/br> “土豆片你要嗎?” “這里土豆烤得不錯,可以多點幾串?!?/br> 孟遙想了想,在后面格子里寫了一個“8”。 接著,兩人商量著又點了韭菜、青椒、茄子和千張。 孟遙點完自己想吃的,把菜單遞給丁卓。 丁卓好奇:“你不吃rou嗎?” “不知道這兒的rou干凈不干凈?!?/br> “出來吃東西就別想那么多了,要說干凈,哪都不干凈?!?/br> 丁卓干脆地點了六串羊rou,六串脆骨。 最后他問:“喝啤酒嗎?” “我酒量不大好,就喝一罐吧?!?/br> “好?!?/br> 丁卓把點好的菜單遞給老板。 孟遙四下打量了一下這間店,店面很小,收拾的還算過得去。外面炭火上升起裊裊的白煙,夜風把孜然的香味一陣一陣送起來。 “你常在這吃?” “以前來得多?!?/br> 孟遙笑說:“好像全國高校附近都有這樣的地方?!?/br> 丁卓問:“你大學在帝都哪兒讀的?” “一個普通的二本,高考發揮失常,本來想去旦城大學的?!?/br> “孟瑜呢,準備去哪?” “人大,考不考得上就不一定了?!?/br> “應該問題不大?!?/br> 孟遙笑了一下,“他成績比我好,心態也比我好,以后應該比我有出息?!?/br> “你現在也好,總比學醫的強?!?/br> “外科醫生不是很有前途嗎?” “那得熬?!?/br> “熬多久?” 丁卓笑說:“再切1000條闌尾,1000個膽囊吧?!?/br> 孟遙也笑了。 丁卓問她,“你現在工作怎么樣?!?/br> “還行,最近在做銀辰大廈的策劃?!?/br> “這地方,旦城人都不愛去,多半還嫌它礙眼?!?/br> 孟遙笑說:“所以才要把人弄過去?!?/br> “能成嗎?” “死馬當作活馬醫,試試吧。再說,我們把方案交給甲方,他們付了尾款,最后到底能不能成,我們也不用負責了?!?/br> “這工作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