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聞言,易真驚喜道,“真的?在哪兒?!” 秀春道,“就是那家裁縫店,咱們在那兒碰面的地方,今天我去,老師傅說他不做了,要關門去上海,但他似乎不太想賣?!?/br> 秀春說的裁縫店,易真知道,她經常在那兒做衣裳,還有件冬天的夾襖在那兒沒拿回來呢。 “春兒咱先別急,房子擱著也是擱著,總有辦法讓他賣掉,這樣你先回去,我還有衣裳要拿,我再去探探他的底,然后咱兩再商量對策?!?/br> 秀春重重的點了頭,又跟易真細細商量了一番,這才一前一后下樓,途徑外科,好巧不巧,正好碰見陳學功,易真沖他點了點頭,先下去。 等易真走遠了,陳學功才道,“春兒你怎么又跟她走那么近?” 秀春嘻嘻笑,打馬虎眼,“哪里走的近了,她一前我一后,中間相隔兩三個人呢!” 陳學功氣結,抬手就拍了下她腦門,陳學功在碰到秀春光潔額頭的那一刻,手卻像觸電般縮了回來。 猥瑣!不能碰,不能碰!心里住著的那個正直的陳學功在沖他猛吼。 秀春倒是沒覺得什么,反正也被打習慣了,并未注意到陳學功的異常,轉而道,“苗苗哥,你今年回去過年嗎?” 陳學功道,“應該不回了,把爺爺奶奶接過來過,可能過完年去姑媽家看望她,姑媽應該年前后生產?!?/br> 兩人正說著話,從辦公室里出來一個穿白大褂的女同志,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瞧見陳學功在跟秀春說話,主動過來打了招呼,問陳學功道,“陳,這個就是你說的鄉下親戚吧?!?/br> 第51章 15號二更 親戚就親戚,還非要在親戚前面加個鄉下。 陳學功頓時冷下了臉。 女醫生本想委婉的諷刺秀春一句鄉巴佬,可卻沒想到正好踩中了陳學功的地雷,陳學功的母親雖然是上海本地人,可父親卻是貧農家庭出來的孩子,父輩祖輩,再往上去,祖祖輩輩都是農民,鄉下親戚肯定是不少。 本身就是農民的孩子,陳學功極反感別人拿出生說事,她以為別人都是傻子,聽不出來? 因為這種事張口跟人抬杠,陳學功干不出來,他能做的就是無視,直接無視了女醫生,把秀春帶到樓梯口,對秀春道,“都來月經了,不在家待著,還出來亂跑!” 雖然正直的陳學功一直在告誡,可猥瑣的陳學功想也不想腦子里就蹦跶出了秀春來事的日子,每個月中旬,前七天后七天,今天二十號,正好趕上時間。 秀春騰地紅了臉,她確實是來了月經,只是這話題跳躍的也太快了,小聲道,“已經快沒了才出來的?!?/br> 其實話說出來之后,陳學功也感到不自在,張口就提人家月事,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剛才那個大姐,是你同事啊?!毙愦撼k公室門口看了看,女醫生還站在門口,還在朝他們這邊看,秀春忍不住皺了皺眉,“還在看我們,沒禮貌?!?/br> 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 陳學功回頭看了眼,見姜淑敏確實是在偷看,手里捧了個搪瓷杯,裝作喝茶的樣子,可眼神卻時不時往這邊掃。 陳學功移了移身體,擋住姜淑敏視線,不欲跟秀春提她的名字,管不住自己的手,摸了摸秀春的腦袋,笑道,“別管她,你在這等著,我去拿樣東西給你?!?/br> 秀春大感好奇,催他快點去,乖乖站在原地等著。 沒幾時,陳學功回來了,手里多了個鐵皮盒,秀春接過來打開看,一半是干紅棗一半是干枸杞。 “給我這個干啥?”秀春一時沒想到。 “咳咳…補氣養血的東西,回去煮湯喝?!标悓W功一本正經道,“紅糖手里沒票買不到了,等下個月發了糖票我再買點備著。 這下秀春明白了,不好意思的笑,臉頰紅撲撲,晃得陳學功有點眼花。 趕著上班的時間,兩人沒說幾句,陳學功就被喊走了,看看太陽,秀春沒再打岔,趕緊快步往家走。 住院的患者病情有變,陳學功去看了患者,給患者做體檢,姜淑敏在后面跟著看。 整個外科除卻陳學功是新人,還有晚他一步進科的姜淑敏,澤陽市醫學院畢業的本科生,估計是實習沒學好,動手能力差,科主任老方不敢讓她上手術臺,平時就在科室里干干雜活。 雖然姜淑敏動手能力差,但好歹是科室一朵花,氣質尋常,但勝在五官長得不錯,又會打扮,在院里知名度也不小,除卻姜淑敏,科里清一色全男人,科主任老方,副主任老肖,還有個中流砥柱老高。 本來方主任安排姜淑敏跟在老高后面,讓老高帶她,但大多時候姜淑敏還是跟著陳學功,美其名曰,同輩份的人互相探討醫學知識。 醉翁之意不在酒,姜淑敏的意圖大家都心照不宣,看在姜淑敏父親是行政部門領導,方主任也懶得管太多,只要不太過分,跟誰探討他都不管。 眼下陳學功手里拿了叩診錘給患者體檢,姜淑敏心不在焉的看著,自然而然就把視線放在了陳學功身上,白大褂里一截雪白簇新的襯衫領子露在外面,姜淑敏記得他白大褂里面今天穿的是件雞心領灰色羊絨衫,黑色的布褲顯得他腿格外長,鞋子雖然是白色運動布鞋,卻比人家穿皮鞋的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陳,你周末有空嗎?我有些問題不懂,想請教你,去你家行嗎?” 陳學功直接搖搖頭,“不方便?!?/br> 如果他領個女同事去他家,前腳領回去,第二天全院人就都知道了,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影響都不好。 “那咱們一塊去圖書館看書吧,正好一塊探討?!苯缑翦浂簧?。 陳學功還搖頭,依姜淑敏的水平,不知道能跟她探討些什么,腎穿禁忌癥嗎?只怕她連腎穿都沒見過。 面對油鹽不進的陳學功,姜淑敏有些泄氣,繼而道,“那我借你那本《用藥禁忌手冊》看看,總可以吧?” 陳學功在給患者聽心臟,止不住蹙眉,姜淑敏實在太聒噪了,非要在別人干事的時候打岔嗎?還是女人都這么聒噪?也不是,春兒那個臭小孩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每次都是他問東問西,當然,她只有在對某樣事物好奇的時候,才會拉著他不停的問些惹他發笑的問題… 等等…怎么又想到春兒身上去了,他在工作啊,工作要專心,要認真,別想不該想的事! 做完體格檢查,陳學功回辦公室寫病歷,姜淑敏又尾隨而至。 “陳,那本書就借我用下唄?” “啥書?”科室里的老高插話。 “《用藥禁忌手冊》,我沒帶,放家里了?!标悓W功翻了翻他的抽屜,沒找到。 “那下班之后我跟你去你家不就好了?!苯缑糸_心道。 哪知姜淑敏話音剛落,坐陳學功對面的老高便道,“我這有,還回去拿多麻煩,呶,小姜,我借你了!” 說話間,書已經遞給了姜淑敏。 姜淑敏訕笑接下,氣餒的回自己辦公桌上坐下,她還沒管患者,也無事可做,單手托著下巴無聊的轉鋼筆,眼睛就沒離開過陳學功。 等陳學功做完所有工作時,外頭天已經烏黑了,科里還有肖主任在,今晚他值班。 陳學功脫下白大褂剛要走,肖主任喊住了他,道,“小陳啊,你媽前些時候見到托我給你介紹對象…我把這事跟你嫂子說了聲,這不,就有了頭緒,你嫂子的內侄女,人長得漂亮,會過日子,高中的文化程度,在一鋼設備科,正式職工,找個機會你兩見個面,處處看?” 打從陳學功畢業工作定下之后,許淑華就開始活動了,生怕自己兒子找不到對象似的,發動全院各科主任給她兒子介紹對象。 因為在許淑華的眼里,她的兒子實在是太無趣啦,一點也沒遺傳到他父親,要么上班,要么輪休了就去圖書館,不愛干家務,不愛跟女同志打交道…總之缺點太多啦。 她再不主動張羅,兒子打光棍了可咋整! 說實話,依陳學功的長相,加上現有工作條件,根本不差年輕姑娘喜歡,單位沒結婚的年輕女醫生還有護士,還真給陳學功介紹了不少,只是人家剛提,就被回絕了,借口統一,一心想工作,暫不考慮結婚。 眼下肖主任又給他提了一個,陳學功想到了這段時間他的鬼迷心竅,終是點頭道,“行,那有時間見個面?!?/br> 肖主任一看事情成了一半,頓時樂不可支,這下好了,回去也能跟老婆好交代,這么優秀的小伙子,配內侄女那是綽綽有余了! 秀春回家之后又等了約莫一個星期,趕上周末,來市里取做好的衣裳,又把曬干的野兔皮帶來,準備再讓裁縫給做一張墊褥。 軍綠色的布料,對襟的樣式,扣子訂在了里面,這次找的裁縫比較年輕,三十歲出頭,不得不說,手工活比老師傅差遠了,手工費收的卻一點也不便宜。 可沒辦法,錢寡婦眼睛不好使,她自己不會拿針線,讓別人做又問東問西,只能花錢找裁縫。 秀春又把曬干的兔皮拿了出來,因為原先有經驗,秀春直接道,“鄭師傅,皮毛我還沒處理,你先給處理下吧,處理費我出?!?/br> 哪知鄭師傅搖搖頭,對秀春道,“這你得去找別人了,我還真不會處理皮毛,人家都是直接拿皮毛成衣讓我改?!?/br> 聽鄭師傅這么說,秀春有些遺憾,只好把野兔皮收起來,轉而去之前的裁縫店去找老師傅。 老師傅的裁縫店里,衣裳已經被老顧客取的差不多,還剩下幾件掛在晾衣桿上,秀春進去的時候,老師傅在彎腰整理他的卷尺、剪子、粉筆… 老師傅記性還挺好,記得秀春,見秀春又來了,搖頭道,“小丫頭,我都說了不做衣裳啦?!?/br> 秀春嘿嘿笑,狡辯道,“我不找你做衣裳,找你處理兔皮?!?/br> 老師傅愣了下,無奈道,“算啦,反正我最近空閑了下來,拿來拿來吧,我徒弟不在,少了他搭手,你至少得五天之后才能取?!?/br> 墊褥的事秀春不急,反正還沒到寒冬,到現在連場雪還沒飄。 秀春把兔皮交給老師傅之后,賴著沒走。 “咋還不走?”老師傅開始攆人。 見老師傅在搬桌子,秀春幫他搭把手抬一邊,索性開門見山道明來意,“師傅,我想買你的房?!?/br> 老師傅心里直嘀咕,前幾天也有個年輕姑娘來問他房子的事,咋還都惦記上他這間屋了? “小丫頭,這可是我祖輩留下的,哪里舍得賣??!”老師傅不由感概。 秀春反問道,“你祖輩蓋這間屋為的是什么?” 老師傅一愣,遂而道,“自然是住人了,別看我這間門面不大,后邊可還有兩間屋呢,我住最里間,中間我拿來當廚房使?!?/br> 聞言,秀春更滿意了,按捺住心中的欣喜,又道,“既然蓋房是給人住,可你以后都不會回來,把你祖輩的東西丟在這里空著,難道就是物盡其用?” “你走了之后,一把鐵將軍就能看住的門?就不怕別人惦記上?” 這一連串的發問,整的老師傅有點發懵,確實如秀春說的那樣,他要是以后還回來住那必須得留著,問題是他這輩子只怕都不會回來,眼下時局又這樣,與其遭人惦記了,還不抵給提前賣了出去。 瞧出老師傅的猶豫,秀春接著道,“師傅,要錢還是要東西,你來開口,我能滿足的一定竭力滿足?!?/br> 聽秀春這么豪邁,老師傅想了想,道,“小丫頭,你再讓我考慮考慮,等你來取兔皮時我給你個明確答復?!?/br> 不管怎樣,老師傅肯這樣說,那就是有了希望,時下的房子買賣,無非要錢,不然是要物。 要物大多要糧食,最實在,如果是要錢… 從市里回去,秀春就把她的積蓄全拿了出來,幾卷錢散開仔細數了數,統共有兩百多塊錢,一大半是她在黑市偷摸賣野味賺來的,秀春不知道夠不夠,不過之前孫有糧家蓋房子時,錢寡婦跟她提過,農村蓋三間土坯房,包括買大梁木頭還有按門窗,差不多兩百多塊能解決。 兩百多買老師傅的老宅就算差錢,估計也差不了多少了。 把錢重新收起來的時候,秀春突然想到老地主送她的錦盒,被她壓在大木箱底下,一直沒動過,里面整整齊齊的碼著黃金。 亂世黃金,盛世古董,亙古不變的道理,秀春相信,現在只要她敢出手,絕對有人買。 但到底是老地主的東西,秀春思來想去,把自己的打算跟老地主說了下,這是除了易真以外,第二個人知道。 何鐵林從頭到尾聽了,吧嗒吧嗒抽著煙袋,好半響才道,“你能去城里,我是無條件支持,要是買房的錢不夠…我原先不是給了你那東西?把它賣了,保管夠買房…只是春兒,你冷不丁買了個房,很容易讓人起疑心,你要怎么跟別人解釋?” 秀春一個孤兒,不聲不響的就買了房子,還把戶口遷到城里,不管秀春有任何緣由,難免遭人嫉妒! 這個問題秀春也考慮過,笑笑對何鐵林道,“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既然被我碰上,就先把它買下來,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解決的法子!” 轉眼又到周末,秀春天不亮就醒了,爬起來就往市里去,今天可是老師傅下決定的日子呢! 天剛亮的時候,秀春到了市區,一路直奔裁縫店,老師傅已經開門了,這回店里的衣裳已經全部被人取走,房子也被收拾了出來,除卻家具,已經空蕩蕩成了個殼子。 “師傅,給個話吧,賣還是不賣!”秀春干脆利落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