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老師傅把墊褥還有小褂取下來,秀春接過,也不知道老師傅用了啥加工方法,兔毛比原先柔順了許多不說,里面的油脂也被清理的干干凈凈,一點異味都沒有! 小褂做的也好看,是斜對襟的,在里面訂了暗扣,不僅能打底,外穿也合適! 秀春愛不釋手,笑道,“師傅,多少錢?” 老師傅手藝好,工費也不便宜,“一塊錢?!?/br> 秀春給了錢,正準備走,裁縫店又進來一位顧客,上身穿著不知啥面料的對襟小襖,盤口很是精致,緊身褲腳蹬馬靴,頭發扎高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時尚又俏麗。 秀春一眼就認出這人了,“是你?” 對方愣了下,也認出秀春,“小meimei,是你呀,也來做衣裳?” 秀春舉舉手里的墊褥,“jiejie你也來取衣裳?” 易真笑道,“等我一步,我取了衣裳,咱們一塊走?!?/br> 從裁縫店出來,兩人在街上漫無目的走了會兒,她兩也算有緣,買賣個東西還讓公安抓個現形,互報了姓名后,秀春抬頭問道,“易姐你后來撞見公安了嗎?” 提起這個易真就來火,“撞見了,還不止一回,把我帶公安局兩趟了?!?/br> 說著易真又哈哈笑了,“不過我死不承認,他又找不到我的東西,只能把我放出來?!?/br> 兩人不知不覺就走到火車站旁邊的市醫院,易真指指市醫院,對秀春道,“我在這上班,住宿舍,春兒你要不要進去坐坐?” 秀春還有其他事,就不進去了,易真沒勉強,兩人分開后,秀春準備去趟百貨商店,剛走幾步,衣領子就給人拎住了。 “小春兒,人都到醫院門口了,也不進去找我,把我話當耳旁風是吧?” 秀春回頭,注意到她苗苗哥大衣里面穿得是那件紅色羊毛衫,雪白的襯衫領子翻在外邊,這么艷的顏色,換在別人身上,皮膚稍黑點的那就是黑紅黑紅,可她苗苗哥面皮白,穿著一點也不花里胡哨,這么穿格外精神亮眼! 這么想,秀春毫不吝嗇夸贊道,“苗苗哥,你穿這件羊毛衫真好看!” 聞言,陳學功本來一肚子氣的,又沒那么氣了,站直了身體,顯得格外高大挺拔。 “我都不敢穿在外面,織的太差!” 就算心里高興,嘴上也要損秀春兩句。 秀春也不好欺負,立馬頂嘴道,“這么冷的天,還穿在外面,是腦子壞掉的人才會干得事吧?” 第36章 7號二更 秀春說她要去百貨商店,陳學功說他也去。 “苗苗哥,你今天不上班嗎?” 陳學功搖搖頭,“周末休息一天?!?/br> 原本他是跟何新陽約好了,一塊去圖書館看書,陳學功先出來等他,碰到秀春純屬巧合了,既然秀春過來,那他只好放何新陽的鴿子,跟秀春一塊去百貨商店。 “你去百貨商店買什么?家里缺什么東西了?”陳學功說話的時候,手插進了大衣口袋里,還好他出門帶夠了錢。 秀春邊走邊道,“想買個暖水壺,二舅單位分到了房,再給二舅買樣東西作為賀禮?!?/br> 聞言,陳學功道,“我也去?!?/br> “啥?” 陳學功老神在在道,“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怎么也得去恭賀一下,我爺爺奶奶去上海了,我代他們去道喜?!?/br> “陳爺爺他們去上海啦?是準備在上海過年了?” 陳學功點頭,轉而道,“小春兒,干脆過年你也去吧?我帶你好好轉轉?!?/br> 秀春擺手道,“不能去,我奶生病了,我得在家照顧她?!?/br> 事有輕重緩急,既然秀春這么說,陳學功也就沒勉強。 說話間,澤陽市唯一家百貨商店就在眼前,青磚樓兩層,占地面積倒是不小,秀春還是頭一回來,因為趕著周末,商店里人流量比較大,幾乎每個柜臺都擠滿了人。 找到日用品柜臺,秀春遠遠的就看到貨架上放的藤編暖壺。藤編暖壺其實就是用藤條編制的外殼,里面放了一個銀白色的暖壺膽,好用是好用,就是容易磕破。 好容易擠到了前面,秀春努力踮起腳,指著貨架上的暖壺道,“給我拿一個?!?/br> 柜臺人擠人,太吵了,售貨員俯視秀春,大聲道,“五塊八,三張工業劵?!?/br> 秀春愣住了,“又要工業劵?” 她到現在還沒整明白到底哪些商品要工業劵,哪些是不要劵。 售貨員不耐煩道,“工廠生產出來的東西,你當是農村地里種出來的糧食吶,自然得要工業劵,有沒有?沒有就趕緊閃開,后面排隊的人多著呢!” 售貨員話音剛落,三張工業劵還有六塊錢就拍到了她面前的柜臺上。 “沒有農村地里種出來的糧食,你明年就得喝西北風!一切為人民服務懂不懂?你神氣什么?” 陳學功彎腰把秀春單手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臂彎里,瞬間比銷售員高了許多。 “我meimei是小,你看家里大人不在,用得著這么欺負她嗎?” 售貨員臉上一陣紅白交錯,壓著怒氣把貨架上的暖壺擱到柜臺上,開了發票,找給陳學功兩毛錢,瞪眼看著陳學功一手拿暖壺,一手抱秀春走了。 秀春長這么大還沒被人這樣抱過,還是坐在臂彎里那種,臉通紅,兩手都無措的沒處擱了,好容易出了人群,秀春趕忙拍拍陳學功的肩膀,急道,“好了好了,苗苗哥快放我下來?!?/br> 陳學功依言把她放了下來,抬手比劃了下,臭小孩還不到他胸口,陳學功努力想了想同齡的孩子,幾乎都比秀春高,有點憂心道,“小春兒,你在家是不是經常吃不飽飯?什么時候你才能長高啊?!?/br> 秀春也很苦惱,這具身體和高淑芬家的二丫同歲,但二丫比她高了半個頭,雖然她力氣很大,又有武力傍身,但因為個子小,氣勢上就輸了人家一大截。 秀春把暖壺的錢遞給陳學功,陳學功不接,“錢留著你自己用,家里糧食不夠吃,別傻傻的餓肚子,多花點錢,總能搞到糧食?!?/br> 秀春微踮了腳,直接把錢塞進陳學功大衣口袋里,心道她家里早就存足了糧食,還是上等的米面,壓根就餓不到肚子! “工業劵我不給了,錢你必須收著,苗苗哥,我沒你想的那么困難,沒那么可憐,我和我奶過得很好?!?/br> 其實秀春早看出來了,陳學功對她好,泰半是看她沒爹沒娘同情她,雖然陳學功人很好,但被可憐的滋味,不是很好受。 見秀春執意如此,陳學功收下了錢,想到工業劵的問題,秀春把她的疑惑問了出來,“苗苗哥,你知道到底哪些東西是要工業劵的嗎?” 陳學功心知她在為剛才的事耿耿于懷,開解道,“春兒你不用記到底哪些東西要工業劵,因為我也不知道,你只要記得一點,越是國家缺少的,條條框框越多,你今天記的東西,可能在生產力提高之后,就不再需要工業劵?!?/br> 秀春點點頭,明白了,“所以關鍵的還是提高生產力?!?/br> 陳學功滿意道,“真聰明?!?/br> 秀春不好意思的笑笑,跟陳學功去別的柜臺轉悠。 “苗苗哥,二舅分到房,你說我買啥給他好?” 送賀禮這種東西,陳學功沒整過,還真不知道送什么好,他也在犯難,禮尚往來無論用在什么時代都合適,送的貴重了,他們出不起價,太便宜,又拿不出手。 最后還是秀春道,“我看咱們還是買些實用的東西,鍋碗瓢盆或者布料,這些二舅跟二舅媽肯定能用到?!?/br> 陳學功也贊成,鍋碗瓢盆可以去火車站旁邊的土產門市,布料就比較麻煩了,光有錢不行,還得有布票。 陳學功手里沒有,秀春就更不可能有了,最后兩人還是出了百貨商店直接去土產門市,鍋碗瓢盆全備上,托何新陽的福,工業劵陳學功不缺。 買好之后,秀春抬抬頭看太陽,已經中午了,她要家去。 陳學功直接拉她去了國營飯店,“先吃完飯再回去?!?/br> 盡管秀春說她不可憐,可陳學功還是想照顧她,不然他那過剩的保護欲將無處宣泄,當然陳學功也不是所有小孩都想保護的,前提是要像秀春這樣長得白白嫩嫩,又乖又不哭鬧,還能跟他吵架拌嘴的。 如果是一個黑不溜秋,鼻涕過河,衣領袖子臟兮兮,還特別愛哭鬧的小孩站在陳學功面前,他指定掉頭就走… 一盤青椒炒雞蛋,一盤炒茄條,一碗蛋花湯,還有四個玉米面餅。 兩人合力,一趟就把飯菜端上了桌。 秀春跟著去買飯菜,聽到了價錢,這些統共九毛錢還要搭上八兩糧票。 “苗苗哥,你還是學生,沒工作呢,可不能這樣花?!?/br> 雖然秀春知道他家庭條件優渥,但出門在外,又不是在上海本地,頓頓都這樣吃,也太浪費了。 聽秀春這么‘教訓’他,陳學功樂了,“放心吧小春兒,你使勁吃,吃多點才能長得高,我學校有補助,而且我一個月有四十斤糧食,來在這實習前開了證明,糧食關系已經跟著轉了過來,不用給我省?!?/br> 在蘭州時,秀春聽她大舅媽說過,大舅媽的糧食是一個月三十二斤,大舅有四十五斤糧,陳學功居然也有四十斤的糧,只比她大舅少五斤,在秀春看來,陳學功的糧食標準已經是很高的。 像是看出了秀春心中的疑惑,陳學功主動道,“只要是商品糧戶口,從嬰兒起,每個月就開始有糧票,一歲以下的嬰兒每月定量是九斤,一歲以后每年長兩斤,長到二十七斤封頂,如果沒有工作,那這一輩子都是領二十七斤糧食?!?/br> “上初中開始可以領二十九斤半,如果初中畢業沒上高中,那就再掉回二十七斤,上了高中的每個人是三十一斤,小春兒,你要知道國家普通干部一個月才三十斤糧食,上了高中之后糧食指標比干部還多一斤,上了大學之后每月可以領到三十五斤,有補助的可以領四十斤?!?/br> 農村一個莊稼漢,一年也就兩百多斤凈糧,還得趕上年份好的時候才能分到這些糧,就這樣了,平均下來,每天還吃不到一斤糧食,一個大學生,平均下來每天還有一斤多的糧食。 這差距,不要太大。 秀春不由感慨,“上學可真好啊?!?/br> 聞言,陳學功正色道,“小春兒,以后學習上有什么困難就來找我,好好念,可不要被農村一畝三分地困住,甘愿當井底之蛙的小春兒就一點也不可愛了?!?/br> 秀春重重點頭,這點她明白,跟她行軍打仗一個道理,如果不努力cao練,就會死在敵軍手上。 吃完飯,走到市醫院,秀春要沿著市醫院門口的主干道向南走。 兩人話別間,從陳學功斜后方殺過來一個年輕人,怒氣沖沖。 秀春瞧見了,指指陳學功身后,“苗苗哥,你有仇家?!?/br> 陳學功一愣,回身見到來人,立馬閃了身,躲開了來人的拳頭。 “敢放我鴿子!”沒打到人,何新陽要跳腳,丟出一連串的炮轟,陳學功心虛,訕笑不說話。 “咦,這是誰呀,你親戚?小meimei長得好?!闭f話間,何新陽已經伸手要去捏秀春的臉蛋。 陳學功張張嘴,想提醒已經來不及了,何新陽不老實的爪子還沒捏到秀春的臉,就已經被她反手鉗住,聽著何新陽的痛呼聲,陳學功莫名覺得爽快。 讓你手不老實!該! 秀春沒用多大力,給了他警告之后就甩了開,朝陳學功身后站了站,陳學功抬手摸摸秀春的腦袋,笑得開心,“小春兒,打的好!” 何新陽的反應不比當初的陳學功好到哪里去,疼得齜牙咧嘴,見陳學功幸災樂禍,更氣了,“老陳,你這親戚屬牛的啊,力氣這么大!” “你才是牛,我家春兒哪像牛?!本谷挥腥擞门_@個詞來形容秀春,陳學功不悅,牛又笨又憨又任勞任怨,哪能放在秀春身上。 他家春兒分明是只小老虎,惹到她就發飆的小老虎。 見陳學功面露不善之色,何新陽撓撓頭笑,也意識到這樣形容不太好,瞧見秀春還在陳學功身后,蹙眉盯著他,露出個討好的笑,“我跟他…我跟老陳是同學,是室友,是好朋友?!?/br> 言下之意,你不用這么對我防備。 秀春先抬頭看了看陳學功,見他點頭了,才站了出來,朝何新陽鞠了一躬,道,“哥哥好,對不起,我剛才反應大了,不該對你動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