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高淑芬嚇得忙攔住狗娃子兩只亂撲騰的手,乖乖,要是弄灑了,他們可都沒得吃! 把狗娃子緊抱在懷里,固定住他的兩手,高淑芬用手捏了一小撮糖塞進狗娃子嘴里,甜甜的味道瞬間在口腔中蔓延。 “好吃好吃,娘我還要!” 大丫和二丫都不敢伸手,眼巴巴的望著高淑芬。 這回高淑芬不給了,仔細的包好了報紙,把狗娃子打下炕,當著秀春的面,把兩包糖還有白酒都鎖進了靠在堂屋西墻的櫥柜里。 就是這種櫥柜! 上面可以放剩飯剩菜,下面有四到六個隔層,外邊左右各一扇柜門,再加一把大鎖,擱里面的東西誰也偷不走! “春兒,哪個給你的糖?真難為你還能想到大娘?!?/br> 高淑芬一改剛才不理不睬的態度,拉秀春上炕坐,笑得見口不見眼。 “我大舅買的?!?/br> 秀春嘆了口氣,單手托下巴,小臉上流露出不符合年紀的愁色。 高淑芬疑惑道,“春兒這是咋啦,快,跟大娘說說,是不是你三嬸找茬欺負你了?!” 秀春搖頭又點頭。 高淑芬是個急性子,催道,“就咱們娘兩個,有啥事還不能跟我說,趕緊的,跟大娘說說!” 秀春故意夸大道,“紅糖、白糖我大舅各給我買了兩斤,我本想各分大娘一斤?!?/br> 高淑芬倒抽一口氣,再回頭琢磨剛才那兩包,訝道,“那兩包加起來估計才一斤!” 秀春忙道,“大娘你先聽我說…不是我摳門不給,而是我不在的時候,被三嬸家牛蛋他們兄妹三個給偷吃了!” 聞言,高淑芬一陣rou痛,娘咧,本該屬于她的糖啊… 高淑芬狠狠呸了一聲,“沒教養的東西!” 秀春嘆口氣,“所以我才跟大伯提打櫥柜的事,大娘你也知道,我大舅在蘭州工作,時常寄東西回來,真要寄了啥好東西,我想留點給大娘,那也留不住??!” 見秀春事事都想著她,高淑芬心里頭快活極了,真是個懂事的好丫頭,宋建軍的名號公社里誰不知道啊,兩口子都吃商品糧,月月領工資,關鍵宋建軍他婆娘還是個不下蛋的,兩口手里頭的工資不補貼給家里,還能去補貼誰? 高淑芬當即拍胸脯對秀春道,“不就是打個櫥柜,那還不簡單,包在大娘身上,最遲這兩天,你大伯就能給你批了!” 夜里,孫有銀從生產隊回來,帶著一身寒氣,甩了腳上解放鞋,脫了棉襖棉褲,手臉也不洗,光著腚往被窩里爬。 狗娃子在高淑芬的腳邊睡得正酣,孫有銀拿腳踢了踢,沒踢醒,那就放心了… 鉆被窩里,抱著火爐似的婆娘,孫有銀上下摸索了一番,伸手把高淑芬的大褲衩扒了下來,翻身騎上去,一陣搗騰…塞進去! 高淑芬睡得正迷糊,被她男人折騰醒,罵了兩句煩人,任由她男人趴在身上動作,進進出出間,高淑芬剛來點感覺,她男人幾個大動,哆嗦了幾下,丟了。 “煩死人了!” 高淑芬心里發燥,把她男人從身上推下去,夜里溫度低,她也不嫌冷,光著腚下炕,在尿桶里撒了泡尿,又爬上炕,這么一折騰,睡意全無,再看她男人,爽夠了翻個身就睡。 高淑芬氣得踹了他男人一腳,想起了晚上秀春送的東西,道,“孫有銀,明個你就把春兒的申請批了,讓她砍兩棵樹回來打櫥柜?!?/br> 孫有銀自認是個公正的政治家,咋能因為秀春是侄女就給開后門?當即回絕道,“不成,隊里想砍樹的多著呢!” 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高淑芬可是在秀春面前拍胸保證了的,孫有銀不同意,那她豈不是很沒面子? “這事我說了算,必須得批了!” 孫有銀不理她。 高淑芬又是踢又是打又是擰。 孫有銀終算有了反應,翻個身重新騎上去,二話不說就開干,整得高淑芬手腳發軟,從腳底板爽到頭發梢,把秀春的事拋在了腦后。 次日早,孫有銀兩腳發軟下了炕,高淑芬紅光滿面,和三個孩子盤腿坐在堂屋炕上吃早飯,簸箕里是菜團子,喝的地瓜面粥。 高淑芬挪了挪屁股,“快來吃飯?!?/br> 孫有銀嘴里發干,先端起面粥喝了一口,頓時兩眼放光,細細品了品,看看碗里,又看向高淑芬,訝道,“哪來的?” 高淑芬得意的笑笑,“你大侄女昨晚給的?!?/br> “哦,春兒給的呀?!睂O有銀幾口喝了碗里有滋有味的面粥,還想再來一碗,可想著家里的面口袋,還是作罷。 晌午,高淑芬用干紅椒炒了一盤白蘿卜,從腌菜缸里掏了一盤雪里蕻,配上玉米面窩窩頭。 炕幾上多了小半碗白酒。 孫有銀端起抿了一口,爽的直嘆氣,笑道,“啥日子,哪來的酒?” 高淑芬呵呵笑,“你大侄女拿來給你喝的?!?/br> 孫有銀不吭聲,小半碗酒一會就見了底,身上暖和和的,兩腳也有了力氣。 高淑芬又道,“春兒說她大舅這月還要寄東西給她,她倒是想留點給咱們,就怕東西還沒到咱們手上,就先給萬珍家三個孩惦記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指望老太婆,瞎子看門,那能看得住嗎?!” 聞言,孫有銀氣道,“萬珍也是的,就不能管管她家三個孩?像啥樣!” 高淑芬道,“你朝我吼有啥用,關鍵是讓春兒趕緊打個櫥柜,要不然你以后有個屁的酒喝!” 孫有銀再三強調,“有沒有酒喝那是其次,主要還是看不得春兒受欺負,可憐的丫頭吶…” 說著,孫有銀把碗遞給高淑芬,吩咐道,“快,再倒點酒,真過癮!” 第15章 撈好處 秀春在家等了兩天,也沒等來批準,心里直犯嘀咕。 高淑芬的脾氣,秀春摸了個大概,總得來說是愛占小便宜、不能吃虧,以上這兩樣秀春都滿足了她,難不成問題出在了她大伯身上,是孫有銀太正直,太難搞? 正當秀春準備想別的法子時,孫有銀那邊有了消息,吃過晚飯的空當,孫有銀悠哉悠哉抽著煙過來了,把蓋了戳的申請遞給秀春,叮囑道,“只能砍兩棵,多一棵都不能碰!” 孫有銀料想秀春指定不會寫字,索性把秀春的口頭申請轉化成了書面表達,孫有銀小學畢業的文化水平,字寫得磕磣,經常提筆忘字,不會寫的還得問他家大丫。 雖說孫有銀文化水平不高,可他趕的時候好,解放戰爭那會兒他參加了淮海戰役,作為大后方支援,給解放軍推過小推車,戰爭結束后順利加入共產黨,被安排在基層工作,合作社的一把手和他一樣,當年都是給解放軍推小推車,可人家初中畢業的文化水平,職位直接比他高出兩級… 生產隊的公章就在孫有銀手里,只要砍樹的量不多,不用向公社申請,他有權利直接批準。 秀春接過印有大墳前生產隊的信紙,上面的字她囫圇吞棗大概默念了一遍,大墳前生產隊的章刻得是繁體,這個她認得。 “謝謝大伯!” 秀春喜滋滋道,“隊里的馬車能借我使一下不?還有鋸子,我鋸了樹好拉回來?!?/br> 孫有銀道,“馬車、鋸子借你使倒是沒問題,只是馬車你會趕嗎?” 雖然這么問,卻沒有提要幫秀春搭把手把樹砍回來。 秀春心道她何止會趕馬車,她還會騎馬。 “大伯你要是不放心,等借馬車的時候,我趕個給你看看?!?/br> 孫有銀也就口頭上問問,他才不cao心秀春怎么砍樹、怎么趕馬車,他只關心別的。 孫有銀搓了搓手,嘿嘿道,“春兒吶,你大舅…他一般啥時候給你寄東西回來,月初還是月末?” 天知道秀春不過是隨口胡編,她哪知道宋建軍啥時候給她寄東西,眼下聽孫有銀這么問,秀春裝作聽不懂,不答反問道,“大伯你問這個干啥?” 孫有銀呵呵直笑,他還能干啥,想趕在葛萬珍前頭把好處先撈到自己手里唄,哎呀,秀春給的那糖…喝面粥時挖一勺擱在碗里,真甜真有滋味! 手里頭有了這份申請,秀春可算能光明正大砍樹了,等生產隊栽樹苗的活全部干完,秀春立馬就去找老地主何鐵林借馬車。 生產隊的老馬和水牛,都是他在管。 何鐵林六十來歲,解放前曾是蘆汪北合作社的大地主,整個蘆汪北合作社,有一多半的田是他的,解放后全充了公,原本一個大家族,死于戰爭,死于解放初期,死于三年自然災害,眼下就何鐵林孤家寡人一個,被安排在生產隊養馬、喂牛,他沒有家,睡得是牛棚,牛棚外頭支一口鍋,一雙筷子一個粗瓷碗,就是他的家當。 眼下聽秀春說要去河壩下砍樹,何鐵林不放心她一個小丫頭,邊幫秀春套馬車邊道,“丫頭,家里沒個大人跟著哪成啊,我去,我跟你一塊去!” 何鐵林雖然身材偏瘦小,佝著背,但面龐圓潤,笑起來和善,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秀春還真缺個搭把手的人,原本想找鄭二叔幫忙,可是考慮到鄭二叔編篾籃忙,也就作罷。何鐵林愿意幫忙,秀春感激不已,立馬哎了一聲,“謝謝何爺爺!” “我待著也是沒事干,跟你一塊放放風?!焙舞F林笑得像彌勒佛。 何鐵林是趕馬車的一把好手,他讓秀春坐架子車里,哪知秀春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爺爺,我想趕車?!?/br> 何鐵林愣了下,把手里的馬鞭遞給了秀春,笑道,“咋地,想學趕車呀,我教你!” 秀春嘿嘿笑,接過馬鞭在空氣中甩了兩下找手感,跳上架子車車把手位置,何鐵林側身坐另一邊。 “爺爺,坐好了沒?” “好嘞!” 噼啪啪… 秀春甩了馬鞭,老馬拖著架子車,悠悠的朝淮河壩下小跑而去。 生產隊的大院里時下不止住何鐵林一戶,還有葛萬珍娘幾個,瞧見秀春打馬車出了生產隊大院,葛萬珍從屋里出來,伸腦袋往外邊看,只看到架子車尾。 “三丫,你剛才在外頭,聽見春兒說啥了?” 三丫抬手抹一把快要流過河的鼻涕蟲,想了想,大聲道,“砍樹!春兒jiejie說她要砍樹!” 葛萬珍瞪大了眼,“啥,她要砍樹?孫有銀批的?娘的,有糧蓋房申地皮他推三阻四,死丫頭有啥緣由要砍樹,還給批了?!” 三丫一看葛萬珍有發火的跡象,撒腿就跑,她才不管秀春砍樹干啥,她怕的是葛萬珍擰她泄火。 馬車沿著生產隊向東跑,快出蘆汪北合作社時,何鐵林突然伸手指了指,“我家以前的祠堂?!?/br> 順著何鐵林手指的方向看去,秀春愣了下,哪還有祠堂的影子,只剩下大片的廢墟,斷裂的墻垣,燒得黑焦的房梁,里面有幾個孩子在玩躲貓貓。 秀春不明白好好的祠堂咋成這樣了。 何鐵林也沒指望秀春明白,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伸手又朝祠堂西面,大墳前生產隊的方向指,“咱們生產隊以前是我何家主宅,你大伯住的地方是油坊,從你住的地方再往西,是長工的住處,你爺爺在世的時候,是我家油坊的長工…” 提起這些,何鐵林臉上帶著自豪。 “那咋沒了?”秀春問。 何鐵林臉上的笑淡了些,像談論天氣一般,道,“能搶走的搶走,搶不走的砸了,砸不爛的燒毀?!?/br> 秀春瞪大了眼,“遭強盜了?官府呢…哦不對,就是…” 秀春也不知道該咋形容官府。 何鐵林哈哈笑出了聲,抬手摸摸秀春的腦袋,“你這丫頭說話挺有意思,不過在我面前說就行啦,當著別人的面你可不能亂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