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明站在門口，眼里帶著溫柔的笑意，看過來，敲了敲門，說：“下樓吃飯吧?！?/br>
    竇澤仍有些不好意思，慢吞吞走過來，霍司明卻不像往常那樣揩油拉手，而是走在前面，叫他自己小心臺階。

    他們吃晚飯時，窗外又下起了雨，霍司明望著外面瓢潑的雨幕，問：“今天還要去醫院嗎？”

    “去吧，我姐不知去哪找了份工作，大概會晚下班，要我幫她兜著?！备]澤扒了兩口飯，又看霍司明臉色，解釋道：“如果我們兩個都不去，我爸媽會擔心的?！?/br>
    霍司明搖搖頭，說：“我不是那個意思，一會兒開車過去吧，雨太大了?！?/br>
    竇澤又覷他神色，說：“那你跟我一起去看我爸吧？一個人待著，不是會害怕嗎？”

    霍司明笑了笑，點頭說：“好?！?/br>
    兩人收了碗筷，到車庫開車。雨勢太大，市區里，司機們都把車速拉得很慢，等兩人到病房樓下時，已經是半小時以后?；羲久鲹瘟藗阕o著竇澤下車，自己淋了一肩水。到走廊里，竇澤給他拍拍衣袖上的水，說：“那么大的傘，淋不到我，你也給自己遮擋一點兒?！?/br>
    霍司明只是笑著不做聲，任他幫自己清理干凈，一起上了樓。謝小南正在沙發上玩兒學習機，見他們過來，叫道：“舅舅，司明舅舅?！?/br>
    霍司明答應了一聲，劉青從里間迎出來，說：“小霍來了？快坐快坐?！庇致裨垢]澤：“你怎么也不提前說一聲？連個準備也沒有?！?/br>
    竇澤笑笑，說：“又不是外人，不用準備?！?/br>
    劉青倒未在意這話里的意思，還在說他：“你看你都二十多了，還是不會來事?！庇忠o霍司明剝香蕉，一邊笑，一邊說：“霍先生別介意啊，我們竇澤就是有點缺心眼?！?/br>
    霍司明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接過香蕉，說：“他是有點單純?！?/br>
    竇愛國在里屋，慢慢挪出來，說劉青：“你看你，一來客人就把我忘了?！?/br>
    竇澤趕緊過去攙扶他，笑著說：“我媽忙著給霍哥剝香蕉呢?！?/br>
    竇愛國也笑著說她：“你也別太熱情，嚇得霍先生下次都不敢來了?！?/br>
    外面雨聲陣陣，病房里卻其樂融融?；羲久餍χ犓麄円患胰硕纷?，也覺得有意思。謝小南收起了學習機，端端正正坐在霍司明旁邊，聽著大人們說話。

    霍司明吃著香蕉，回頭看到她，摸了摸她的頭發，問：“學習機好玩兒不好玩兒？”

    謝小南點點頭，霍司明又問她：“還有什么想要的嗎？”

    謝小南甩著兩根小辮子又搖搖頭，對上霍司明的眼睛，說：“謝謝舅舅?！?/br>
    霍司明笑了，撫了撫她的頭發，看向竇澤，竇澤也恰好看過來，兩人相視一笑，隱秘的默契。

    一家人聊了一會兒天，竇愛國已經有些乏了，劉青問竇澤：“你姐今天怎么這么晚？”

    “大概是因為下雨吧，擠不上公交也打不上車?！备]澤為霍司明拆了一包謝小南的山楂片，讓他消食。

    劉青有些擔心，說：“天氣這么差，路上也不安全?！?/br>
    霍司明抬頭看過來，說：“不如我和竇澤去接大姐吧?！?/br>
    劉青聽到這稱呼倒是愣了一下，接著笑了，問：“小霍你屬什么的？”

    “屬虎?！?/br>
    劉青回頭看竇澤一眼，興奮地說：“你姐也屬虎啊?！彼洲D頭去看霍司明，說：“你跟源源一般大，你幾月的？”

    “十一月?！被羲久饔行┖蠡诮懈]源‘大姐’了。

    竇澤怕他媽再說出什么登對的話，趕緊插嘴：“媽，我屬猴兒，四月的?！?/br>
    劉青不理他，繼續對霍司明說：“我們源源是八月的，比你大三個月?！?/br>
    霍司明有些吃不消了，笑著站起來，說：“我還以為大姐要年長幾歲?！庇謱Ω]澤說：“你知道大姐在哪兒上班嗎？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問？”

    竇澤趕緊接下他的話茬兒，說：“知道知道，咱們趕緊過去吧?！?/br>
    兩人逃命似的從病房跑出來，劉青在里面對竇愛國說：“這小霍嫌咱們源源歲數大?！?/br>
    竇愛國坐在那里已經有些犯迷糊了，笑著說她：“你就是亂來，霍先生那是什么人，收起你那套吧?！?/br>
    竇澤拉著霍司明進了電梯，還在笑?；羲久髡f他：“還笑?！?/br>
    “你干嘛叫竇源‘大姐’？不是給自己找事兒嗎？”竇澤笑著說，又想起竇源，下了電梯站到樓道口給竇源打電話。

    門外雨勢漸弱，斜著打進來，沾濕了他的褲腳?；羲久骼母觳采陨酝镎?，竇澤跟竇源說了兩句掛掉電話，說：“你大姐在郊區呢?！?/br>
    霍司明聽他調侃，伸手輕輕捏他臉頰，竇澤便笑。兩人一起上了車，霍司明問：“累不累？不然我先送你回家，再去接她？”

    “我怕你們倆打起來，還是算了，走吧?！?/br>
    車子一路奔馳到郊南，已經是一個小時后，竇澤坐在副駕駛上快睡著了，問：“到了？”

    “嗯，你給她打電話，叫她出來吧?！被羲久鞣怕塑囁?，在路邊找著小工廠的影子，便看見竇源撐著一把風雨飄搖紙糊一樣的傘出來了，他按了一下喇叭。

    竇澤要下車接她，被霍司明攔住，竇源跑了兩步上車，對竇澤說：“都讓你別來了?！?/br>
    竇澤笑著說：“我們南南舅媽主動要求來得?！闭f完又拍拍霍司明胳膊，說：“是不是？”

    霍司明便笑了，發動了車子。

    竇源在后座罵竇澤：“別以為嘻嘻哈哈就能蒙混過關，今天你帶他去看爸了？”

    “嗯?！备]澤答應了一聲，又擠兌霍司明：“真人到跟前了，怎么不叫了？”

    霍司明用小眼神瞥他，意思是叫不出口，兩人眉來眼去一會兒，竇源實在看不下去了，說：“關起房門調情好不好？現在先注意交通安全?！?/br>
    竇澤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嘻嘻笑了，扭頭來看她。竇源瞪他一眼，說：“你坐好，系上安全帶?！?/br>
    “系著呢?！彼只仡^，問她：“就那么個小工廠，一個月工資多少？”

    “工資不高，我不是沖著工資去得?！备]源向他解釋：“是個紙箱廠，規模不大?，F在淘寶那些物流發展迅速，對這方面需求大，我想著如果摸透了這里的流程和進貨送貨渠道，完全可以自己辦一個廠子，買臺二手的機器，投資也不高?！?/br>
    她說完，連霍司明也通過倒車鏡看她，說：“這個生意可以做?！?/br>
    竇澤卻問：“可是這兒寸土寸金，光是廠房的租金一個月也吃不消啊?！?/br>
    “可以把廠子開到外地去，小型的工廠六七個人就夠了，只是運輸是個問題，還得再想想?！备]源已經開始思索。

    竇澤笑著說：“到時候我就去給你拉訂單！”

    霍司明回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竇澤瞥了他一眼，小聲說：“你當初可答應了的?！?/br>
    霍司明輕輕嘆了口氣，通過倒車鏡對竇源說：“……大姐，如果這個廠子辦起來，我可以為你提供銷路?！?/br>
    竇源抬頭看過來，聽見這稱呼先是渾身打了個哆嗦，卻沒反駁。

    霍司明說：“你在公司里做過，知道我們有這個需求?！?/br>
    正是因為竇源知道他們有這個需求，才起了這個念頭，她沒說好，也沒說不好，而是說：“我先在這邊考察著?！?/br>
    路上竇澤困得睡著了，霍司明停下車，脫了外套蓋到他身上。竇源看見，沒說什么。

    霍司明將車子泊到病房樓下時，雨已經停了。竇源說：“今天謝謝你了?！?/br>
    霍司明沒接話，待竇源要下車，他才問：“投資辦廠的錢有著落了嗎？”

    竇源看了他一眼，倒是沒含糊，說：“跟你分公司里的同事們借了錢，多謝?！?/br>
    霍司明通過倒車鏡與她對上視線，臉上有些嗤笑似的，說：“你倒是很機靈?！?/br>
    竇源回敬道：“不及霍總運籌帷幄老謀深算?！?/br>
    “多謝夸獎?！彼f完這句話，看到副駕駛上的竇澤皺了皺鼻子，瞇著眼睛要醒來似的。又趕緊說：“大姐上樓慢點?！?/br>
    竇源冷笑一聲，壓低了聲音說：“有本事你就騙我弟弟一輩子?！闭f罷下了車。

    第四十六章

    竇源關車門時車子微微震動了一下，竇澤迷糊著從夢中醒來，透過車窗看見竇源離去的背影，他揉著眼睛含糊著說了一句：“到了？”

    霍司明點點頭，竇澤坐起來，發覺自己身上披著衣服，再看駕駛室那人單薄的襯衫，佯怒道：“你給我披上了，自己不得感冒？”

    “不會?！闭f完，他就打了個噴嚏。

    “還逞強？”竇澤坐起來幫他披上外套，又說：“我最近特別容易困?！?/br>
    霍司明看了眼表，說：“十一點了，也確實該困了?！?/br>
    “都十一點了？”竇澤一拍腦門，“哎呀，我姐肯定沒吃晚飯呢。剛剛路上該給她買點兒東西吃的?！?/br>
    霍司明打了一把方向盤，沒說話，竇澤兀自懊惱著，看著周圍的建筑慢慢朝身后遠去，馬路上盡是雨水留下的濕漉漉的痕跡。他回頭看了一眼霍司明的臉色，說：“慢慢會好起來的。我姐之前不知道咱倆事兒的時候，可崇拜你了，親口說你是她的救世主?！?/br>
    霍司明扯著嘴角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臉，問：“渴不渴？車里有水?！?/br>
    竇澤搖搖頭，捉了霍司明的手說：“你不信？”

    “信?！被羲久饔执蛄藗€左轉向，車子駛進小區的大門，他慢慢踩了剎車，將車子泊進地下車庫，解了安全帶才說：“我不介意之前那件事了?！?/br>
    兩人一起走進電梯，竇澤笑著拍了拍他的腰，說：“她當時也是一時情緒失控，不是故意去勒你脖子的?！?/br>
    霍司明看著他，嘴角漾起一絲淺笑，調侃道：“一言不合就動手這一點，你們姐弟兩個倒是一脈相承?！?/br>
    竇澤撇了撇嘴，說：“我后來不是沒動過手了嗎？”

    霍司明笑著捏了捏他的臉頰，問：“你小時候挨過伯父的打嗎？”

    “我到初中都還挨打呢?！备]澤談興起來，笑著說：“初一的時候，抄作業被我爸逮到了，抓著就是一頓揍，屁股都給我打紅了，讓我媽心疼了好長時間。初二……”他說了一半，又想起旁邊這人是誰，抓了抓后腦勺，沒再往下說。

    電梯叮得響了一聲，霍司明一邊出來，一邊問他：“初二怎么了？”

    “沒怎么，忘了?！备]澤看著霍司明滴滴幾聲按開了密碼鎖，含含糊糊地說。

    霍司明站在門口，回頭看他，覷著他的神色，眉毛挑了一下，說：“早戀？”

    竇澤心虛地抓了抓脖子，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霍司明又問：“干什么被逮到了？”

    “沒干什么，就……”他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好困啊?！?/br>
    霍司明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而是說：“去睡吧?！?/br>
    竇澤討好地笑了笑，慶幸蒙混過關，一邊脫外套一邊往樓上去，說：“我上樓洗個澡?！?/br>
    霍司明答應了一聲，表示知道了。

    稍晚一些，竇澤洗完澡吹了頭發從浴室出來，發現霍司明還沒回房，以為他還在樓下洗澡，便沒在意，躺到床上等他。時針慢慢走過十二點，竇澤已經困得睜不開眼了，強撐著坐起來，穿了拖鞋出來找霍司明，走廊與樓下已然黑了一片，只有書房的門縫里漏出微光。

    竇澤站在那兒，靠著墻反應了一會兒，霍司明這是生氣了？因為中午那事，再加上剛剛他吞吞吐吐早戀的事？他站在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敲了敲書房的門，霍司明正靠在沙發床上看書，聽到敲門聲，立刻趿拉了鞋子過來開門，見竇澤在外面站著，便問：“怎么了？”

    竇澤抿了抿嘴，有點委屈，問：“為什么睡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