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竇澤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么,心里卻有些疙瘩。 劉青異想天開道:“唉,霍先生一表人才,要是你倆能成,可就太好了?!?/br> 竇源一聽這話,當即大笑起來:“媽您說什么呢?人家霍先生是什么人?能看上我?二婚還帶個孩子,您可別再說了?!?/br> “那不是……萬一看對眼了呢?”劉青仍不甘心,不論哪個母親看自己的孩子,總是千好萬好沒有一處不好的,怎么會叫人看不上? “一萬個不可能,您把心放肚子里吧,多少模特兒明星削尖了腦袋還撲不上去,您可真抬舉我了?!彼π?,毫不在意,又轉頭對南南說:“寶貝,下回見到司明舅舅,就直接叫舅舅,親熱點兒,多跟他說說話?!?/br> 謝小南懵懂的點點頭。 竇澤在旁邊坐著,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覺,像一鍋沸騰的油滴進了水,噼噼啪啪炸開。倒不是吃醋…… 劉青尚不知自己說了多么離譜的話,手里的毛線已經卷成了一個大毛線球,她又拿出一卷,叫竇澤撐著,繼續開始卷。 竇源出了病房去打電話,聯系貨源的事,跟從前的雞飛狗跳相比,現在的生活簡直稱得上安寧祥和,不必為了孩子接下來的治療費求爺爺告奶奶,不必擔心今天有藥明天停藥,也不必寄希望于孩子無情的爸爸,從皮rou里摳出五千塊錢…… 竇澤一直在醫院里待到晚上八點多鐘,依舊是跟竇源吃了晚飯,姐弟倆在飯桌上合計擺夜市的事,竇源特意說:“到時候你穿得帥一點,現在的小姑娘們就吃你這一套?!?/br> 竇澤捧著肚子里的小怪物笑起來,笑得牽強又辛酸,便聽到竇源說:“以后生活慢慢好起來,你也該考慮找對象的事了,這么大的人,也該成家了?!?/br> 竇澤故意笑得灑脫:“還早呢,等我事業有成了再說吧,不然拿什么結婚?” 竇源夾了一筷子海帶絲,一邊嚼一邊說:“那天媽還在跟我說,耽誤你了,家里連個婚房也備不起?!彼劾锖鋈婚W出淚花,卻堅持著沒讓它掉下來,有些動情的說:“小澤,會好起來的,以后會好起來的?!?/br> 竇澤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他體諒她的辛苦,從二十四歲嫁給謝駿到現在,她已經吃了太多的苦了。 竇源擦了擦鼻涕,盡管負債累累,錢還沒有還完,她卻比以前有了種面對生活的希望和勇氣,她說:“以前,我罵完了天、罵完了地、罵完了謝駿、罵完了南南,最后發現,最該罵的還是我自己,是我自己瞎了眼挑上謝駿,之后又沒能力面對生活,誰也不怪,就怪我自己?!彼π?,那串淚終究還是掉了下來。 竇澤看著抿了抿嘴,替她拭淚,柔聲道:“別哭了?!?/br> 竇源笑笑:“你別怪jiejie以前拖累你,說話又難聽……” “怎么會?我又不是沒有發脾氣的時候?!彼f:“以后都會好起來的?!?/br> 竇源最后還是忍不住說:“唉,霍先生真好,你能交上這么個朋友真好?!?/br> 竇澤哭笑不得道:“你是把他當救世主了嗎?” “在遇到他之前,我們的生活已經走向了死胡同,是他把那面墻劈開的,你說他是不是我的救世主?”竇源一本正經道:“要不是他,你是選爸爸還是選南南?” 竇澤說不出話,他知道竇源說得對。 吃過晚飯,天空忽然下起小雨,竇澤手里拿著傘,先把竇源送回了醫院,才回霍司明那兒,剛走到小公園門口,便遠遠看見立在那里的高大人影,那是霍司明。他隔著雨幕問:“你怎么來了?” “天黑路滑,我怕你滑倒?!被羲久髋e著一把比他手里更大的雨傘,問:“吃晚飯了嗎?” “吃了?!庇曷曆谧扇苏f話的聲音,竇澤只好收起自己的傘,鉆到霍司明的傘下,又答了一遍:“吃過了?!?/br> 霍司明將傘向他那邊傾斜了一點,說:“吃了什么?” “大米粥和韭菜盒子?!彼贿呎f一邊用手附到嘴上哈氣,哈完笑著說:“啊,好臭,一股韭菜味兒?!庇謫柣羲久鳎骸澳懵勔姏]?臭不臭?” 霍司明:“……” 兩人走到樓下時已經被雨水打濕了褲管,霍司明的肩膀也濕了半邊,竇澤在樓道外的雨搭那兒搓了搓鞋底,以防上面的泥帶進樓道里,霍司明已經按了電梯,待電梯門發出叮得一聲響,兩人一起鉆進去。 竇澤心情很好,靠在電梯上問霍司明:“今天晚飯做了什么?” “小餛飩和酥油餅?!?/br> 他晚上吃飯時只顧著安慰竇源,沒有吃多少東西,此時走了一路,已經有點餓了,便笑著說:“那我回去再吃點兒宵夜?!?/br> 霍司明笑著說好。 兩人進了家門,竇澤一邊扶著鞋柜換鞋一邊說:“對了,我還要跟你說件事?!?/br> “什么事?” “我下個星期開始,可能晚上會回得比較晚?!彼麚Q好了鞋,直起腰繼續說:“我準備跟我姐一起去擺夜市攤兒?!?/br> 霍司明正在喝水,聞言皺了一下眉:“怎么想起去賣夜市?” 竇澤沒察覺到他的不悅,解釋道:“掙點外快,我們公司好長時間沒發獎金了?!?/br> “你jiejie不是剛換了新工作?待遇不滿意嗎?”霍司明放下水杯,看著他問。 竇澤這才意識到,他好像是不高興了,便說:“滿意是滿意,但是花錢的地方多,要是單憑死工資……”那還債要還到猴年馬月去? 霍司明不說話,上樓去了,竇澤也不管他,心想:你不高興也只能這樣,我礙著你高興不高興? 他換好拖鞋到廚房轉了一圈,忽然也沒什么胃口了,跟著到樓上去,回主臥去換睡衣,剛走到門口,便碰上從衣帽間出來的霍司明,兩人對峙著,還是竇澤沉不住氣,問:“你是不是不高興?” 第二十二章 霍司明看著竇澤下巴上沒刮干凈的胡茬兒,心里嘆了口氣,說:“你還記不記得你懷孕了?” “……也不一定就是特別累的活兒,我保證……那個……”他說話時有些沒底氣,撇了撇嘴,又撓了撓脖子,一臉心虛。 “你保證?你跟我保證過多少次了?”霍司明皺著眉,繃著臉說:“到時候你jiejie一個弱女子,扛著大包小包的貨物,你能在旁邊干瞪眼嗎?晚上攤位不擺到十一二點能收攤嗎?第二天又要早起上班,你想過自己的身體嗎?你想過孩子怎么辦嗎?” 竇澤被他說得頭越垂越低,不說話。 霍司明本不想說教,此時卻忍不住,道:“你去擺地攤,能掙多少?一個月一萬?能嗎?就算你能掙這么多,四年掙了五十萬,你可知道你浪費了多少時間?你可知道你身體受多大損耗?有這么多精力,去讀書,哈佛也考出來了。我寧愿你去學開挖掘機,也比擺地攤強?!?/br> 竇澤被罵得狠了,心里也不高興,只是憋著氣,不說話?;羲久饕浑p眼睛一直隨著他轉,看著那頭越來越低,自己的聲音也不禁和緩了,最后說:“我只是怕你身體吃不消……” 竇澤抬頭看了他一眼,問:“罵人爽不爽?” “……”霍司明看著他那張年輕的、挑釁的臉,不由自主的想靠上去,親一親。 竇澤心里是很不爽的,皺著鼻子擺擺手道:“罵爽了我就走了……” “還沒爽夠?!彼降讻]忍住,伸手猛地拉了一把竇澤的手腕,慣性之下,竇澤不由自主被他攬進懷里,一雙唇貼上來,粘著他的嘴唇,舌頭伸過來,吃糖似的貼著他的唇瓣描摹舔啜…… 竇澤瞪著眼睛,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掙扎起來,熟料霍司明抱得緊,吸著他的嘴唇快要噙出血?;艁y中,他的拳腳也失了準頭,本想對準霍司明的子孫根,膝蓋抬起來卻堪堪頂到了他的大腿,隔著布料不疼不癢的廝磨兩下,倒像是調情。也顧不得姓霍的臉上會不會掛彩,抬手照著霍司明下頜骨就是一拳?;艨偛挥勺灾飨蚝笱鲱^,嘴唇上還有被竇澤咬出的血,臉上卻帶著笑,靠著身后的欄桿,頗有些坦蕩風流。 竇澤氣得發抖,狠狠擦了擦自己嘴上的口水,想踹他,又怕動了胎氣,抬起腳又放下,指著鼻子罵他:“我cao你大爺霍司明!王八蛋臭不要臉!” 霍司明不說話,也不動,臭不要臉地鎮靜。 窗外的雨還滴答滴答得下,霍司明敲了敲主臥的門,沒人應,直接推門進去,竇澤的臉蒙在被子里,沉聲罵:“滾!” 霍司明走到床邊,問:“要吃餛飩嗎?” 竇澤坐起來罵他:“吃毛啊吃!” 他挨著床沿坐下,說:“對不起,情難自禁?!?/br> “……”竇澤已經被他的厚顏氣得無話可說,又躺下去,蒙著被子,躲在里面。 錢好還,情難了。 忽而,霍司明隔著被子抓住了他的手,動作并不色情,只是抓著,緊緊地、很珍視地抓著,怕被他跑掉一樣,輕聲喚他的名字:“竇澤……” 屋子里燈光昏黃,窗外有細微的雨打紗窗的聲音,時間幾乎要在這一刻靜止。 過了很久,竇澤忽然開口:“霍司明……”他的聲音悶悶地:“我……真的不能接受你的感情?!?/br> 空氣陡然靜止了,霍司明沒有說話,他意識到,自己忘形了。他仍握著他的手,過了一會兒,可能是一分鐘,也可能是十分鐘,慢慢地、慢慢地、十分留戀地放開……爾后,竇澤聽到房門被關上的聲音。 竇澤這一晚上再沒出過房門,剩下的小餛飩被泡爛在鍋里,兩個人誰都沒吃。 雨又下了一夜,不過雨聲小,幾乎不被察覺,也不知道霍司明有沒有被雨聲擾的睡不著,半夜在客廳里果奔…… 第二天是周一,保姆阿姨在他們起床之前已經準備好了早點,然后悄然離去。 兩位社會人士陸續起床準備上班,竇澤洗澡時又看到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沒來由的心慌,下樓時發現霍司明已然坐在餐桌前。經歷過昨晚的事,兩人之間還是有些尷尬的,竇澤抿了抿嘴,主動打招呼道:“今天早上吃什么?” 霍司明似乎有些感冒,聲音沙啞,道:“綠豆粥?!?/br> “感冒了?”他坐下來,面前已經擺了一碗粥,綠豆粥,清熱去火,盤子里是兩個雞蛋,兩個小菜,幾張蔥油餅。 “嗯?!被羲久鬏p輕應了一聲,吃過飯,離他好遠,站在客廳里,大概是要送他上班。竇澤見他已經結束用餐,怕他等急,狼吞虎咽起來?;羲久骺丛谘劾?,忍不住說:“慢點吃?!比缓笞缴嘲l上,隨便捧了一本書來看,大概是怕竇澤再著急。翻動書頁間,傳來細微的咳嗽聲。 竇澤吃過飯,把碗收到水池里,走過來問:“家里有常備藥嗎?吃了藥再去上班吧?” “沒關系,我中午休息的時候去醫院?!被羲久髡f話時還有些鼻音,把書又擱回茶幾上,說:“走吧?!?/br> 竇澤看著他的樣子有些不安,便叮囑:“那你可一定要去啊,別不當回事?!?/br> 霍司明也不知聽進去沒有,點點頭。 下樓到車庫時,竇澤正準備去拉副駕駛的門,霍司明忽然開口道:“坐到后面去吧?!?/br> 竇澤有些尷尬,愣了一愣,雖不解,卻沒說什么。 經歷了昨晚的小雨,氣溫陡然降下來。車里開了冷氣,霍司明又把駕駛座的車窗打開,車速一快,冷風順著吹進來,他忍不住咳嗽兩聲。竇澤看到說:“關上窗戶吧,本來就感冒了,這樣更重?!?/br> “加速空氣流通,不然怕傳染給你?!?nbsp;霍司明打了一手方向盤說。 “哪兒有那么嬌弱?你快關上窗吧。要不然,你關上空調,把不挨著咱倆的那兩扇窗戶打開?!彼约禾街眢w到另一面要開窗,霍司明立刻說:“我來弄,你不要動了?!?/br> 竇澤笑笑:“我在你眼里是不是跟瓷娃娃似的?動一動就碎了?” 霍司明沒說話,按照他說得把另外兩扇窗和天窗打開,空調給關了。 路程實在太近,關上空調沒多久,竇澤的公司就到了?;羲久鞑认聞x車說:“中午我叫小白來給你送飯?!?/br> “你別讓他來了,中午讓他陪你去看病吧?!?/br> 霍司明沒答話,打了個左轉向,驅車走了。 到了中午,果然還是白若安來送飯。 竇澤接過保溫桶,問:“霍……霍總身體怎么樣了?”他本想直呼霍司明名諱,話到嘴邊又想到眼前這人身份,便換了稱呼,又說:“他好像有點感冒?!?/br> “感冒沒感冒沒看出來,脾氣不小倒是真的。你們這兩天吵架了?同居哪能沒個磨合期???”白若安苦笑兩聲,又道:“他一進公司就先把前臺給訓了一頓,然后又差點兒把財務總監給開了,就因為劃賬劃早了倆小時?!?/br> “……”竇澤看著白若安清清亮亮一雙眼,才知道,自己這段時間錯得有多離譜——并不是所有秘書都跟老板不清不楚,也并非是個男人gay就喜歡。他偏見了……竇澤心底嘆了口氣,問:“他沒去醫院看病嗎?” “去什么醫院???在公司看著財務部查賬呢,就因為劃賬早了倆小時?!卑兹舭补烙嫳恢沟脡騿?,又重復了一遍劃賬的事。 竇澤嘖了兩聲,說:“那你一會兒回去的時候給他捎盒兒感冒藥吧,把他吃困了,你們就能輕松了?!?/br> 白若安笑起來,戲謔道:“你這兒有沒有?你這兒要是有,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了?!?/br> 竇澤看到他的眼神,問:“你們公司的人都知道他是gay嗎?” “也沒有‘都’?!彼匾鈴娬{了最后一個字?!耙驗榛艨傄恢狈浅嵣碜院?,從來不搞男女關系、男男關系,劃重點,從來不搞?!卑兹舭补室馇昧饲檬中?,一臉八卦的表情:“所以他的性向對于大家來說一直是個謎,直到那天你出現在公司里?!庇謫枺骸澳氵@兒有藥沒?最好是開過封的,吃了一半兒的,我拿給他,保證看見就好了?!?/br> 竇澤公司里確實有常備藥,他一邊想著那句‘潔身自好’,一邊說:“你等一下,我上樓給你拿?!庇址磻^來,問:“怎么看見吃了一半兒的藥就好了?萬一放過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