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被田修竹這么一提醒,朱韻才意識到,時間飛逝,眨眼間竟然快要過年了。 最后一周,過年的氛圍越來越濃,商場里放眼望去紅彤彤一片,街道上也張燈結彩。除了李峋以外,大家都沒什么心思干活了,朱韻也難得放松,甚至偶爾偷閑跟趙騰張放打起斗地主來。 張放好幾次想叫李峋一起來玩,李峋理都不理他,張放嘀咕道:“至于這么敬業么?” 趙騰哼哼,“你以前嫌人家吃干飯,現在敬業了你又不滿意?!?/br> 張放道:“我又沒說不滿意,勞逸結合嘛。眼看過年放假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年才有力氣接著干啊?!?/br> 朱韻本來在洗牌,乍一聽“回家”二字,偷偷抬眼,李峋窩在椅子里安靜地寫著代碼,絲毫不受外界影響。 一如從前。 董斯揚忙活了一年,最后幾天終于不去“談業務”了,他開始著手準備發放福利。他對待員工還算大方,每人柴米油鹽打包了一大堆做年貨,在放假前的前兩天組織公司年會。 朱韻驚訝于本公司竟然還有年會,她本以為這個所謂的年會就是路邊隨便找個飯店吃頓飯就得了,沒想到董斯揚別出心裁,大清早開來一輛老面包車,拉著所有人往郊區走。 朱韻問他:“董總這是要帶我們去野營么,這天氣野營要死人的啊?!?/br> “就你事兒多?!睆埛抛诟瘪{駛,回頭洋洋得意沖她道,“我們董總的思路豈是你這種女流之輩能猜對的?!?/br> 沒等朱韻伸腿,趙騰幫她踹了張放一腳。張放炸毛,兩個人又廝打在一起。董斯揚也不制止,一邊開車一邊抽煙,聲音粗糲地笑著。 朱韻回頭,順著座位縫往后看。李峋坐在最后一排,他頭靠著窗戶,閉著眼睛正在養神。她很快注意到面包車的質量不太好,四面漏風,寒風正好吹在李峋的臉上。朱韻回過頭研究這塊破玻璃,她使勁往后推,希望能把縫隙合上,但車太老了,窗子咬合松散,她推過去就合上,一松開又開了。 朱韻連試了幾次,最后干脆一直拿手抵著。 她問身旁的趙騰,“還有多久到?” 趙騰說:“快了?!?/br> 朱韻又問:“到底去哪,開這么遠了?!?/br> 趙騰說:“去了你就知道了,以前董總道上朋友開的?!?/br> “……” 道上朋友。 朱韻強迫自己不去想自家老板到底是什么出身,專心致志推玻璃。車開了兩個多小時,下了高速又拐進土路,磕磕絆絆走了大半天,下午才到目的地。 車停下,朱韻松了松堅硬的肩膀。她回頭,看到李峋睡得還沉。她給同在后座的郭世杰使了個顏色,讓他叫醒他,自己先一步下車了。 荒郊野嶺里,一幢樓矗立當中,樓只有三層,但是比較長,有十幾列窗子,遠遠看去黑乎乎的沒什么動靜。 樓比較舊,外墻刷成灰粉色,因為年代久遠落下不少墻皮,斑斑斕斕像得了皮膚病。此樓沒有任何牌匾名稱,門口全是枯樹雜草,雪也沒有人掃。朱韻心想幸虧他們是下午到,否則太陽落山,她深切懷疑自己還有沒有勇氣進這個樓。 身后有關車門的聲音,李峋最后一個下車。董斯揚鎖好車門,對眾人說:“走吧?!?/br> 朱韻跟在最后面,董斯揚推開顫顫巍巍的大門,前面是一條黑乎乎的通道,內部搭著裝修架。 朱韻跟在張放和趙騰后面,與李峋并肩往前走。李峋剛睡醒,臉色奇差無比,朱韻剛剛沒有細看,印象里他剛下車時,嘴唇半點血色也沒有。然后她猛然間又意識到,這似乎是他們重新見面這么長時間以來,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睡顏,以及睡醒時的樣子。 走過黑通道,進入大堂,視線豁然開朗。朱韻驚訝發現樓中別有洞天,干凈的大理石地面,華麗的吊燈,厚實的簾布,還有著裝整齊的服務員。 唯一問題就是服務員都是女性,而且服裝性感暴露,黑紅旗袍短到大腿根,多虧了空調給得足。 一個大堂經理模樣的男人看見董斯揚,連忙過來打招呼。 “董哥好!” 朱韻總覺得這架勢有點不妙,她偷偷拉過張放,悄聲說:“我們這年會不會開到一半被警察端了吧?!?/br> “瞎合計什么呢?!睆埛虐姿谎?,“庸人自擾,過來?!?/br> 趁著董斯揚跟大堂經理說話,張放帶朱韻來到前方,他掀起厚重的窗簾,露出霧蒙蒙的玻璃窗。 朱韻擦出小塊往外望。外面一片假山怪石,有數座精致小亭坐落其間,亭邊有不經修建的黑色枯枝。茫茫雪地上分布著十幾灘碧綠湯池,星羅密布,水汽蒸騰,遠遠看去宛若秘境。 朱韻看了半晌,驚訝道:“溫泉?” ☆、第30章 朱韻本市生活也有幾年了,從來不知道市郊竟然有溫泉。 董斯揚跟大堂經理交代完,對方拿來幾張房卡,董斯揚回頭問:“你們誰想跟誰住???” 朱韻:“還要住宿?” 董斯揚:“廢話?!?/br> 朱韻:“你一開始沒說住宿啊,我什么都沒帶?!?/br> 董斯揚一臉不耐煩,“女人就是麻煩,就一宿有什么可帶的?!彪S即又笑起來,“喲,是不是沒帶化妝品有點緊張,沒事,不想讓我們看素顏你晚上爭取臉別沾水就行?!?/br> “……” 張放從董斯揚手里抽了張房卡,擁抱趙騰。 “我就跟你混了!” 趙騰嫌棄地撥開他,董斯揚問郭世杰:“你要跟誰???” “等等?!敝祉嵈驍嗨?,她后知后覺指著董斯揚手里剩下的兩張卡片?!啊憔烷_了三個房間?” 董斯揚:“六個人三間房,有問題?” 朱韻崩潰,“我是女人啊……你不覺得應該給我單獨開一間嗎?” 董斯揚:“預算不夠?!?/br> 朱韻:“這不是你以前朋友開的嗎?” 董斯揚哼笑,“你也說了是‘以前’,人情是這么好賣的嗎?”他催促朱韻,“別磨蹭了,讓你先選,別說我不照顧女員工,我仨你跟誰???” 朱韻:“……” 趙騰偷瞄了李峋一眼,忽然把郭世杰拉到自己這邊,說:“你就別摻和了,女人都是洪水猛獸,你不會想自己清白被玷污吧?!?/br> 朱韻:“誰玷污誰?” 趙騰不管那個,攬著郭世杰說:“反正你就在那倆里面挑吧?!?/br> 郭世杰小聲說:“他們倆不會被玷污嗎?” 朱韻:“到底誰玷污誰???” 趙騰笑著說:“他們倆已經污得不能再污了?!?/br> 董斯揚勾起嘴角,對朱韻說:“你不用想太多,你完全不是我的菜?!?/br> 朱韻瞬間回擊,“你也不是我的菜?!?/br> “那正好?!倍箵P一張房卡飛到李峋懷里,李峋從剛開始就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臉色奇黑,一語不發。他拿出房卡看了一眼,便往電梯去了。 董斯揚對其他人說:“回屋休息,然后去二樓吃飯,包房‘鳴香’?!?/br> 朱韻還覺得事情沒有處理明白,被趙騰一把推進眼看要關上的電梯里。董斯揚像拎小雞一樣給郭世杰拎過來,“你跟我住?!?/br> 張放擠過來問:“董總喜歡什么類型的菜?” 董斯揚餓狼一樣懶懶地舔舐牙齒。 “至少得比她sao個十倍起吧?!?/br> 朱韻覺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帶進了溝里。 叮咚一聲,電梯停在四樓。 這里不像尋常酒店,房間都是木門,雕刻著各種花鳥龍鳳紋案,散發著深沉濃郁的香氣。棚頂奇高,每四五米懸掛一紅燈籠,色調發暗,將環境映得更為幽秘。 朱韻跟在李峋身后,心里砰砰直跳。她思忖要不要回大堂自己單獨開一間房,但最初的時機已過,現在再走總覺得有點別扭。 ……那一起住別扭嗎? 還沒等她想出答案,李峋已經開了房門。 這店外面看著其貌不揚,估計錢都投在內部裝修上了。房間雖然不是套間,但面積足夠開闊,兩張單人床,后面是一幅巨大的工筆荷花圖,旁邊是兩扇鏤空木屏。 李峋進屋直接去了洗手間。屋里很暗,朱韻去拉窗簾,驚訝地發現對外窗戶是封死的,只有最上面的一排小橫窗可以看到外面,其他都是擋住的。 朱韻回門口開燈,一打開倒好,屋里的燈光也跟外面一樣,荷花圖頂上一排暗沉沉的紅燈籠。 朱韻心里狂汗,這屋一點也不像干好事的地方。 李峋洗了把臉出來,從地上撈起自己的包。一個黑色的雙肩包,朱韻從棱角判斷里面裝的一定是筆記本電腦。 果然,李峋下一秒就掏出了電腦。電腦一拿出來,包立馬就癟了。他把電腦放到桌子上,沒有開機,先掏出煙來抽。 朱韻也不知道該說點啥,為避免尷尬,也進了洗手間。磨磨蹭蹭整理半天出來,正好看見李峋扔在地上的包,順手撿起來。 就在她將包拿起的一瞬間,從包里掉出一個東西。準確說應該是一“片”東西。它扣在地上,待朱韻翻過,看清那是什么的時候,整個人像被雷劈中了一般。 那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照片,一只金毛狀元在臺上演講,拽得沒天沒地。 朱韻早就忘了這一茬,忘得一干二凈。她在數年前將照片封印在錢夾的最深處,就算錢夾被人順走了,她也沒有想起來。 照片有明顯的污漬和折痕,應該是他怕存不住,所以直接塑封起來了。 他拿到照片為什么不告訴她? 不……應該問他為什么塑封這張照片? 或者他為什么會隨身帶著它? 要問的問題太多,反而無從開口。 早知道就躲在洗手間不出來了……朱韻心想,還有什么比現在更尷尬的。 朱韻回頭,看見李峋靠著桌邊抽煙。 他跟她不同,他永遠都不會感覺到尷尬。 某一刻她忽然感覺,他們之間像是在進行一場極其幼稚的游戲,無聊透頂,可他們卻玩得無比認真。 朱韻明知故問,“照片怎么會在你那?” 李峋低聲道:“我的東西在我這,有問題么?” 朱韻:“怎么就是你的東西了?” 李峋:“不然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