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唐宓遲疑了一下,給舅舅打了個電話,這次是他的秘書接聽的,說他在開會——聯系不上舅舅,唐宓自己做主在轉院說明上簽了字。 朦朧的清早,救護車一早從嘉臺出發,朝著宣州而去。 唐宓一晚上沒怎么睡覺,在救護車里也死死睜著眼睛,目光一刻也未離開外婆。同行的護士見多了這種慘事,勸她要堅強,不能倒下,她一旦倒下,誰來照顧老人? 她沉默了片刻,在救護車上打了個盹兒。 一個半小時后,救護車在宣州的醫院門前停了下來,唐宓馬不停蹄,然后又是忙碌的入院辦手續一系列事。 被胡蜂蜇得如此嚴重的病例,省醫院之前收治的例子也不算多,只得根據經驗,先控制器官衰竭的程度。 在省醫院也沒能使外婆的中毒有快速的好轉,似乎更加惡化——當天下午到晚上,癥狀更加明顯,急性腎功能衰竭、中毒性肝炎、心肌炎、溶血性貧血……除了送進icu,開始換血漿做透析,也沒有別的辦法。 外婆住在內科的icu病房,絕大部分時間昏迷,小部分時間清醒,就算是清醒她因為插著管,也說不出話來——唐宓寸步不敢移動,守在病房外。 在宣州住院的第一天,外婆醒了過來。外婆第一次醒過來的時候對自己的處境還很茫然,虛弱地問唐宓這是哪里。 唐宓跪在床前,喜極而泣:“外婆啊,我是小宓啊······你醒了啊?!?/br> 她哽咽著跟外婆說了這幾天的事情。 因為蜂毒的侵害,她的身體器官受到了巨大的傷害,臉腫脹得連說話的音節也無法控制,唐宓俯下身耳朵湊在外婆的嘴唇旁,才能勉強聽清她在說什么。 “我啊,我一個老婆子,死了就死了······不能拖累你啊······” 唐宓哭了,抓著她的手:“外婆你別這樣說,我要照顧你一輩子的?!?/br> 外婆臉上浮腫未去,眼睛只余下一條縫隙,還掙扎著要起床:“出院,我要出院······” 以她現在的情況看,出院就等于尋死,唐宓抱著她:“外婆,外婆,別擔心錢,舅舅有錢的……” 外婆抬起虛弱的手打了她的手臂:“我不花他的錢,我······我要回去?!?/br> 哪怕到了現在這種情況,外婆還是如此固執。 唐宓強忍著悲痛,說:“外婆,你別這樣,別跟舅舅生氣······” “不,我不要活了······”外婆躺在病床上,用最后一點兒力氣,要去拔針頭。 外婆的反應太強烈,唐宓“撲通”一聲,在病床邊跪了下來,然后捂著臉哭了。 雪亮的病房燈光照耀得唐宓臉色慘白一片,仿佛她才是病入膏肓的那個人。 她哭著說:“外婆,外婆······你要活著,你沒有拖累我,我活著是為了你,你要是不肯活下去,我也不活了······你走了,我就一個人活在世界上了,我什么都沒有了……你要我怎么辦······” 她聲嘶力竭地號啕大哭,眼淚滴落在外婆腫脹的手背上。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哭過了,因為她知道,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墒?,在此時此刻,她不知道,除了哭,她還能做什么,可以讓外婆放棄尋死的念頭。 外婆眼底浮起了哀傷,沒再伸手扯針頭,慢慢合上了眼。 |第十四章|往事似傷痕 只要外婆愿意活下去,唐宓就好過太多。 外婆的主治醫生是一名姓陳的女醫生,精明干練,認真負責。她告訴唐宓,根據以往的病例來看,被胡蜂蜇傷只要送醫及時,一般都可以完全治愈,不留下任何后遺癥。但是因為被胡蜂蜇傷的大都是農民,支付不起昂貴的醫療費,放棄的情況也多,所以提高了死亡率。 這是唐宓頭一次知道一場大病會如何摧殘一個家庭——外婆做了透析和換血漿手術,不過三四天時間,就已經花了五六萬塊錢。 外婆在宣州第一醫院住下的第三天,唐衛東也回來了,他神色匆匆,還帶著公文包。 唐衛東出現在病房里的一瞬間,病房里都靜了下來。唐宓祖孫二人一看就知其清貧,此時來了訪客,且這名訪客西裝革履眉目疏朗,有秘書有司機跟隨,只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份不凡,自然引人好奇。 他來的時候外婆剛剛做完了透析正在昏睡,沒能見到面。 唐衛東眉眼中凈是疲憊,卻不肯坐下,一言不發地在病床前站了足足十分鐘——他低頭看著母親那已經腫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臉良久,握住了她的手,半晌之后,才輕輕叫了一聲“媽,我來看你了”。 正處于昏迷狀態的外婆聽不到兒子的話,也無從回答。 如此英俊的男人面露哀傷之色,饒是醫生們見多識廣,也難免不為之動容。 他跟陳醫生打聽了一下情況后,只揉了揉太陽xue,道:“花多少錢都要救?!?/br> 英俊成功的中年男人總是受到女士們的歡迎,小護士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就連陳醫生的語氣也緩和了幾分:“唐先生,請放心,我們會盡力?!?/br> “花多少錢都要救”,這么簡單的一句話讓唐宓的眼淚奪眶而出。她不敢哭出來,只能著頭,眼淚一顆顆砸在地上。 唐衛東轉頭看著她,好半晌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別哭?!碧菩l東輕拍她的頭,“你看你這樣啊……像什么樣子。你到底是女孩子呀?!?/br> 附在醫院不過三四天時間,唐宓顯得非常憔悴。 地到底是個女孩子,雖然生活苦楚,但大事經歷得不多。外婆這一病倒,她心理壓力大,吃不下什么東西,自然面無血色。晚上陪床睡在醫院里,睡眠時間也不超過五個小時。她帶了一套換洗的衣服和簡單的生活用品出來,但醫院的條件太有限了,沒辦法洗澡更沒辦法換衣服,加上平時睡在折疊床上衣服更是皺巴巴的。 如果有可能她也是想換衣服洗澡的,然而世界上總有一些人是勢利眼,住院的第二天,她問過護士哪里可以洗澡,被護士白了一眼,尖銳地諷刺她:“醫院又不是賓館,要洗澡回家去洗!家不在宣州就去找賓館!”陳醫生當時也在,呵斥了護士的行為,但也告訴唐宓,醫院是有浴室的,卻是職工內部的。 唐衛東問她:“帶了衣服沒有?” “先跟我離開醫院,去我那里洗頭洗澡,換身衣服?!?/br> 唐宓搖頭:“我要留在這里等外婆······” “聽我的?!碧菩l東說,“外婆在icu,大概兩個小時內不會醒來,耽誤一下不要緊?!?/br> 陳醫生也勸她:“跟你舅舅去休息一下,你都熬了幾天了。你外婆這邊,不會有什么大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