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出息一直捶，一直捶，雙手早已經血rou模糊。最后實在捶不動了，干脆就一下子跪在地上。一根接著一根的抽煙，半包煙很快便沒，腳底下全是煙頭和煙灰，趙出息整個人顯的無比的陰暗墮落。四十萬啊，他去哪找這四十萬，誰又會去借他四十萬，借了以后怎么還，鳳凰村的孩子們怎么辦？

    趙出息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太多，他以為自己在這城市里已經站穩腳跟，到頭來才發現自己連個屁都不是，他以為自己離開鳳凰村走進大城市會混的如魚得水，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沒用，窩囊廢一個。

    “哈哈哈！”趙出息自嘲的笑著，瘋瘋癲癲，“啊……”或許是憋的太難受，趙出息忍不住大吼一聲。

    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伊伊走上不歸路，再無辦法？

    趙出息還想抽煙，奈何煙盒空空如也，無比失落的搖頭，趙出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浮氣躁永遠成不了大事。

    “給?！辈恢裁磿r候，十六號站在趙出息面前，將一盒x嬌子遞給趙出息，煙是她從姐妹那拿的，這煙殺精，所以小姐們都比較喜歡，味道淡淡的，她以前也喜歡抽。

    趙出息抬起頭，接過煙，不客氣拿出一根，十六號順勢掏出打火機給他點燃，趙出息沒拒絕。

    “知道你想抽，怕你不夠抽，從姐妹那拿的?！笔柦忉尩?，生怕趙出息以為煙是她的，趙出息曾經說過他不太喜歡女人抽煙，所以后來，她便偷偷戒了煙。

    “謝謝?！壁w出息輕聲道。

    趙出息的謝謝讓十六號感覺有些疏遠，知道此刻趙出息的心情很糟糕，十六號也不在意，瞅著趙出息流著血的雙手，十六號心疼道：“別怪伊伊，如果她有這么多錢救她爸一命，她肯定不會選擇做小姐?！?/br>
    “我知道?！壁w出息小聲回道。

    有些故事，聽起來很俗套很狗血，可事實便是如此，容不得辯解。當小姐的失足被騙的很多，但被逼無奈的是大多數。哪會有富家子弟或者中產家庭的子女來這種地方上班，不管是小姐也好，還是經理也罷，說到底，手里領的每一分錢，都是臟的。

    趙出息轉身瞅著山水情，他知道，伊伊十六號以及已經遠走的呂哥和三十八號，都是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沒有權勢沒有背景，本來只想過著普普通通的平淡日子，守衛著自己一份小小的堅持，能有機會做一做年少時的英雄夢。無奈的是，各種各樣的現實，將呂哥攆到火車站撿剩菜吃，將十六號逼的走投無路，將伊伊一步步推入火坑。

    四十萬，對于伊伊和她家來說，太巨大，一個天文數字。伊伊一個普通的大學生，從哪去找這四十萬？她有什么？她能做什么？難道真要如她所說，親眼看著爸爸去死？對于伊伊來說，爸爸死了，這個家就破了。

    不知為什么，趙出息突然想到伊伊上次說過的一句話，她不會為錢出賣感情。趙出息不禁苦笑，她沒選擇為錢出賣感情，卻選擇為錢出賣身體，出賣靈魂。

    這個選擇，真痛……

    “你來了多久了？”趙出息嘆氣搖頭道。

    “沒多久?！笔栃÷暬氐?。

    “呵呵?！壁w出息自嘲道：“應該是我剛出來你便跟著出來吧？”

    十六號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趙出息心中閃過一絲感動，很少有人關心過他的死活，在這個夜晚，除過二胖和韓三強整個會所上上下下，可能真的只有十六號才會追出來。其實趙出息知道，十六號喜歡他，可他也知道，他們沒有可能性。

    趙出息有意說道：“是出來看我的好戲？沒見過男人這么瘋狂吧?！?/br>
    他想用這樣的話去刺激十六號，讓十六號感到冷漠而遠離他。這句話，確實讓十六號很心痛，她沒想到趙出息會對她說這樣的話，十六號眼中閃爍著淚花，一字一句地說道：“趙出息，能不這樣嗎？”

    能么？趙出息不知道，他和十六號的交集注定是一場浮華。

    “能嗎？”十六號重復了一遍，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對不起?！壁w出息最終說道。

    或許是趙出息的話讓十六號打算將最后一層薄紙徹底撕破，十六號低聲道：“我知道，你肯定知道我喜歡你。在沒有遇到你之前，我在山水情的世界是黑白色的，在遇到你之后，我的世界突然變的五彩絢爛。我也知道，我們不可能。我只不過是個小姐，一個骯臟的小姐，我不恨你厭惡我是個小姐，我只是恨自己，如果我能早點遇到你多好，或許現在的我，還是那個干干凈凈的我?！?/br>
    說這些話的時候，十六號的心如同針扎般的疼，疼到骨髓里。

    趙出息不知道自己說些什么，是啊，她是個小姐，自己恨誰呢？恨這個狗娘養的社會？

    雖是五月初，可只穿著山水情制服的十六號在深夜里還是被風吹的瑟瑟發抖。趙出息有些心疼十六號，從地上爬起來，一把抱住十六號，然后緊緊的摟在懷里，溫暖著她已經冷得有些發涼的身軀。十六號同樣摟著趙出息的腰，感受著趙出息的厚重，用身體安慰著趙出息。

    “我知道，我們不適合，也不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會離開山水情，回老家過普普通通的生活，我從來沒奢侈的想去擁有你，我只是想告訴我自己，我曾經也深愛過一個男人?！毖蹨I肆無忌憚的從十六號眼中奪眶而出，打濕趙出息的肩膀，她幾乎是咬著牙說完這些話，和趙出息相遇的一幕幕如同電影一般從腦海掠過。

    “對不起，對不起?！壁w出息紅著眼睛說道，似乎只能說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笔柹斐鍪治孀≮w出息的嘴，她不想讓趙出息為此內疚。

    良久，十六號松開趙出息，眼淚已經擦掉，用很認真的語氣問道：“趙出息，我想問你最后一個問題?！?/br>
    趙出息沉聲道：“你問吧?！?/br>
    “你還記得我叫什么嗎？”十六號顫抖道，她生怕自己得到的不是想要的答案。

    “秦冉?！壁w出息無比堅定地回道。

    這一刻十六號終于破涕為笑，心滿意足，豁然轉身離開，不再遺憾……

    此時的趙出息，心無比的平靜，對于十六號來說，這或許是最好的結局。想到伊伊的事，趙出息終于下定決心，這人生誰能完美，這生活誰又曾獨善其身，他不會讓伊伊走上這條不歸路，更不會讓伊伊步十六號的悲劇。既然如此，那他只能走另一條路。

    趙出息抬頭望天，譏笑道：“趙出息，你太天真了?！?/br>
    回過神，趙出息扔掉煙頭，大步走進山水情，依舊沒人敢攔著趙出息，他每走一步都在思索著接下來的路要怎么走，佛不渡我我自成魔。當趙出息再次站在培訓室門口的時候，山水情一幫人的神經緊繃，老何于叔等人聞訊出來，二胖和韓三強黃毛守在培訓室門前，沒人敢靠近。此時的趙出息讓他們感到無比的陰暗，那深邃的眸子似乎是對這個世界的嘲笑。

    趙出息緩緩走進培訓室，東北大姐白潔剛剛恢復的培訓再次停止，趙出息盯著伊伊沉聲道：“是不是我給你四十萬你便離開山水情？”

    伊伊緊咬下唇，紅著眼睛不說話。

    “別人四十萬能買你的身體，我也能。兩天之內，我給你四十萬，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若湊不齊四十萬，你想干什么，我都不干涉?！壁w出息擲地有聲地說道。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币烈疗怀陕暤?。

    趙出息喃喃自語道：“我不想留下什么遺憾，你是第一個聽我講故事的女人?！?/br>
    伊伊淚流滿面，趙出息走到她面前，將外套披在她的身上，緊緊的抱著她。他對伊伊談不上喜歡，更多的是哥哥對meimei的感情，他也一直將伊伊當meimei，沒有哪個男人愿意看著自己的meimei跳入火坑。

    當伊伊不再哭泣后，趙出息抱著她離開山水情，有二胖保駕護航，沒人敢攔著他們。

    從今夜開始，趙出息又將開始一段新的旅途，這是他的選擇，唯一的選擇……

    第82章 窩囊？

    深夜，龍湖曲江盛景別墅大門口，帶著狗腿子們值夜班的張茅盾正在炸金花，手氣太背，已經輸了上百塊錢，一塊錢的底，上不封頂，張茅盾是有名的摳門，打牌很穩也有自己的套路，真真假假咋咋呼呼，其余保安們想贏他的錢那是癡人說夢話。誰曾想到今晚這么倒霉，咋呼的牌遇見真貨，牛逼的牌遇見更牛逼的，還好他穩重，到一定程度便收手，不會沖動上頭拼的你死我活。

    “去你媽的，太背了，不玩了不玩了?！睆埫┒軐⑴仆郎弦蝗?，罵罵咧咧道。

    一個保安半開玩笑道：“張隊，這才輸這么點，就不玩了，好不容易贏你次錢，多不容易?！?/br>
    “贏我錢，想得倒美，勞資今天是不是踩狗屎了，怎么這么臭，再玩下去明天喝西北風啊。你，趕緊帶人巡邏去，唉，還有你，贏那么多，出去給兄弟們買宵夜去，記得給我買份烤韭菜，大補?！陛斄隋X就像是死了爹娘的張茅盾沒好氣的開始命令，一幫保安恨的牙癢癢，卻沒辦法，誰讓張茅盾是老大，只好照吩咐去做。

    吩咐完這幫底下的小嘍嘍，張茅盾拿出龍湖曲江盛景的業主們平時孝敬的好煙點上一根，吧唧吧唧的抽著，孝敬是他自己給自己臉上貼金，一兩條煙不過是里面那些有錢人施舍給他的，回報便是平時對他們多上點心，有些事情畢竟還得靠他們這幫保安。張茅盾抽著軟中華，琢磨著一會吃完宵夜美美的睡上一覺，這夜班差不多就算熬過去了，明天白天又能出去鬼混，反正執勤巡邏都有底下這幫小嘍嘍。

    張茅盾想的正出神的時候，一陣刺耳的剎車聲嚇了他一跳，張茅盾怒道：“cao你媽，急著去投胎??！”

    張茅盾罵罵咧咧的從保安室出來，刺眼的燈光照的他瞅不清眼前的車，張茅盾怒道：“能不能把你的燈關了，有門禁卡沒有?！?/br>
    似乎張茅盾的話很管用，車上的人立刻關掉大燈，等著張茅盾放行。等到大燈關掉，張茅盾才看清這誰的車，熟悉的奧迪a8l，張茅盾臉色速變，屁顛屁顛拿著煙跑過來道：“趙哥，你怎么來了，我還以為誰呢？”

    熟悉的奧迪a8l上自然是趙出息，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趙出息很少會在這個點出現在龍湖曲江盛景，更不會將車開到大門口，大多時候放下蘇西洛便迅速離開，偶爾和張茅盾他們打屁幾句。

    “放行，讓我進去?！壁w出息沒有看張茅盾，聲音低沉道，車上只有他一個人。

    張茅盾一愣，今晚的趙出息顯然和以往跟他們聊天打屁的趙出息不一樣，瞅見趙出息抓著方向盤的雙手纏著繃帶，張茅盾疑惑道：“趙哥，你這是怎么了？”

    “放行，有事找蘇總?！壁w出息重復道。

    按照規定，這么晚如果沒有業主的同意，張茅盾是不可能給趙出息放行，不過他還是揮揮手示意放行，趙出息等到橫桿揚起后便驅車直入，奧迪a8l進去后，張茅盾的嘍嘍問道：“張隊，這行么？”

    張茅盾后怕道：“今晚你要敢不放行，估計我們都得躺著。再說我相信趙哥有急事，出了事，我自己兜著?！?/br>
    張茅盾已經如此說，小嘍嘍便不再多話，反正張茅盾是老大，出事自然他負責人，輪不到他。

    奧迪a8l停在蘇西洛的別墅樓下后，趙出息一直沒下車，抽著煙思索著如何向蘇西洛開口，思索著自己這次做的決定是否正確，一著不慎滿盤皆輸，李青衣警告過他不要走邪門歪道，其實他一直不清楚李青衣所說的邪門歪道是什么？

    趙出息喃喃道：“會不會讓你失望？”

    車里待的有些悶，下車，趙出息掏出手機撥通電話，相比于這個選擇，祁連山的孩子們才是他最擔心的，四十萬，他不知道自己得還多長時間，如果按照既定的計劃前行，這錢不知猴年馬月才能還完，這期間祁連的山的孩子們怎么辦，李青衣如果離開鳳凰村怎么辦？趙出息掂量的事情很多，他沒有選擇，只能做最壞的打算，最終選擇這條路。

    別墅拐角處，蘇西洛晚上由于睡的太早，一覺醒來才發現不到十一點，再想睡卻怎么都睡不著，只好出來散散步透透氣，等她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奧迪a8l停在別墅門口，一個男人站在奧迪旁邊，這個男人的背影她很熟悉，除過趙出息，沒有別人，蘇西洛并沒有沖動走上前去，她很疑惑趙出息為什么三更半夜來找她？

    遙遠的祁連山鳳凰村學校破落的宿舍里，穿的樸素的李青衣正在臺燈下埋頭批改作業，相比于西安城的溫暖，五月的祁連山依舊寒冷如冬，直到六月初，祁連山才會迎來真正意義的夏天，一年四季，冬天最長。

    李青衣扎著馬尾，頭發不及腰卻已垂背，她不喜歡頭發太長，因為冬天在鳳凰村洗澡洗頭發是件奢侈的事情。當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李青衣有些意外，微微皺眉。深夜，這電話鈴聲顯的有些刺耳，飄蕩在祁連山里，還好李青衣的膽子很大，要是普通人，說不定被嚇個半死，要是看過午夜兇鈴這種鬼片的人估摸著會把電話線拔了。

    沒過多久，李青衣便拿起電話，能這個點給她打電話出的，除過北京城，那便只剩下趙出息。

    “喂，你睡了沒？”趙出息面帶微笑道。

    “還沒睡，在給孩子們批作業，明天的課還沒備?！彼坪跏切挠徐`犀，李青衣能聽到對面的趙出息和以往的不同。

    “多注意身體，鳳凰村就你這么一個老師，你要累垮了，孩子們怎么辦?！壁w出息關心道。

    李青衣回道：“這些我都知道?！?/br>
    “我可能會讓你失望?！壁w出息突然開口說道。

    果不其然，李青衣冷哼道：“你沒做，怎么知道我會失望?！?/br>
    “如果我不這么選擇，我怕我良心不安。我需要錢，很多錢，救命的錢。我還不知道我接下來的路是什么情況，可能這段時間很難給你打錢，我這還剩下兩萬，明天打給你，你別問我怎么來的錢，反正不是偷蒙拐騙的。學校和孩子們的花銷你得計劃好，不過要是缺錢，你便給我打電話，我會想辦法?！壁w出息一口氣將想說的都說了。

    “你需要多少錢？”李青衣開口問道。

    “四十多萬，可能還會更多?！壁w出息顫抖道。

    “是挺多的?！崩钋嘁缕届o道。

    趙出息苦笑道：“你會因此離開鳳凰村么？”

    “你覺得我是這樣的人？”李青衣反問道，其實已經給了答案。

    “那就好，我最怕的是這個，你知道，沒有人愿意去鳳凰村那樣的地方，你要走了，鳳凰村的孩子們就真沒有出頭的機會了?！壁w出息誠心說道，除過那個男人和李青衣，這些年鳳凰村再沒來過山外的人。

    李青衣沉聲道：“這件事上，我幫不了你，我只能做好我的本份工作，路和命都是你自己的，你掂量好，我只是答應你這段時間不會離開鳳凰村，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永遠留在鳳凰村，這些孩子的前途怎么辦，你該明白?！?/br>
    “我知道?！壁w出息回道。

    “不早了，我要繼續批作業，你還有要說的沒有？沒有的話，我掛了?！崩钋嘁赂惺艿姜氉砸蝗藖淼酱蟪鞘械内w出息在此刻的無助，有些辛酸地說道。

    “沒了，早點睡，讓那群兔崽子們好好學習，都出息點，以后別像我這么窩囊?！壁w出息傻不啦磯地笑道。

    等他剛說完，李青衣便掛掉電話。望著漆黑一片的祁連山和近在咫尺的鳳凰村，李青衣自言自語道：“窩囊么？你是個孤兒，這鳳凰村和這些孩子對你來說本可以沒有任何關系，你可以孑然一身，可你還是將他們的命運背在自己身上，趙出息，這窩囊么？不窩囊。我知道小平安的死對你觸動很大，你能在大雪夜里給他們跪一天一夜，這點挫折，我相信你肯定能渡過?！?/br>
    說完這些，李青衣一直望著窗外發呆，回過神后再次拿起電話，撥通一個還算熟悉的手機號，這個手機號是她在北京的某個死黨閨蜜，很快幾乎是剛撥電話便接通，對面正在某個胡同四合院里腐敗的女人激動道：“我的姑奶奶，這可是你第一次給我打電話?！?/br>
    “我的電話肯定是你給老爺子的，我不怪你。我也知道你肯定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在關注趙出息，這我也不怪你，現在我想讓你幫我辦點事，幫我查查趙出息發生什么事，你只需查清楚，其余的不準插手，他就算是死，你也只能冷眼看著?！崩钋嘁聼o比冷漠地說道，趙出息的路終歸是自己要走，她不希望自己影響他，更多的是，她對這個男人的自信。

    “姑奶奶，我沒辦法吧，我不說老太爺不讓我出李家的大門……”女人還想解釋解釋，才發現電話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掛掉，知道李青衣不會怪自己，女人心情不錯，連忙安排。

    龍湖曲江盛景蘇西洛別墅門前，趙出息打完電話，最終狠狠的吸口氣，下定決心，這才大步走向蘇西洛的別墅。躲在拐角處的蘇西洛感慨萬分，趙出息所說的話，她一字不落的都聽到，心情復雜，不知道說些什么，她只是知道，她根本不了解趙出息。

    第83章 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