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邱嬤嬤整個人都嚇傻了。 她是安平公主身邊的大宮女,跟著安平公主嫁到了長平侯府,后來嫁給了謝二老爺身邊得力的隨從。這些年不管是在公主身邊,在二房,還是在長平侯府大房那邊,都是最有體面的人。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人潑了一頭臉的燕窩粥呢。 “郡主……奴婢冤枉,奴婢冤枉啊……”她突然嚎啕大哭,匍匐著爬到安平公主的腳邊,抱了她的腳就喊冤,“奴婢跟了公主幾十年,一顆心都是像著公主,像著郡主,奴婢的心天地可鑒啊。奴婢從來……” 瑞安郡主聽她說起這些,就有些喘不過氣來,又覺得自己做的不對,又覺得不這么做不行,頓時腦子就有些昏。她忙拉住了玉珠的手腕,示意她出聲攆人。 “嬤嬤您可閉嘴吧!”玉珠心里生氣昨日邱嬤嬤干的事兒,真真是不留情面,“您瞧著把郡主都氣成什么樣了,您是不是想把郡主氣出個好歹來?來人來人,快把邱嬤嬤拉出去,別叫她吵到了郡主了!” 比起邱嬤嬤,安平公主自然更為關心女兒,聽玉珠這么說,她也顧不得邱嬤嬤了,忙對著一邊的丫鬟道:“快,快去請大夫來,對了,把邱嬤嬤拉下去,先把邱嬤嬤拉下去……” 邱嬤嬤的求饒還沒來得及喊出口,就這么被拉走了。 安平公主坐到床邊抓著女兒的手,急急道:“怎么樣,怎么樣,哪里不舒服?是肚子不舒服嗎?” “媛姐兒怎么了?” 瑞安郡主正要搖頭,一道男聲突兀的插了進來,她抬頭去看,看到了一臉關切的謝二老爺。 “……爹,我沒事?!彼f道。 安平公主卻是沒有轉頭,只不過那一瞬,握著瑞安郡主的手緊了緊,臉色也立刻變了。 “媛姐兒沒事,不用你cao心?!彼f道,頓了頓,又開口,“就算有事也用不著你,有我這個做娘的呢?!?/br> 爹娘的感情,自從她很小的時候就破裂了,后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沒有辦法幫他們修補好。瑞安郡主心里嘆氣,拉了拉安平公主,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謝二老爺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他沒有再上前,道:“知道你沒事,我就放心了。對了,今日威遠侯府來人道歉,送了些藥材和適合新生兒做衣裳的布料和一些小玩意,我已經叫人拉了過來,就放在院子里呢?!?/br> 這哪里像是父親和女兒的對話,如此冷冰冰,如此公事公辦。瑞安郡主知道,從前這個父親對她還不是這樣的,是從她膽大包天,殺了他的女人后他才變成這樣。 “知道了,辛苦爹了?!彼p聲說道。 謝二老爺便沒有再說什么,轉身走了。 聽見身后的腳步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了,安平公主才身子一軟,手撐著床沿,掉了眼淚。 長平侯春風滿面的回了正房,迎接她的卻是妻子一臉驚慌失措,他不由得納悶,上前扶住了謝夫人的肩頭。 “夫人,你這是怎么了?”他問道:“身子不舒服?” 謝夫人搖了搖頭,看著身后道:“你去把門關上?!?/br> 這是怎么了? 長平侯莫名其妙的去關門,然后快步走了回來。 謝夫人張張嘴,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想了想,只能從那年宮變的事情提起了,“你還記得,那一年先帝病危,五皇子造反的事情嗎?” 長平侯臉色一變,快速回身四處打量了番,才轉頭低聲責備謝夫人,“好端端的,你提起這個做什么!” “你當我想提,我還不是不得已?!敝x夫人苦笑,道:“你找機會去問問二弟,瞧瞧當年他帶著公主以及皇后娘娘等女眷逃離京城的時候,公主和皇后娘娘到底生的是一個孩子還是兩個孩子?!?/br> 長平侯被她說的更是莫名其妙,他用力的搖了搖謝夫人,道:“夫人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皇家子嗣開不得玩笑,他們謝家的子嗣當然也不能開玩笑。他在心里想,他的夫人是不是瘋了。 “侯爺,我沒有開玩笑!”謝夫人抓住他的手,道:“你可知道我今日看到誰了?我看到一個像和安平公主年輕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了!那個人還是定興縣出來的!” 長平侯下意識的喊道:“誰?!” 謝夫人道:“威遠侯的妻子,程氏,程月梅!” ☆、第102章 在長平侯府耽誤了一上午,回到府里,月梅有些累了。下馬車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還在想著周承朗的心思,居然神思恍惚,一腳踩了空。 “小心!”周承朗叫了一聲,手一伸已經抱住了她,攬著她的腰把她輕輕放在地上,才輕聲責備道:“在想什么呢?怎么走個路也能走神?” 月梅隨口應付他,“想瑞安郡主的丫鬟,為什么要騙我?!?/br> 瑞安郡主是安平公主和謝二老爺唯一的女兒,按理不管是長平侯府還是公主府,她都是名正言順的主人,斷然沒有被下人瞞著私下搗鬼的道理。 可周承朗也不覺得月梅在沒有把握的情況下會亂說,那么這就說明,安平公主身邊,或者是至少可以說安平公主府,是有下人欺上瞞下,并且不希望月梅和瑞安郡主交好的。 “回頭有機會,叫下人送帖子過去吧?!彼f道:“而且今日你去過的事情,若是瑞安郡主有心一問,也能問到。說不定她會主動給你下帖子?!?/br> 確實是這個道理,月梅也沒怎么擔心,瑞安郡主那樣的人,不是御下不嚴的主。只怕是安平公主身邊有人心大了,想來瑞安郡主只要有時間,定然可以看出來的。 兩人一路往聚福堂走,走到半路卻碰上了曹mama。 曹mama看著兩人,道:“老夫人差我來問問情況,三爺四爺那邊沒什么吧?長平侯府那邊態度可還好,有沒有給大爺大奶奶臉色看?” 難得周老夫人此刻還有心思記掛著這個。 周承朗道:“沒什么事,都很好。mama先回去跟祖母說一聲,我吃過飯后去榮安堂,和她老人家仔細說說這事?!?/br> 周承朗說話了,月梅就沒吱聲,卻不知道曹mama在悄悄打量她?!袄戏蛉艘恢钡戎痛竽棠?,到現在還沒用飯呢?!辈躮ama道:“那邊已經留了飯了,大爺和大奶奶去榮安堂吃吧?!?/br> 周承朗的視線轉到月梅臉上,見她臉色不好,想著她怕是累到了,下意識想拒絕。月梅卻先一步點了頭,道了好。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曹mama刻意等在這兒,這就說明周老夫人這一面是必須得見的。既然她想要動作,那就讓她動作吧,等來等去總歸是要面對的。 到了榮安堂,周老夫人面上卻沒有表現出什么不滿來,跟周承朗問了一回今日的事情后,就安排著下人上了菜。月梅伺候過周老夫人,看得出今兒這頓飯,桌上全部都是周承朗愛吃的菜,沒有她老人家喜歡的。 不知道周老夫人是什么心思,但自從周承朗回家到現在,祖孫之間的關系其實并不大好。難道今日周老夫人是想先低頭,跟周承朗把關系緩和緩和嗎? 月梅覺得很有可能是這樣,這段時間的周老夫人都有些不像她記憶里的人了,記憶里她那么疼周承朗,怎么可能會叫他為難,叫他難堪。這樣關系和緩了也好,畢竟在周承朗心中,這個家也就周老夫人是真心關心他的,和周老夫人關系不好,他心里怕是很不舒坦。 月梅左右不挑食的,便跟在一邊安靜的吃了。 周老夫人不喜歡她,是那種即便她伏低做小也不會喜歡的,于是她進門只行了禮叫了聲祖母,后頭就再沒有表示了。她不想去討好周老夫人了,哪怕她再得周老夫人的心,一個出身問題就可以壓垮一切。 周老夫人看著她慢條斯理卻姿態優雅的用飯,就覺得心口如同梗著一根刺,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吃食。 月梅和周承朗一早就出門了所以不知道,可是她卻是見到了二房的又一番風波,王氏早起得知周承鴻被二老爺關了起來,氣得帶人打過去把人救了,而又因為二老爺不在家,王氏吩咐柳芳如帶著丫鬟住進了正房一側的廂房,這是把柳芳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打算好好磋磨了。 周老夫人此刻倒是對柳芳如沒有了同情之心,但是看著因為她把二房鬧得夫妻不睦,父子不和,就在心里后悔的同時也怪上了月梅。覺得若是她大度一些,叫柳芳如進了聚福堂,如今又哪里會有這樣的事情呢? 一頓飯就這么冷冷清清的吃過了。 一桌上坐在身邊的是這個世上對他最好的女人,然而這兩人不對付,周承朗如何能吃得下去。 屋子里氣氛詭異,曹mama帶著荷桂上了茶,便匆匆退了下去。月梅瞧見三盞茶都離得她非常近,起身先端了一盞放到了周老夫人面前,道:“祖母,請喝茶?!?/br> 周老夫人沒有擺臉色,淡淡點了點頭,語氣卻變得十分溫和:“這兩日家里發生些事情,你二嬸那邊身子不舒服,暫時是管不了家了。你母親和三嬸有時間卻沒那個能力,月梅,接下來幾日你來管家吧。左右你現在已經是周家大房的大奶奶了,這家總不能不管的?!?/br> 都已經代替周家女眷上長平侯府致歉了,這個孫媳婦不想承認她也得認了。 原來周老夫人叫她來,是想把管家權交到她手里嗎? 月梅抬頭看向周老夫人。 她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不過方才說話時候語氣卻是相對溫和。一個人不喜歡另一個人,會在一夕之間改變嗎?月梅覺得不會。她的出身問題,在周老夫人這邊怕是一輩子的硬傷。 何況,周老夫人可是說了,柳氏和李氏是有時間沒有能力的,她們兩人年齡幾乎比她大一輪,在周家更是做了十幾年的媳婦,難道會還不如她嗎? 即便是真的不如她,在周老夫人心里肯定也不是這樣的。 “干娘那邊,叫我這兩日過去?!彼龥]有坐下,站著回話道:“畢竟成親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到時候要從良家出嫁,不好一直住在這邊?!?/br> 良家…… 提起良家,周老夫人就不得不想起宴客那日,良老太太和良大太太給她受的氣。她控制不住的瞪了眼月梅,卻不想,正好跟月梅看過來的視線相撞。 周老夫人不禁有些氣虛。 “這不還沒走呢嗎?沒走之前,先帶著管管。如今你二嬸身體不舒服,你們婚禮那日她怕是也不一定可以出面來cao持,這些都要你們自己去張羅?!彼f道,收回視線盯著手中的茶盞,“你如今已經是我周家的人了,我再如何都是你祖母,這晨昏定省,還需要我再提醒你嗎?還是說,是你心里不岔,記怪著我這個祖母呢?” 自從宴客那日起,她就沒有給周老夫人晨昏定省了。所以周老夫人今日的真正目的,是想在周承朗面前數落她的不是嗎? “祖母,這都是我的錯?!敝艹欣矢酒饋?,擋在了月梅身前,“這段時日我的腿不大舒服,早晚都需要按摩泡藥,所以一直離不開月梅?!?/br> 小輩給長輩晨昏定省在古代是和吃飯睡覺一樣正常的事情,如果你不去,那外人知道了也要說你不孝順的。周老夫人拿這話來說,就是周承朗都不敢給月梅辯駁,只好往自己身上拉。 月梅也只得無奈的跟著道歉:“祖母,都是月梅的錯,還請祖母原諒。月梅知道祖母也是一心為大爺和我好,心里只有感激,不敢有半點不滿?!?/br> 心里不岔,記怪長輩,誰家的小輩敢接了這樣的指責。她若是接了,就算周承朗護著她,成泰帝都可以一道圣旨下來逼著周承朗把她給休了。 何況周承朗是有爵位有官職的人,如果他的媳婦不孝順,還敢記怪老人,這可是御史們彈劾的好材料。 雖然知道周老夫人不可能害周承朗,但月梅也依然不能接了這個罪名。好吧,她心里的確十分不喜歡周老夫人,覺得她是個老糊涂,然而她也只能心里想想罷了。 周老夫人這段日子被氣成習慣了,此刻周承朗站起來攬錯,她雖然不滿,卻沒有大發雷霆。而是瞪了周承朗一眼,諷刺道:“這么急著出來認錯,是怕我這個做祖母的吃了你媳婦嗎?也不看看,我可有那個膽子?” 這個孫媳婦,周老夫人早就知道是不得不當死蒼蠅忍下的,但也是做好一直不給好臉色的準備了。 可是家里種種事情弄得她也頭昏腦脹了,再加上昨日月梅去千金堂帶回了三爺四爺,周老夫人聽說月梅還是瑞安郡主的救命恩人,于是有些擔心安平公主會給她撐腰,只好緩和些態度。 不過她到底是長輩,即便接受了這樣的孫媳婦,也一樣多的是手段來收拾她。 “既然這樣,那以后就記得按時過來,別一連數日見不到面,若是有人問起,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說?!敝芾戏蛉瞬幌朐倏匆娫旅妨?,怕自己忍不住暴躁的情緒,“好了,你們也累了一上午了,下去好好歇著。到底你們是小輩,有功夫的時候,去看看你們二嬸,到底也是因為你們才傷著的?!?/br> 周老夫人是逞了口舌之欲,可月梅卻是真的想跳起來罵她老糊涂了,王氏是被二老爺踢傷的,跟她和周承朗有什么關系? 難道是他們押著二老爺的腿了?還是說二老爺跟柳芳如勾搭在一起,是他們設計逼迫的? 月梅忽然有些腦子發懵,不明白周老夫人是這樣的一個人,周家還怎么能好端端的屹立這么多年的。她從前做小丫鬟的時候,看見的基本都是歌舞升平,不像現在,換了個身份回來,這個家好像魔幻的她有些不認識了。 周承朗聽了這莫須有的指責心里也不得勁,可他從小是周老夫人護著長大的,就連周老夫人指責他外祖母家他都忍下了,現在指責他,他自然不會多說什么。 出了榮安堂,月梅已經心累的什么話也不想說了,可是答應嫁給周承朗,和他一起回家面對他家里的污糟事情,是她自己做的決定。沒有人逼迫也沒有人引誘,那么現在面對這樣的場面,她也只能發散心中郁氣,自己承受了。 “月梅,祖母年紀大了,有些糊涂,說話也顛三倒四,你別往心里去?!敝艹欣什辉谝庵芾戏蛉说闹肛?,但又怎么會看不出月梅的不高興,只是叫他和月梅一起去指責周老夫人,他又做不到,只能這么安慰了,“咱們且聽著就是,但該如何做還依然如何做,不用去管她說些什么?!?/br> 這話本是可以叫月梅心中變軟,可是一想到先前馬車里周承朗的避而不談,月梅就覺得心口堵的氣散不出去。 “對,是太糊涂了!”她沒好氣的說道。 周承朗怔了怔,苦笑了一下。 “以后晨昏定省,你都叫馮嬤嬤跟著你,祖母若是說些不好的話,你權當沒聽見。但如果是罰你或者叫你做些什么,不能做的就不做,也不要老老實實被罰,凡事交給馮嬤嬤去處理,等我回來了,我去跟祖母解釋?!彼p聲說道,覺得說重了,可能月梅會氣得跳起來。 周承朗話都說到這個地步了,月梅即便心里那口氣還堵著,也不能再不給好臉色了,就點點頭,嗯了一聲。 她在現代的時候,很小父母就離婚了,一直跟著姥姥姥爺長大,也沒瞧見過那種婆媳問題很嚴重的人家。也不知道那些人家都是怎么處理這種關系的,是分居而住,一年只見一兩回,還是有什么可以調和矛盾的辦法,讓婆媳之間隨著時間越來越融洽。 可惜她從前還小,距離結婚嫁人很遙遠,壓根不去關注這種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