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那豈不是十兩買斷了一輩子了? 程月杏有點不甘,可是想到心底的那點子打算,覺得月梅一輩子不回來才好,起碼董懷禮天長地久的不見她,就能把她給忘了。所以她沒有說話。 “好,要的就是你這句話,那以后月梅可就再不是你程家的女兒了?!比缃窀F人家賣女兒,長得極為好看的也撐死了五兩銀子,普通的賣出去也就是一二兩,吳氏開口要了十兩,良明清立刻答應下來,從胸前拿了一個十兩的銀錠子出來。 吳氏一瞧見那銀釘子,眼睛一亮,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月梅煩躁的看了她一眼,再看良明清,也覺得煩躁了起來。 她抓著那銀錠子,粗魯的又塞進了良明清的胸口,“你干什么,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不需要你掏這個錢?!庇种泵鎱鞘?,冷聲道:“我告訴你,別說十兩,一兩都沒有!月梅已經死了,在你逼得她撞墻,又不給她飯吃的時候,她就死了,痛死了,餓死了。你覺得一個死了的女兒,也值得十兩銀子嗎,你怎么不去搶呢?” 程月杏被月梅的話說的面色發白,手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吳氏卻勃然大怒,眼看要到手的銀子飛了,還被這么誤會,她那性子哪里受得住。當下就伸手要扇月梅,“我打死你這個滿嘴謊話的小蹄子!” 月梅有了防備,立刻要躲,可良明清就在她身后,她一下子撞在他身上,躲無可躲。眼見著巴掌要打下來了,月梅忙抬起巴掌打過去。 兩兩相碰的疼痛并沒有,良明清及時抓住了吳氏的手臂。 “有話好好說,動手做什么?!彼曇舻?,可吳氏卻被他抓的疼到臉變色。 她忙不迭的道:“好好好,好好說,我這不就是想和你們好好說的嗎。這丫頭簡直胡言亂語啊,滿村都知道我最疼她,怎么會讓她挨餓,就是她撞到了,我也立刻請了鎮上最好的大夫來給她看的,哪里來的病死了餓死了,這不是戳人心窩子的嗎?” “過去的事不用再說了?!绷济髑宀焕硭脑V苦,“你只要說,是不是這十兩銀子給你,以后月梅就不是程家的女兒了,你能做這個決定,那銀子我給你,然后咱們走,從此再不相往來?!?/br> “我當然可以做決定,我可是月梅的親娘,我養……”吳氏又想長篇大論,但看著良明清重又拿出的銀錠子,咽下了話。 “那就勞煩你,現在和我去一次族長那里。凡事得有憑有據,咱們立了據寫了文書,從此月梅和程家再沒關系了,我才能給你銀子?!绷济髑逭f道。 吳氏只要能得到錢,什么都好說。畢竟現在月梅不干凈了,要是硬拉回來,還真不一定能賣出去十兩銀子。 “好好好,咱們這就走,這就走?!眳鞘洗叽僦?,也不回家去和程大海商量,忙就在前面引路,想立刻去族長那里。 月梅氣得呼吸都不順暢了。 這個良明清想干什么,他憑什么給自己做主,憑什么要花這十兩銀子,難不成是以為他花這十兩,就能把她的一輩子給買了? 而且他才給了自己二兩碎銀子,又怎么會還有十兩銀子的? “良明清,不許去!也不許給錢!”月梅干脆撒潑,拽著良明清的手道:“你若是敢去立什么字據,你若是敢把銀子給出去,我,我現在就走,以后也不跟你過了!” 良明清示意吳氏先走,然后拉了月梅貼近自己,在月梅耳邊小聲道:“你傻了不成,沒有這個文書,你以后怎么離開這里?難不成,你真的要和我在小破屋過一輩子?” 誰要和你過一輩子啊,我今天就打算走的好不好!月梅突然不自在起來,雖然還是舍不得給那十兩銀子,可是一想到的確是這樣,沒有文書,董秀才的路走不通,她還真的走不掉。 可是這是十兩銀子??! 便是當初在將軍府,也是她好幾個月的月錢了! 月梅心疼的不行,而且等拿到文書,看著吳氏歡天喜地的拿著銀錠子又咬又啃的時候,覺得自己這下真的是不好走了。 欠個二兩銀子,還是大年初一給的,她厚著臉皮也就算了??墒乾F在加起來是十二兩了,十二兩,窮苦人家夠吃幾年了,她怎么好意思啊。 從族長處出來,良明清沒有和吳氏再回去程家,而是從另一條路帶著月梅往山腳下走。 月梅一路都沒說話。 她十分糾結。不可否認她是對良明清有了好感,但良明清這個人太聰明,她看不透,吃不準,拿不住。他絕不可能僅僅是一個山腳下的獵戶,他的談吐,他的心計,這些足以證明,他不是個簡單的人。 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她非常沒有安全感,也沒有自信,自己可以一直守著自己的秘密。當初在將軍府,是她年紀小,又害怕,所以忍了忍,又有老夫人護著,別人沒有發現異樣。 可是現在她如果和良明清離開這里,她在將軍府做丫鬟時候所學到的那些,不可能不拿出來用。她在現代所懂的那些,也不可能一直藏著掖著,和良明清日日相處,夜夜相對,她的破綻無所隱藏。 可是走嗎? 雖然她自小父母離異沒人肯要她,可是姥姥姥爺卻一直很寵她,讀書成績好,人也乖巧,同學老師也都很喜歡她。乖乖女長大到十八歲,然后穿越到了將軍府,又被老夫人護了許多年,她的內心,其實也是害怕的。 這畢竟是古代,畢竟是男尊女卑的年代,她一個女孩子出去隨時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她真的可以應對嗎? 而良明清,他對自己真的好,自己也對他真的有好感,如今還欠著人家“巨款”,她真的還能厚著臉皮走嗎?她真的舍得走嗎?她又真的,在已經出現后盾的時候,敢一個人就這么走嗎? 月梅不知道。 ☆、第22章 一大早出發,回到山腳下的茅草屋時,日頭已到正中,該是吃午飯的時間了。 月梅一面想著心事,一面手腳麻利的準備做午飯。大年初二的午飯,年三十那日做的許多菜還有的剩,蒸了一鍋白米飯,熱了兩樣剩菜,蒸一個白菜,沒一會午飯就做得了。 月梅熄火準備端菜盛飯時,良明清從屋里走了出來,不用月梅吩咐,便徑自拿了帕子包好碟子,把一樣rou一樣魚還有一個切碎的蒸白菜端進了屋。 月梅盛了兩碗米飯,跟在了他身后。 兩人一邊一個坐下,分好筷子端起碗,相對無言的吃飯。 “月梅?!?/br> “良大哥?!?/br> 兩人同時張口,月梅一愣,才說道:“什么事,良大哥你先說?!?/br> 良明清收回看她的視線,伸了筷子夾了一塊瘦rou多肥rou少的紅燒rou,放在了月梅的碗里。 “你怎么不問問我,在程家村的時候,你爹和我說了什么?!彼f道。 月梅夾菜的右手一瞬間握緊了,過了一下才悄悄舒口氣,松了松,“我爹和你說了什么?” 良明清道:“先吃飯,冬天飯菜冷的快,一會吃涼菜涼飯容易鬧肚子,咱們邊吃邊說?!?/br> 月梅點點頭,把碗里的紅燒rou塞進了嘴里。她做菜圖省事,也圖良明清吃的爽快,rou塊切的比較大,這一大塊rou換她來吃,塞到嘴里還沒嚼兩下就噎著了。 咽不下吐不出,她立刻紅了臉。 良明清迅速起身,快步走到灶上拿了個空的碟子進來,放到月梅面前,彎腰輕輕拍著她的背,“吐出來,吐到碟子里?!?/br> 月梅真心想吐,可這放到嘴里嚼了兩下的東西吐出來,自己都能被惡心到,何況身后還站著個良明清。 她說不出話,只嗚嗚搖著頭,一面轉身去打良明清的手,示意他別再拍了。良明清見狀,只好不再強逼她,去了灶上端月梅煮飯時候盛出來的米湯。 月梅捂著胸口,艱難的嚼著,等米湯送來,慌不迭的喝了一口潤了下嗓子,然后才囫圇著嚼碎吞咽了下去。 有了這一遭,兩人回來時一路上的尷尬氣氛好像全部消失了。良明清見她除了臉蛋紅通通的,其他真的沒事了,坐下來端起碗準備吃飯,只飯還沒送到嘴邊,就忍不住擱下碗,抖著大胡子哈哈笑了起來。 月梅被他笑的羞窘,接著又在這不斷的笑聲里變為羞惱成怒,瞪著眼看他,“有那么好笑嗎,你吃飯就沒被噎過啊,不許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良明清嘴上答應的好,臉也順勢繃了起來,只不過一瞬,又破了功,繼續哈哈大笑的毫無形象。 月梅氣死了,一把過去撈了他的飯碗過來,“笑笑笑,我看你笑就能笑飽了,那正好,午飯我瞧你也沒肚子吃了,我端去倒了去?!?/br> 她說完就起身,連著自己的那碗也沒心思吃了,干脆一并端出去。 “哎!”良明清抓住她的手腕,“等等?!?/br> 月梅本就臉紅的厲害,這么一下子被抓住手腕,臉上更是發了燙,手一松,飯就被良明清給奪了過去。 “來來來,吃點白菜?!绷济髑灏言旅分匦吕聪伦?,給她碗里夾了一塊子碎白菜,“你慢慢吃,我跟你說你爹說了什么?!?/br> 月梅憤憤坐下,夾了白菜猶豫了一下,到底吃了一小口。 “你爹說,他從來就沒想用你來換取什么,在他眼里,你和你的兩個meimei一樣,都是他疼愛的女兒?!绷济髑宓溃骸爸皇瞧シ驘o罪,懷璧其罪,你長得好看,你娘就生了那樣的心,他沒想到有他一直護著,也依然會鬧出這樣的事情來?!?/br> 月梅沒有出聲,從今日給程大海那碎銀子開始,她就已經和程家的所有人徹底沒了關系。對于程大海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她是不在意的。 她在意的,只是良明清怎么會想到要花十兩銀子給她“贖身”。 良明清丟下碗,認真的道:“農家嫁女兒雖不似城里高門大戶那樣多規矩講究,但該有聘禮的會有,該有嫁妝的也會有,在女子出嫁那天,也是要著了紅色嫁衣,被婆家從娘家接出來的?!?/br> 月梅心底有些觸動,這些,自己全都沒有。如果她留下來和良明清在一起,沒有這些的話,她又算什么呢? 她不在乎什么排場臉面,可該走的程序總得要走,不走的話,她留下來,能算得上是良明清的妻子嗎? “可是你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如果咱們一條一條走下來,你娘,你大嫂,你小meimei……”良明清沒有說下去,他知道月梅明白他說的是什么,“你爹覺得這點上十分的對不起你,可是為了咱們能安生的過日子,他只能狠心對不起你這一回了,但是他跟我說了,若是我對你不好,他和你大哥,都不會放過我的?!?/br> 月梅聽到這里,忽然鼻子一酸,不是原主的感情,而是她自己的。 程大海這個爹,雖然不能算頂好的爹,可是比她那個離婚后立刻再婚,見她這個親生女兒如見瘟疫一般的爸爸比,卻是好上太多了。 她吸了吸鼻子,控制了眼淚,這才猛然驚覺良明清方才最后一句說了什么。她抬起頭,看向良明清,那雙被水浸潤過的眸子里有著驚訝不解,也有著一閃而過的歡喜。 雖然那歡喜的情緒閃的很快,但良明清還是看清楚了。 所以看著月梅,一瞬間他居然怔住了。 這樣熟悉的眼神,他曾經見過一回。雖然只是那一回,但后來許多個日日夜夜,他都會不經意的想起。 可是那個人…… “我已經跟你爹保證了,我一定會對你好,賺錢給你買好吃的,給你買好衣服,會盡我最大能力的對你好?!绷济髑迨嬲沽嗣寄?,聲音略微低沉但卻很認真,“月梅,你愿意嗎?” 一聲月梅出口,兩個人心尖都顫了顫。 月梅覺得良明清的眼神很熟悉,可是和那眼神對視一刻,看著那眼睛里的認真和……炙熱,她卻發現自己錯了,這眼神她一點也不熟悉。 她覺得自己應該搖頭,可是卻根本舍不得,嘴巴不受控制的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輩子?!绷济髑逭f道。 月梅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看著面前的良明清,好像那滿臉夸張又略顯邋遢的大胡子都可愛了起來。有著這樣一雙認真眼睛的良明清,他的大胡子下面,是怎么樣的相貌呢? 月梅好奇起來。 “我……”她明明想說的是我可以想想嗎,可是話一出口,卻變成,“我愿意?!?/br> “好,你這可是答應我了。我已經想好了,你爹說的對,咱們不能那么辦婚事,但也絕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今日族長那邊已經拿來了你的文書,等過了元宵節,咱們就在這門口擺上幾桌,你娘家那里只請你爹和你大哥,村里就請族長,另外你還有沒有什么相處好的小姐妹,或者往日里待你親厚的村人,若是他們愿意,咱們也給請來?!绷济髑宓难劬φ蛔兊檬至撂?,他抓住月梅的手,笑瞇瞇道:“初六之后城里就熱鬧了,到時候我帶你去買兩件新衣裳,再買幾件首飾,胭脂也給你買上兩盒,然后再買塊紅布做嫁衣,對了,嫁衣你會做嗎?若是不會,咱們得好好找找,看看有沒有做成品嫁衣的?!?/br> 這,都已經在心里計算好了? 月梅愣愣的看著良明清,忽然想到年三十晚上被她灌醉了的良明清,難道那天晚上他酒后吐的,真的是真言? 月梅覺得自己應該害羞的,可是卻怎么都害羞不起來了,良明清連請什么人,買什么東西都想好了,這一點可比胡文強多了。 她滿心滿眼的都是歡喜,哪里還能顧得上害羞,點頭如搗蒜一般道:“會會會,我的針線活可好了呢,初六去買元宵節穿,這么長的時間我能做好的?!?/br> 良明清笑道:“好,那就買了紅布你來做,不過鞋子是不是來不及做了?” 月梅點頭,“兩樣一起,我一個人沒那么快?!?/br> “那咱們就買?!绷济髑宓溃骸斑€有枕套,被面,這些咱們都直接買現成的。這房子也得修,這樣吧月梅,明兒把咱們腌下的幾樣rou都拿出來,你好好做一頓飯,我去村里請人來幫忙,把這茅草房給修一修,然后灶房也給修好了,邊上蓋個小屋,再拉個小院子,你看行不行?” 月梅道:“行啊,怎么不行,我要在院子里養幾只雞幾只鴨,可以下蛋還可以吃rou!” 良明清笑,“好,等院子一拉好,開春了,我就去幫你買小雞崽小鴨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