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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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麗的目光凝在墻壁上,像是看不到也聽不到他們。 她靠著身后的墻壁,挨著鐵柵滑下,坐在地上,鐵柵上的鐵銹蹭在她雪白的素紗袍子上,像一道道干涸的血跡。 康德將一個平板電腦打開,放在她目光所及之處,“你看看,這是你么?你——你有什么要解釋的么?” 艾麗轉過頭,漠然注視著顯示屏。 天哪—— 竟然是在世嘉! 在云山花房! 畫面上,雷安的臉十分清晰,而畫面下方那個穿著白衣,頭戴雙翼鉆冕的女孩子正是她!從這個角度看不到她的臉,可是她的身體語言一目了然,她極度想念她所見到的這個男人!他的出現讓她激動、興奮得像篝火上跳動的火花!她的雙臂在輕輕發抖,她仰望著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這個男人,她在他出現的前一秒鐘呈現備戰姿態,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她雖然手還緊握在雙刀刀柄上,可是肩膀和上半身卻在微微前傾。 只有曾經親密無間的人突然重逢才會是這樣。 視頻很短,拍攝的人因為某些原因在十幾秒鐘后就結束了偷拍,可這時,下一段視頻緊接著出現了,同樣是雷安和她,他跳上拍賣臺,她跌跌撞撞向他奔去,他們緊緊相擁在一起,流著淚親吻。 艾麗疲憊地眨了眨下眼睛,閉上酸澀的眼睛,把頭轉向一邊。 她一副死狗的樣子,可康德卻不死心,他從鐵柵縫隙里拉住艾麗的衣角,近乎失態地大聲問她,“艾麗——說點什么!那人是雷安·瑞柏林么?你為什么和他在一起?你早就認識他?你和他——” 艾麗冷冷嗤笑一聲,“還要解釋什么?你們都看見了。那就是雷安·瑞柏林……” 她忽然凄然一笑,“哦,還有,曾經,我向別人介紹自己時,總是會在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瑞柏林這個姓氏?!?/br> 啊……是的,雷安說過,她沒有姓氏,他就把他的姓氏分享給她。她第一次聽他這么說的時候很開心,直到在自由市和蘿倫一起看些無聊小黃書的時候才明白一個男子說把自己的姓氏分享給一個女子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想起了她殺了人之后在豐產易購行后面和蘿倫見面時,還這么介紹過自己——艾麗·瑞柏林,可是她隨即又給自己改名叫艾麗·球藻·阿姆斯特朗了。哈哈。 唉,不知道會不會牽連到蘿倫…… 康德和柳津還在爭執什么,不過,艾麗聽而未聞,她閉上眼睛,背靠著墻,屈起雙膝。 她本以為自己會痛哭,會像雷安突然離開b612的那時一樣全身哆嗦著,尖叫著,嘶吼著,倒在地上毫無尊嚴地痛哭流涕,可是,這次她竟然沒有。 她只覺得心口像是突然缺失了一角,有什么東西不斷忽忽地漏出來,隨著那種東西不斷的流失,她好像越來越冷。 她恍然想起那一天,在云山花房再次見到雷安時,他對她說,跟我一起走,可她說不,她還說,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們就是敵人了…… 她又想起,蕾諾雅公主和她站在白塔上眺望著蘇芳的落日沉入海平面,她對她說,別說是一只手,哪怕失去一條手臂,她也要留在朱理身邊…… 可現在,她身陷囹圄,朱理也不需要不想她繼續留在他身邊,他周圍的人,也不會不可能讓她留在他身邊。 她眼睛一酸,再次緊緊閉緊眼睛,輕聲說,“可我不后悔?!?/br> 柳津和康德猛然聽到她這句話,都愣住了。 柳津大吼,“你還有沒有人性?你是不是人?” 他掙脫康德撲向鐵柵,撞得鐵柵上的鐵銹撲簌簌落下。 康德急忙拉住他,又叫了兩名護衛一起把柳津拉了出去。 康德離開時,又回頭看向艾麗。 她保持著從一進入囚室的那個姿勢,背靠著墻,屈起雙膝,雙臂耷拉在身體兩側,兩只手無所謂地擱在地面上,蹭著不知堆積了多久的塵土和枯葉。 這可以說是一個無畏且相當放松的姿勢,可是,康德卻覺得,回廊的陰影之下,艾麗是在蜷縮著哭泣。 第189章 隱秘 入夜之后,院子里的草叢中響起各種昆蟲的鳴叫,甚至還有一只青蛙咕呱了兩聲。 艾麗自從康德等人走后,就一直處于一種放空的狀態。 什么是放空?就是你的身心潰散,沒有睡著,可是也沒有在醒著,沒有思想,沒有知覺,如同行尸走rou。 她對自己說,為什么我不是一臺真正的機器?這樣就可以按下一個按鈕,屏幕一片漆黑。 囚室的房頂破了一個炒鍋大小的洞,從這個不規則的破洞中,能夠窺視到到一塊天空。 夜空依然是紫藍色,上面綴著鉆石般的點點星子。 至少不是被扔進暗無天日的黑牢呢。我應該感到慶幸…… 艾麗呆呆望著破洞中的星空這么想。 可惜,破洞中的星空并沒能持續多久,很快就變成了破洞中的烏云,接著就變成了破洞中的雨滴和破洞中的暴雨。 囚室的地面很快被漏下的雨打濕,即使艾麗站在墻角,沒多久她的鞋子就被積在室內的雨水浸濕。 她打了個冷顫,忽然聽到有人進了院子,抬眼一看,是加百列和羅門為首的幾名護衛。 他們的軍裝外面都穿著防水的短披風,隨著疾風狂擺。 加百列手中還提了一盞風燈,這破爛的囚室早就沒了電燈電路。 加百列走到鐵柵外面,對著艾麗發了幾秒鐘的呆,嘆口氣,“艾麗,過來,把雙手從這里伸出來?!?/br> 艾麗順從走過來,將雙手伸出鐵柵門上一個長方形洞口。 洞口不大,剛好夠犯人把雙手一起伸出來。 “咔噠——” 加百列給她戴上了一副精鋼手銬之后命令她,“后退,立正?!?/br> 艾麗按照他的指令把手縮回來,后退,立正,加百列取出鑰匙,打開鐵柵,又嘆口氣,“走吧?!?/br> 他們簇擁著她走向另一處偏僻的宮室。 雨點噼里啪啦落在加百列為她撐起的那把雨傘上,他低聲說,“我相信你是無辜的?!?/br> 艾麗不知如何應對,半晌才說,“謝謝?!?/br> 在她另一側的羅門也說,“我也相信你是無辜的?!?/br> 艾麗笑了,“也謝謝你?!?/br> 新的囚禁地比之前的囚室要好不少,看得出已經被人打掃了一番,室內甚至還有散發陽光香氣的被褥,上面的折痕都還沒撫平,床上還放了一套衣服。 一個智能人女仆端著一個木托盤走進來,將托盤放在床邊的小木桌上,“艾麗小姐,請慢用,有什么吩咐,只管按鈴叫我?!?/br> 艾麗坐在椅子上,脫掉濕透了鞋子,盤膝而坐。 加百列擔憂地看著她,又強顏歡笑,“別擔心,你看,殿下還讓人準備了你喜歡的食物給你,也許,明天,等他氣消了……” 艾麗對加百列一笑,舉起自己的雙手,手銬之間的鐵鏈叮啷輕響,“他也讓你給我戴上了這對手鐲?!?/br> “……”加百列沒法接這話,有點尷尬。 “對不起?!卑惷蛎蜃齑?,掀起餐盤上的銀質罩子,“我確實是餓了,這就不客氣了?!?/br> 她確實是餓了。 艾麗趁著自己還有胃口,大口吃著食物,然而,只是幾口之后,她就覺得食不下咽,連喝了幾口水之后更加沒有了胃口。 她拿著水杯,怔怔地問,“朱理吃晚餐了么?” 她剛問完,又對加百列笑了,“抱歉,我才想起今晚不是你當班做隨侍?!?/br> 加百列陪著艾麗又坐了一會兒,實在想不出什么話可以寬慰她,他想了想說,“我聽說你的騎士授命令在今天下午已經送到蒙巴頓將軍手上了,這就意味著,你現在是有騎士銜的人了——不管你有沒有參加正式的騎士受封儀式,按照帝國慣例,處置騎士是需要陪審團的,還要有證人,我愿意當你的證人?!?/br> 艾麗感激他,可也十分清楚,倘若加百列為自己作證,今后的仕途可能就此斷送。 更何況……她不覺得會有什么審判。 對她進行審判的話,將朱理置于何地?證人?控方?法官?在蘇芳還有誰能審判他? 于是,她只是握了握加百列的手,真誠對他說,“謝謝你,加百列前輩?!?/br> 加百列等人走后,雨似乎越下越大,雨滴敲打在屋頂房檐,發出密集的爆豆之聲,聽起來有點像巨無霸機鎗連發的聲音。 艾麗蜷臥在床上,聽著夜雨敲窗,心中索然無味。 她又一次想起朱理在科夫邱亞國王畫像前看她的眼神。 他一定很難過…… 語言有時候是如此無力,她能對他說的,不過是這樣那樣的幾句話罷了,這前提還是,他愿意聽。 可就算是至今對人情世故依然一知半解的她也明白,以目前的情勢,即使朱理愿意接受她……也不可能了。 她長長嘆一口氣,側臥在床上。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門外有人在說話。 艾麗趕緊從床上坐起來,整理好衣服。 門被打開了,一股清新的水汽從門外沖進室內,隨著這股涼風水汽走進來的,是蕾諾雅公主。 她將手中的風燈遞給身后的隨從,上下打量艾麗一眼,轉頭對智能女仆和她的隨從說,“你們出去,我要和艾麗騎士單獨說話?!?/br> 隨從和女仆互視一眼,遲疑了片刻,但沒人敢質疑公主的權威。 他們聽命退下之后,蕾諾雅公主反手關上房門。 她仰首望著艾麗,“你和雷安·瑞柏林——確實曾在世嘉私會?” 艾麗沒否認,“是。我相信您也已經看過那兩段視頻了?公主殿下?!?/br> 蕾諾雅公主彎起唇角,“哼?!?/br> 她解開披風的領結,一把扯掉披風,隨手往椅背上一扔,“說起來很遺憾,我們似乎沒有機會切磋了?!彼f著,抽出掛在背后的一把唐刀扔給艾麗。 艾麗雙手之間連著一條長約二十公分的精鋼鐵鏈,她只能雙手齊抬,將刀接在右手中,疑惑地望著公主,“殿下?” 蕾諾雅公主面若寒霜,左手按在自己腰側掛著的刀鞘上,右手嗆啷一聲拔刀出鞘,刀光一閃向艾麗劈去! 艾麗雙手被鐐銬所困,無法拔刀,倉促之間只好將雙腕之間的精鋼鐵鏈迎著刀鋒一舉—— “噌——” 兩指粗的精鋼鐵鏈應聲而斷,艾麗向后一躍,同時左手拔刀,刀鋒直指公主。 蕾諾雅公主笑著后退一步,“你確實如他們所說那樣?!彼盏痘厍?,右手背在身后,又解下一把刀,拋給艾麗,“你的兩把唐刀,還給你?!?/br> 艾麗在公主拋給她第一把刀的時候一握刀就知道這是自己的佩刀,她接住另一把刀,有點不解,“你這是……” 蕾諾雅公主仔細地看著艾麗,看了好一會兒嘆道,“你……唉……”她仿佛有些惋惜又有些無耐似的閉了閉眼睛,長出了一口氣,指著艾麗手中的唐刀,“你知道這兩把刀的名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