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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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雙藍紫色的眼睛在幽暗的燈光下幽深難測,他忽然問,“你的那個智能人還好么?” “嗯?!卑愊氲叫∶?,還有多克,有點慶幸,“我們隊里有一個從前是軍醫的智能人,他和小米相處得很好?!?/br> 龐倍聽了,微微點頭,就不再說話。 沒多久,一個男仆推了架木質的餐車,他把餐具擺好,將兩只白瓷盤放在他們面前。又給艾麗和龐倍手邊的高腳玻璃杯斟了水,欠身后退離去。 艾麗猜不到龐倍是在什么時候又是怎么樣通知仆人們為他們準備食物的。 不過,她挺餓的,她面前的食物賣相非常好,是幾粒翠綠的蠶豆,配著幾絲淡紫色的小花,白瓷盤上灑的是散發南瓜香味的醬汁,她也不理他,先拿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再埋頭吃東西。 盤子里的食物賣相雖好,份量卻少得可憐,幸好,男仆在艾麗剛吃完盤中食物后就返回了,他恭敬取走他們面前的餐盤,再將兩只裝著新菜肴的白瓷盤放在他們面前。 剛才吃的大概是前菜?現在該主菜了吧? 哦我還是第一次吃這么高級的套餐呢。嗯……這個是套餐么?羅倫從前喜歡看的那些瑪麗蘇小說里說過的啊……究竟叫什么呢? 艾麗看到男仆端上的第二道菜后有點迷惑,盤子里照樣是一點點食物,是一粒圓圓的白rou,旁邊配一條畫成弧線的淡綠色醬汁,她吃了一口之后,覺得這粒東西可能是某種貝類的rou。鮮甜極了,但至于淡綠色的醬是用什么做的,她無論如何猜不出來。 貴族,就是和我們這些鄉巴佬不一樣啊。 艾麗暗暗自嘲。 再接下來,那名男仆陸陸續續又端上來了七八道菜肴,但是菜肴的分量十分精致,口味又清淡平和,雖然艾麗每次都把自己盤中的食物吃光,可吃了七八道菜之后一點也不覺得飽,而龐倍,他要么是食欲不佳,要么就是純來陪吃飯的,每樣菜都只象征性地吃了一兩口就不再動。 每次男仆收走餐盤后,又來上下一道菜之前,艾麗都會把目光投向龐倍,想要問他,他手下那位軍官在廢村中找到了蘿倫沒有,可是,她看著他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總覺得惴惴。 到了后來,她也食不知味了。 龐倍這時反而又主動和她說話了,“怎么,食物不合口味么?” 艾麗搖搖頭,欲言又止。以前看歷史小說的時候天真懵懂,現在她總算明白了何為近鄉情怯。 距離真相非常近的時候,她反而不敢去問。 最后那道甜點來時,艾麗把那塊比她拇指頭也大不了太多的小蛋糕叉在叉子上,一口吞下。 龐倍這次連叉子都沒碰。 他看著她用手指捏起盤中最后一粒用來裝飾的樹莓放進嘴里,把自己面前那份推給她,“你喜歡么?這蛋糕的名字叫‘嫉妒’?!?/br> 艾麗毫不客氣叉起他盤子里那塊小蛋糕,“嫉妒?”對一塊蛋糕而言這還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嗯。據說吃過它之后,就不會再喜歡上其他蛋糕,所以其他蛋糕都嫉妒它?!饼嫳蹲笫治杖е掳?,手肘放在座椅扶手上,“你要喝點什么?香檳?還是……” 艾麗想想,自己喝過的酒寥寥可數,隨口答道,“和你一樣就好?!?/br> 龐倍點了下頭,不再說話。 艾麗剛吃完蛋糕,男仆就回來了,他從餐車上的冰桶里取出一瓶酒打開,軟木發出“噗”一聲輕響。男仆為他們斟好酒,再次無聲離開。 龐倍端起酒杯,“慶祝你重獲自由?!?/br> 艾麗遲疑一下,舉起酒杯,和他碰了碰杯,“謝謝?!?/br> 杯中的酒清冽芳甘,有無數極細膩微小的氣泡,不斷向上涌動,入口時絲一樣順滑,可滑進喉嚨后一下變得像巖漿一樣guntang,就好像有一道火線從喉中一路燃到胃部。 艾麗沒料到這不管聞起來還是嘗起來都十分清甜的酒竟然這么烈,硬著頭皮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抿著嘴唇半天才緩過勁。同時她渾身冒了一層薄汗,兩頰燒燒燙燙的。 這時,她看到龐倍的眼中有一絲笑意,和他平時唇角彎起但眼睛還是平靜無波的微笑完全不同,他這時是真的在笑。 他這么笑起來的時候好像很難讓人覺得他可惡。艾麗暗暗想。 不過,龐倍臉上的笑意稍縱即逝,他站起來,輕聲說,“休息吧,你一定很累了。明天早上希禮會來接你?!?/br> 他說著,走向門邊,他按了門口墻壁上的某一塊,小廳對著窗的那面墻上彈開一個暗門,門后露出一個小小的臥室。 龐倍站在門口,小聲說了句“明天見”,轉身離開。 他離開后,男仆來收拾酒具,艾麗無意跟人搭話,仆人們也似乎都對她視若不見。 艾麗抱著她的包袱走進臥室。 這個藏在小廳后面的小臥室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布置得很精致,枕頭被褥散發著薰衣草的香味,甚至還包括一個小巧玲瓏的浴室。不過,房間的格局有點像監獄,只有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才開了兩扇很小的窗戶。但是睡覺也不需要什么陽光。 艾麗洗了個澡,帶著一身疲憊躺在床上,又想了會兒蘿倫,很快入睡。 她第二天是被投在臉上的陽光叫醒的。 第118章 重新開始 艾麗習慣了蘇芳角斗場里不見天日的生活,之前生活的地方又是自由市這種每天都是人造日光,一個月才能見到一次真正日出的地方,她自己的星球更不用說了——總之,被陽光照醒對她來說是很久沒有的寶貴體驗。 她洗漱之后,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 上一次,她充滿安全感地被天然日光喚醒,還是在朵拉爾星上。 艾麗沒有計時器,不知道這時是幾點了,這宅子里的仆人好像都商量好了似的絕不跟她說話,但他們好像有一套觀察她的系統,在她醒來之后很快有人送了來了豐盛的早餐。 不過,那個叫希禮的護衛隊隊長并沒像龐倍說的來找她,昨天把她領來的龍騎士再也沒出現。 艾麗百無聊賴,走到院子里活動一會兒筋骨。院子不大,她也沒有得到允許可以四處走動,從一個墻角到另一個墻角對角線疾行根本不能讓她完成杜漠老大給她制定的日常訓練量。 可是,她現在也不是在角斗場了。 一切又要重新適應。 艾麗站在院子里那棵大梅樹下,看看天空。 在這個院子里看到的天空,和她在角斗場天臺上看到的天空并無太大不同。 不知道鹿飛他們現在有沒有到天臺上放風。 她好像忽然有點了解為什么淺墓隊的其他成員都不愿意離開角斗場了。 每天過著機械般精準的生活,為了一個好像幻想一樣的目標努力,得到“自由”之后卻無所適從。 一陣風吹過,老梅樹的淺粉色花瓣就像雪花般紛紛飄落,有些落在艾麗的頭上身上,她撿了些尚且完整的梅花細細觀察,把小花苞放在掌心。 唉,要是用線把這些花苞穿起來給小米做個項鏈戴上,她一定會很開心。 睡了一夜之后她想清楚了,那個征召她的王子是蘇蘭托新的執政官,當然要常駐在蘇芳,這樣她作為護衛也會留在蘇芳,這不就離杜漠他們并不遠么? 他們現在正需要她的幫助,她不再被困在角斗場了,要買什么零件應該會比從前方便很多吧,那就可以盡快給杜漠做一個更合適的機械臂,還有小米,多克說她許多零件都需要更換了。其實小米已經二十多歲了,她從前的幾任主人還有精心打理她的頭發皮膚,可是她身上一些關節卻得換了。 老早之前艾麗就從多克那兒得知,如果要讓有機智能人的外貌一直保持光鮮美麗,主人就要不斷為它定期更換零件,這是件頗為奢費的事。尤其是小米這樣的未成年型的智能人,皮膚、頭發還好說,關節零件是要需要特別定制的,是非常燒錢的。多克自己還好說,畢竟他是量產貨,最值錢的不過是儲備了外科醫生知識和技術的智能芯片,關節什么的倒沒小米的貴。 從前每天都在為連勝努力的日子里,艾麗幾乎每晚臨睡前都會幻想重獲自由后她要做什么。這些幻想是支撐她去完成第二天的艱苦訓練和血腥比賽的動力。 她都想好了,重獲自由之后,她首先得找一份工作,和在自由市一樣打工攢錢,然后呢,等她湊夠錢,就買張船票去海拉,先找蘿倫。 找到蘿倫之后再一起去朵拉爾,老好凱門的商隊在朵拉爾設立的補給站應該不會被輕易放棄,那么,艾麗就可以給他的商隊打工,賺夠錢買架小飛船,或是跟著商隊,先把蘿倫送回曲元,再自己想辦法回b612。 不管怎么樣,沒有一兩年的時間,她是沒法回到b612的。 并且,不管如何,她在重獲自由后都得先找份糊口的工作。 在蘇芳長大的迪普倒是給過她不少建議,在哪里可以找到適合她的,能讓她發揮特長的船廠和改裝廠,以她的能力,被聘用不是難事,但現在蘇芳的政局依舊緊張,叛軍說不定正在策劃新一輪的襲擊暗殺,這個時候愿意聘用從角斗場出來的人,并且又是沒有身份證的,可能不會太多。 艾麗有心理準備,在重獲自由后估計很長一段日子要過得苦哈哈的,但是現在,新工作已經有了,看樣子好像還包食宿,可杜漠的手臂斷了,她比從前更需要錢了,還是急需。 不知道給王子當護衛薪水高不高……哦,對了,不是王子,是執政官。 想到這里…… 蘇蘭托的前幾任執政官都死于意外,自己現在當了執政官的私人護衛,搞不好哪一天就成了附帶犧牲品,跟執政官一起被炸上天了。 唉,這份新工作福利不錯,但附帶高風險,算得上高危職業了。 未來依然不樂觀,還得繼續努力活下去。 哪怕想要像哈德良鹿飛說的找個機會溜走,恐怕也要等一陣子,這會兒蘇芳所有看過元旦日大亂斗的人都見過淺墓小丑長什么樣子了,她要是逃了,就是違反征召令,算是逃兵了,人人都能舉報她。 艾麗理清思路,決定先給新任執政官當一陣子護衛,保住小命,多掙點錢,然后再想辦法溜走,既然蘿倫沒死,那她總能找到她。當前首要任務是在下次角斗場比賽日之前改進杜漠的新機械臂。 又發了會兒呆,艾麗走回房間,干脆把包袱里的另一條給杜漠做的機械手臂和那條被破壞的機械臂一起取出來擺在桌上研究了一會兒。 她將機械臂的零件重新拆卸組裝,思考了一會兒之后,知道自己有很多材料無法一時間湊齊。長嘆一聲后,艾麗在腦子里做她最常做的事情放松心情:畫球藻城市的草圖。 可惜發給每個底層斗士的平板電腦是蘇芳角斗場的財物,不能帶走,她只好把之前畫的各種草圖存在存儲器里帶出來。 唉,得趕緊買個平板電腦。 艾麗這么一想,才察覺自己干了件蠢事。她把自己所有的財產都留給杜漠和杜克了,現在身無分文。用什么去買平板電腦啊。 她又一想,這也不是什么難事,給王子還是親王還是什么殿下當護衛當保鏢,總得有工資吧?工資應該還不少吧?能不能預支工資??? 唉,怎么那個希禮還沒來?龍騎機兵隊之前辦事我覺得都是很爽利的風格啊,怎么其實是這種拖拉風格么?這效率可有點差??! 直到午飯又給送來,艾麗還是沒等到她未來的頂頭上司。她吃飽之后無聊地睡了個午覺,把她包袱里所有做好的沒做好的彈丸都拿出來檢查整理。 如果不是做彈丸的一些原料在進門的時候被當作危險品給收走了,艾麗可能會鋪開工具、原料再做起彈丸來。 艾麗不知道,她未來的頂頭上司希禮和他自己的頂頭上司還有同事昨晚吵了一夜,今天早上只會給他惹麻煩的頂頭上司跑了,把他扔下跟他的同事接著吵。 希禮嘆口氣,從椅子上滑下來,生無可戀地靠在椅背上,兩條大長腿攤在椅子前面鋪的地毯上,烏黑锃亮的軍靴鞋跟蹭著地毯上的花紋,“薇露,我再問你一遍,我能去接人了么?” “不能?!弊谒麑γ婺菑埪蹇煽墒胶颂夷敬筠k公桌后面的金發女郎頭都沒抬一下,在她面前攤開了一封請柬,她將手中的古董鵝毛筆探進燒彩琺瑯鑲金座的墨水瓶里蘸了蘸墨水,用華麗繁瑣的哥特花體字一絲不茍寫下賓客的名字和稱號、官銜,她的聲音冷漠嚴肅,“皇室的私人護衛隊從來都只招收男性,并且要求應征者家世清白,品格高尚,容貌英俊,身材高大,你所說的候選人沒有一條符合要求?!?/br> 希禮仰天長嘆,“跟你再說一遍,這個人是殿下自己要征召的,知道什么叫征召么?” 金發女郎瞇了下眼睛,先是對希禮舉起左手中指,然后用中指托了一下鼻梁上的金色眼鏡框,“希禮·維斯蘭男爵,我看起來像有一點在乎么?” 希禮呵呵笑了兩聲,他站起來,走到女郎身后,右手按在她手上,女郎停下書寫,他握住她的手,稍微用力,繼續在請柬上寫下去,筆跡和女郎所寫的毫無二致。 他捏著她的手,筆尖在請柬上緩慢滑動,“我們的這位候選人,至少符合容貌英俊這條要求。還有,她武功高強,比大多數男人還能打,我還沒見到她使用鎗支,但是手穩眼利反應速度又快的女孩子通常鎗法都不會太差。此外……”他的手這時不再用力,只是稍微有點用力的覆蓋在她手上而非控制她的手滑動。 他微微附身,靠近她,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就像是在和她耳語,“這位候選人,有些非常特別的,我們的殿下非??粗氐奶刭|……” 女郎手中的筆尖終于還是脫離它應當行走的軌跡,在紙上畫出一個不完美的弧線。 這張請柬寫廢了。 女郎懊惱地將古董鵝毛筆擲在案上,仰頭看著希禮,“什么特質?還有,放開我的手,我以為你一直知道我并沒有安裝你最憧憬的那個器官?!?/br> 希禮微笑著退開一點,但眼睛卻依然對著她嗞嗞放電,把她的右手握得更緊了,“我在你心里是這樣淺薄的人么,薇露?從十四歲開始你一直是我的夢中情人啊……” 薇露左手握拳,再攤開手,不耐煩地用手指尖彈鋼琴似的敲擊桌案,希禮不再調笑,他稍微收斂語氣,正經說道,“你知道我兩年前主動進行了改造手術,加強五感的靈敏度??晌覜]告訴任何人,我加入了腦部芯片,我現在和你一樣,可以捕捉辨認面部微表情,我的嗅覺和味覺敏感程度都比你更高,如果我愿意,我還可以聞到許多一般人聞不到的氣味。例如人類的信息素?!?/br> 薇露怔一下,閉上眼睛嘆口氣,“我想我猜到你要說什么了?!?/br> 希禮笑了,緊緊握一下她的手,“是的。昨天,在蘇芳角斗場,我們的殿下,他看到那個斗士的時候所釋放出的雄二烯酮的水平——我完成改造手術兩年多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