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董慧芬親自在膳廳內忙碌著,綺紅跟隨在她的身側。向擎蒼一抬眼,看見董慧芬穿著一身青白相間的衣裙,他額頭微蹙,轉頭瞥見陸炳的眼神也很怪異。很快陸炳走了過來,低聲問他:“你剛才看到的那個身影,像不像夫人?” 向擎蒼遲疑著,“的確很相似,但畢竟沒有見到正面,不能確定”。 陸炳若有所悟的點頭,音量稍有提升,“我看十有八九了”。 吃晚飯時,董慧芬給陸炳端來一碗湯,“相公這些日子憂思過度,肝火旺盛,妾身特意加入金銀花和綿茵陳,熬煮了一碗苦瓜排骨湯,相公快趁熱喝下吧”。 “有勞夫人了”,陸炳雙手接過湯碗,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 向擎蒼在一旁笑道:“大人真是好福氣,能娶得嫂子這樣賢惠的妻子?!?/br> 董慧芬羞澀一笑,“這是做妻子的本分,哪里稱得上賢惠”。 向擎蒼吃過晚飯后就告辭了。陸炳與董慧芬一同到可兒房中陪她說了一陣子話,又到書房看了一會兒書,早早熄燈睡下了。 半夜,一個黑影閃入了書房,來到陸炳身前,彎腰察看,陸炳睡得正沉,發出了輕微的鼾聲。來人試探性的伸手輕搖陸炳的肩,見他毫無反應,遂放開膽子,在屋內四處搜索起來。過了許久一無所獲,又來到床前,在床角、玉枕下找尋,還是沒有得到想要的東西,最后伸手上下來回在陸炳的身上摸索起來,終于從他的貼身褲管內掏出了一張像是皮紙的東西。 正當黑影移動至門邊,準備推門出去時,屋內突然燭光大亮,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拿了我的東西,也不道聲謝就想走,是不是太不懂禮貌了”。 那黑影是個身著夜行衣的蒙面女人,她駭然一驚,霍地轉過身來,見陸炳手擎燭臺站在身后,雙目神光湛湛,“你……你是裝睡?” 陸炳冷笑一聲,“我是專程在此等候你到來的,那碗苦瓜排骨湯,我根本沒有喝下去”。 黑衣人見勢不妙,迅即拉開房門準備逃逸,卻驚住了,向擎蒼帶著一幫錦衣衛在外頭嚴陣以待。 “束手就擒吧,閻王”,向擎蒼寒著臉高聲喝道,“那假藏書圖上涂有化功散,遇燭火毒性揮發,中毒者,武功再高強也會功力盡失。閻王,你是插翅難飛了”。 蒙面人忙暗中運勁,立即雙手抱肩,“啊”的一聲低吟。她驚恐地發現,自己果然渾身使不上勁來。此時陸炳已經飛身上前,一把扯下了蒙在她臉上的黑紗。 那張在陸府中隱藏已久的臉,是綺紅!她神色鎮靜,毫無畏懼之容。 陸炳靜靜地望著綺紅,他具有著一種不怒而威的氣度,使人望而生畏。綺紅再鎮定,身軀也禁不住微微顫抖。 “閻王、艾瑪,好一張年輕的臉龐,讓我們所有的人,都被迷惑了”,陸炳聲音低沉,“如果不是我剛剛得知,天竺國有一種神奇的駐顏術,練成后可延留青春容貌數十年乃至上百年,恐怕還要繼續為你所蒙騙”。云姑今日專程來到陸府,就是告訴陸炳,她暗中查探發現,白槿教的大護法閻王,很可能就在他的身邊,而且此人精通駐顏術,三十多歲的人,看起來應該只是個十多歲的小姑娘。 綺紅忽然仰臉笑了起來,“真是可笑,我只不過是奉命盜取藏書圖,如何能斷定我就是閻王和艾瑪”。 陸炳淡然一笑,“你們安排羅剎進宮,孟婆到公主身邊,擎蒼身旁也安插了一個最難對付的女鬼。我身為負責整個案件的錦衣衛指揮使,難道還不足以讓閻王親自出馬嗎?仔細回想起來,當時你讓我到萬花樓營救可兒,就是為了讓可兒也一起進入陸府,你早已知曉可兒的身世,這樣一來,即便日后我有所懷疑,懷疑的對象也是可兒,甚至是夫人,而不可能是你。不愧是白槿教的第一護法,果然心思縝密,聰慧過人。你和可兒是好姐妹,又表現得乖巧伶俐,深得夫人的喜愛,她二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今日夫人為我熬湯,你就在湯中下了讓我昏睡的藥物。還故意穿上了和夫人相同的衣裳,以便消除自己的嫌疑。我說的對嗎?” 綺紅言語間有嘲笑的意味,“指揮使大人自詡聰明,事實上卻是天底下最笨的男人??蓛悍堑皇前组冉痰娜?,她的生母崔薔,也根本不是崔爾琢的女兒,只是林麗娘交好的一個煙花姐妹罷了,教坊司的人和林麗娘都為我所脅迫,對葉耕撒了謊,大人你居然輕信了,還讓可兒喝下墮胎藥,親手扼殺了自己的骨rou。我真替可兒不值啊,怎么會愛上了你這樣的男人”。 綺紅的話直似五雷轟頂,震得陸炳頭昏眼花,耳鳴心跳,冷汗直流。同一時間,董慧芬被外頭的動靜驚醒,急匆匆趕來一看究竟,可兒本就難以成眠,也掙扎著起身,想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兩人幾乎同時來到這里,又都聽到了剛才綺紅的那一番話。那話也似一聲巨大的霹靂,震得董慧芬和可兒都呆住了??蓛菏萑醯膵绍|顫如隨風飄零的枯葉,再也站立不穩,眼看就要倒下,董慧芬急伸手抱住了她。她瑟縮在董慧芬懷中,拼命壓抑住哭聲,只是淚流不止。 現場數十人,聽不到一口大氣,靜得像一井死水,靜得有些異常。良久,陸炳雙目之中,突然閃出兩道怨忿光芒,粗聲吼道:“好你個閻王,我今日就送你去見真正的閻王!” 話音未落,屋頂上躍下一條黑影,疾若流星,只是眨眼間的工夫,一把寒光逼人的大刀已經架在了陸炳的脖子上。與此同時,陸炳覺得脖頸處一疼,登時渾身酸麻,使不上勁來。 挾持陸炳的是個彪形大漢,紫臉環目,滿腮虬髯,眼神銳利如鷹。他帶著陸炳躍至兩丈開外,語氣森寒,“指揮使大人,你讓艾瑪中了化功散之毒,我也讓你嘗嘗軟筋針的滋味”。 “放開大人!”向擎蒼厲聲高喝著,也將手中的繡春刀直指綺紅胸口。 彪形大漢重重哼了一聲,“你先把人交給我,我就放了他,咱們一命換一命”。 “不能放了閻王!”陸炳急喊。 向擎蒼怒道:“你可知挾持朝廷命官是重罪!” 彪形大漢嘿嘿冷笑,“我連皇帝老子都不怕,還怕什么朝廷命官!” “你就是司馬南吧?”陸炳鎮定開口,“你假扮道士混在皇上身邊,圖謀不軌,你的真實身份已經暴露了”。 彪形大漢微微一怔,隨即縱聲大笑起來,“我沒有那么容易上當。廢話少說,想活命的話,就快把人放了”。 陸炳尚未開口,向擎蒼已接道:“我們怎知你是否會使詐?!?/br> 彪形大漢道:“我司馬南雖算不上頂天立地的君子,但也絕非言而無信的小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大人中了軟筋針的毒,解藥呢?”向擎蒼又道。 司馬南道:“你放心,軟筋針和化功散一樣,毒性只是暫時的,十二個時辰之后便可恢復?!?/br> “好,我數三聲,我們同時放人”,向擎蒼擲地有聲。 “擎蒼!”陸炳急喝。 向擎蒼一整神色,“大人,卑職不能置你的性命于不顧”。 “好,我相信你的話”,司馬南聲音有力。 向擎蒼數到“三”時,他和司馬南同時將手中的刀放下。艾瑪和陸炳相對而行,各自走向對面的司馬南和向擎蒼。兩人擦身而過后不遠,艾瑪豁然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陸炳的后背直刺過去。 事態突變,向擎蒼和他身后的一群錦衣衛與他們有一段距離,已經來不及搭救。正當陸炳命懸一線之際,一個身影撲過來,從身后抱住了陸炳。是可兒,艾瑪手中的匕首不偏不倚,正好刺入了可兒的后背。 陸炳駭然轉身,正見到鮮血從可兒口中不斷涌出??蓛郝犝f陸炳要和艾瑪交換后,就離開董慧芬的懷抱,全神貫注地注視著二人,并漸漸向陸炳靠近。從她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艾瑪將手伸到了胸前,眼神變得狠戾??蓛簭奈丛娺^綺紅這樣的神情,頓生不祥的預感,果然驟見她掏出了匕首??蓛哼B一絲一毫的猶豫都沒有,就用盡全身氣力撲了過去。 向擎蒼和一群錦衣衛一涌而上,卻晚了一步,司馬南已經帶著艾瑪縱躍而起,艾瑪幽冷的聲音蕩空飄來,“我會在大理恭候大駕!” 艾瑪的那把匕首上淬有劇毒,縱然華佗再世,也無法挽救可兒的性命了。 “可兒,可兒”,陸炳懷抱著奄奄一息的可兒,口齒不清地低喚著,眼里凝滿了淚,喉頭哽塞,“我那樣對你,你為什么還要舍身救我?” 可兒的眼淚****了陸炳胸前的衣服,燙得他的心疼痛而灼熱。她臉白如紙,眼里卻閃耀著淡淡的光彩,“能為大人而死……是可兒的福氣……”,可兒嘶啞著嗓音呻吟,“如果有來世……可兒……可兒希望……還能再……服侍大人……”她與陸炳交握的手逐漸放松了,眼睛慢慢的闔攏,終于閉上了。生命力完完全全從她身體里流逝了。 四周死樣的寂靜,向擎蒼和一群錦衣衛,還有董慧芬,都默然肅立在惻惻寒風中。陸炳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依然懷抱著可兒,兩眼直直的瞪視著她。他不動,不說話,也不哭,只是直挺挺地跪在那里。 第79章 多情自古傷離別 可兒的死,連嘉靖都被驚動了,為了安撫陸炳的情緒,他下旨追封崔可茵為一品夫人。但這尊貴的封號,根本撫平不了陸炳內心的傷痛,伊人已去,他悔恨交加,肝腸寸斷。 陸炳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時候,嘉靖傳召了向擎蒼和朱嵐岫,指派他二人動身前往云南大理尋找兵書。 “此行任務艱巨,除了尋得兵書外,還要深入神鴆教的總壇,將這些匪徒一舉剿滅”,嘉靖語氣平緩,“你二人先行探路,剿匪之事,沐王府將出兵全力配合。你們入滇后,就先到沐王府面見黔國公沐朝輔,他會親自協助你們”。 朱嵐岫聽到“沐王府”三個字,猛一激靈,她震顫抬眸,正對上嘉靖投來的目光,那目光似蘊含著深意,卻又讓人難以看透。朱嵐岫低垂下頭,不敢再看。 從京城到云南,需要近兩個月的路程,向擎蒼和朱嵐岫快馬加鞭,再棄馬登船,沿京杭大運河南下。向擎蒼的家鄉淮安,就在這京杭大運河沿線,此時正月十五剛過,向擎蒼站立船頭,仰望天上皎潔的圓月,頓生思鄉之情。 朱嵐岫知擎蒼思念父母心切,便提議不如先回家看看,最多也就耽擱一兩天的時間,不妨事。向擎蒼感激地擁住她,感嘆“若能得賢妻如此,夫復何求!” 朱嵐岫僵住了身子,有一個無色無光的灰暗世界對她緊壓過來。 向擎蒼的老家在淮安城郊的石湖湖畔,一座祖上留下來的大宅院,向家祖輩世代為官,在當地也算得上頗有名望。向老爺致仕后回到故里,這宅院四周風光秀麗,風景如畫。夫婦二人老來得子,正好在此享受天倫之樂。 天色逐漸的暗了下來,風雪卻越來越大,向擎蒼和朱嵐岫在雪地里艱難奔走,終于來到了石湖湖畔,在湖畔邊緣,巍然矗立著一座頗為氣派的宅院??墒遣灰姲朦c光亮,在黑夜的籠罩下,呈現出一片凄涼。 二人抖落身上的積雪,相攜走向那座宅院。只見兩扇漆黑大門緊緊關閉著,向擎蒼舉手拍擊一下門環,半晌不聞宅院中有何聲息,他心中詫異,不覺雙手使力一推,但聞“呀然”一聲,兩扇漆黑大門突然大開。向里望去,只見得院中雪光盈盈,各室內卻漆黑如墨,一片幽寂、凄涼。 向擎蒼心中一急,“家里為何如此幽靜,爹娘上哪里去了?” 朱嵐岫寬慰道:“或許是出門去了?!?/br> “就算出門,家中還有家奴,不可能連盞燈都沒有”,向擎蒼說著已挺身而入,朱嵐岫回頭將兩扇大門關好,隨他向前走去。穿過庭院,進入寬敞的大廳中,室內一片黝暗,伸手不見五指。凜冽的寒風穿堂而過,懸掛在墻上的字畫被吹動,沙沙作響,更加重了陰森恐怖氣氛。二人心頭都有寒意泛起。 向擎蒼一手拉著嵐岫,另一手不自覺地摸摸身上的佩刀。他們憑目力巡視四周,室內擺設齊整,并無異常。向擎蒼又拉著嵐岫急步向后院行去。后院依舊漆黑一團,偏廳的兩扇木門緊閉,一股恐懼的沖動,使向擎蒼伸出雙手猛然一推,兩扇門應手而開。月光照進廳內,但見滿室垂掛白幔,觸目一片銀白,兩具棺木并排擺放,周圍素幄環繞。 向擎蒼悚然呆立,朱嵐岫也驚得一動不動。 忽然間,一個白色的身影從白幔后緩緩移動出來。在這陰氣森森、素幔低垂,又陳列著兩具棺木的靜室之中,無聲無息的出現了這么個通身雪白的人,向擎蒼和朱嵐岫縱然膽識過人,也都被嚇得心頭一跳。 待看清了來人的容貌后,向擎蒼驚呼:“方老伯!” 方老伯是這向府的管家,他花白長髯、白布包發。方老伯走近端詳一番后確認是向擎蒼,立即撲倒在地上哀哀哭嚎:“少爺,你可回來了,老爺和夫人……他們……去世了……” 向擎蒼呆了一陣之后,向著那兩具棺木行去,他舉步維艱,短短幾步路,即將證明一個殘酷的事實。他多么希望這一小段距離化作迢迢千里,永遠也走不到棺木旁,這樣心中的一絲希望之火,也不至于完全熄滅??墒?,該面對的終歸要面對。 他來到尚未蓋棺的棺木前,一望之下立時辨認出來,那仰臥在棺木中的兩具尸體,正是他父母的遺體。向擎蒼雙手分扶兩具棺蓋,淚水泉涌而出,嘶聲大喊:“爹,娘,孩兒來晚了,孩兒不孝啊……”他只覺胸中熱血翻騰,再也難以控制悲痛激動的情緒,大喝一聲,撲拜在棺木之前,放聲大哭起來。 朱嵐岫見擎蒼如此傷痛,想起了自己的母親,也悲從中來,陪著他,哭得哀倒欲絕。方老伯也在一旁傷心抽泣??蘼暿幯抢@空際,歷久不絕。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向擎蒼已哭得淚盡血流,這一場大哭,暫時發xiele他胸中郁塞的悲憤情緒,心神逐漸的安靜下來。 “我爹娘是怎么死的?”向擎蒼嗓音嘶啞。 方老伯吸了吸鼻子,“是暴斃身亡,已經去了兩天了。老爺和夫人頭天晚上還好好的,第二日早晨老奴見他們遲遲未起床,覺得不對勁,喊了半天屋里也沒有動靜,后來找人將房門撞開,見老爺和夫人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后來請了大夫,說已經氣絕身亡,大夫也不知道死因。老爺和夫人的身體都好端端的,怎么會……”他黯然嘆氣,“老爺和夫人死后,下人們也走的走,散的散了,只留下老奴一人為老爺和夫人收殮遺體,原本明日就要下葬,老奴沒想到,少爺還能回來見老爺和夫人最后一面,也算是告慰亡靈了”。 “暴斃身亡?”向擎蒼強忍住悲痛驗尸,發現二老并無中毒跡象,身上也沒有明顯的傷痕。如此離奇死亡,難道僅僅是意外? 第二日安葬了父母后,向擎蒼整理二老的遺物時打開了一個大木箱,里頭整齊疊放著許多物品。最上面是一條用來包裹嬰兒的紅色刺繡錦被,看上去還是新嶄嶄的,上面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圖中有幾句詩詞: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美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錦被的右下角,用紅色絲線繡上了“擎蒼”二字,旁邊還有一行小字“乙酉年(嘉靖四年)九月十六”。這種陳年舊物本該是壓箱底的,卻放在了最上頭,倒像是剛剛被人翻找出來的。 “乙酉年九月十六,是我的生辰”,向擎蒼眼底有著疑惑和詢問的神色,自己的名字和生辰,為何會被繡在襁褓上? 方老伯說,向老爺五十歲,夫人四十多歲時才生下了擎蒼,那年在揚州為官的向老爺正好致仕,他記得,老爺和夫人帶著剛滿月的兒子回來時,包裹嬰兒的就是這條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紅色錦被。但方老伯不識字,上面繡了什么字,為何繡字,他一概不知。 朱嵐岫隱隱感覺到,這嬰兒的襁褓,似乎關系著擎蒼的身世,鴛鴦戲水圖,卻繡上了傷離別的詩詞,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對老年喜得貴子的夫婦所為,更何況,自己兒子的名字和生辰,做父母的何須繡在襁褓之上?甚至向老爺夫婦的暴斃,都可能與此有關。她問方老伯:“向老爺和夫人去世前,家里可曾發生過什么不尋常的事情?” 方老伯想了想,搖搖頭,“家里一向太平無事”。 “有沒有什么人來找過老爺夫人?”朱嵐岫又問。 方老伯又想了想,道:“有個大約四十來歲的美麗婦人來過,就在老爺和夫人去世的頭天晚上?!?/br> “美麗婦人?”向擎蒼心頭一震,“那婦人來找爹娘做什么?” 方老伯道:“老奴也不清楚。她和老爺夫人在書房里說了許久的話,老爺吩咐不許人進去打擾?!?/br> 朱嵐岫和向擎蒼互視了一眼,朱嵐岫問道:“那婦人以前來過嗎?” “沒有”,方老伯搖頭,“老奴從未見過”。 除了悲傷痛苦和滿腹疑團外,再無所獲。向擎蒼有要務在身,不得不到墳前含淚拜別父母。 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后,向擎蒼抬頭望著跪在身旁的嵐岫,欲言又止。昨日入夜時,向擎蒼正準備上床休息,方老伯敲門進來,詢問同行的姑娘是不是他的心上人,見向擎蒼默認,方老伯面有欣慰之色,“老爺和夫人前幾日還念叨著,說不知何時才能抱上孫子,如果知道少爺有了這么好的姑娘,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朱嵐岫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溫柔低語:“你有什么話要對我說?” “我……”向擎蒼心中酸楚,“如果我爹娘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的,只可惜……” 朱嵐岫凝視著他,良久,她閃動著睫毛,嘴唇輕輕翕動了一下,吐出了幾個模糊的字:“我一直很希望,能成為向家的媳婦?!?/br> 向擎蒼激動地握住她的手,“這算是承諾嗎?” “你不是說,光擁有我的心不夠,還要我的人嗎”,朱嵐岫囈語般呢喃,“我會讓你如愿的”。 向擎蒼以為,嵐岫所說的“如愿”,就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忽略了她的聲音里還夾雜著苦苦壓抑的深切痛楚。在父母的墳前,他將她擁入懷中,他的眼睛濕漉漉的,她的眸子里也噙滿了淚水。 嚴嵩負手立在庭院里,靜靜注視著高懸夜空的那一輪圓月,有淚水緩緩順著他的眼角流淌下來。 “老爺,快回屋去吧”,歐陽端淑急急尋來,為他披上了狐皮大氅,“千萬別為了賞月而受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