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給你個提示,我為甚么一定要走水路?" 這個問題好答,上船之前易北反復強調,他是來見漕運黑道新任老大的,而且說了好幾遍,讓她千萬不要被那位幫主的外表迷惑。 外表迷惑…… 江梨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位王公子……" 出門在外,誰還會蠢得真的用真名。 易北用的依然是第二世時用的假名。 "或者你應該叫他曹幫主更合適。" 江湖很是健忘,曹老幫主去世不到半年,對于新幫主的稱呼,就從小幫主變成了幫主,而前任已經作古了點幫主,自然而然就被叫成了老幫主。 半年不到,能讓全江湖忘了幫主前面那個小字,此人確實很能耐。 "如今水面平靜,離岸口又不遠,他自認還沒摸清我的底細,自然不會下手。" 除去正常的暗中往來的進項銀子,外帶商戶自覺的上貢交的平安稅,漕運上上下下那么多人,花銷就和流水一樣,偶爾打劫幾個有錢又是恰巧路過的肥羊,賺賺零花銀子也是不錯的。 易北是生面孔,船上的徽記又被刻意鏟去,曹仝觀察了好幾日,只覺得除去易北帶著的家丁似乎會些武功之外,其余的也沒什么特別,就是普通商人家想要子承父業的兒子,大包大攬在自己父親面前夸下??谡f一定能賺回大錢,而父親卻怕兒子半路出意外,所以給他多派了些家帶武功的家丁而已。 所謂演技這種事兒,假作真時真亦假。 易北是真的當過行商,這會兒也不過是在重cao舊業來演戲,自然是駕輕就熟。 "再過兩日,走到白虎灣,下不下手就在那里了。" 白虎灣暗流無數,若非很有經驗的老船工,選天氣很好的日子,否則根本不敢過那一塊兒。 江梨臉色白了白。 她自己不會游泳,只是不知道皇室對于皇子運動的訓練課程里,有沒有游泳這一項,又或者是暗衛的訓練日程里,會不會對于水性有著硬性要求。 "曹公子看上去很是斯文,應該不至于吧。" 再怎么樣,這一回曹公子所扮演的角色是一個科舉未遂的讀書人,才華滿腹詩詞歌賦信手拈來,總不至于下手殘暴成這個樣子,一定要把全船的人都沉到水底下去吧。 易北笑了笑。 "我說過,不要被他的外表騙了。" 漕幫多少人也是被他這張臉給騙了,以為是個好拿捏的草包幫主,真等他掌權之后才發現,此人手段毒辣,簡直超乎想象。 什么綁上石頭沉河,什么一言不合直接把人踹下江去,什么生灌水銀砒霜毒酒,只有此人想不到的,沒有此人做不出來的。 只不過這人有一點好。 若是覺得你還有利可圖,對你好得那簡直是要掏心掏肺。 兼之那一張人畜無害的讀書人臉,笑起來讓人覺得如沐春風,根本無法預知下一秒他是想一巴掌打得你五臟俱碎,還是要和你拜把子當生死兄弟。 "曹仝這個人,如果不能以長期絕對的利益綁住他的話,就必須要讓他覺得你強大到只能依附,無法反水,此去安樂郡,雖然那地方并不臨江,但到底產鹽,若要往外運,漕運這一關是絕對免不了的。" 有關于易北封底之事,朝堂上也拉鋸了許久,謝傾歌打著妯娌之間相互走動的旗號來和江梨閑談時,沒少替太子說好話,什么太子殿下只想替十一殿下爭取到最多的封地啦,什么大熱天的太子殿下跪在臺階下面差點中暑暈倒啦之類種種,不一而足,所以江梨雖然沒有怎么出門,但于朝堂上的局勢如何,結合孟陵時不時的閑談匯報,還是比較清楚的。 如今朝廷已經收回了鑄鐵權,礦藏這一塊,想要再插手而不驚動京中,只怕是不可能了。 但鹽權卻還被世家牢牢掌控,想必天子也很是煩憂,易北這回的目的,大概是和鹽權有關。 如何提煉如何加工這種事情,沒有人會比當地居民更加清楚,若不能在生產環節做文章,那么能下手的最方便的地方,便是運送的過程。 水路遠比陸路要省錢,鹽若要運往全國,大多數商戶都會選擇水路。 易北帶的人太多,一艘船根本坐不下,如今這艘船為了撐出富貴門面,易北硬生生只帶了三分之一的侍衛充作家丁,剩下的人全都在另外一條船上,遠遠跟在后頭,一眼看上去根本和這一艘船沒有任何關系。 大概曹仝也是被這個騙了。 "人夠不夠?" 江梨想想可能會發生的惡戰,再想想自己和易北被搜光所有值錢東西再綁上石頭沉河的畫面,只希望侍衛們能提前猜出主子心意,繞道埋伏,早做準備。 易北唔了一聲,沒有正面回答江梨這個問題。 于是江梨越發擔心。 皇子這種身份,也就是在京城里能狐假虎威一把,出了京城的地界,尤其在江湖這種一貫傳言恩怨分明的地方,誰還管你老子是誰啊,砍了圖了痛快在說。 想要看到易北亮出自己皇子身份,對方一聽之下納頭便拜這簡直是不可能的。 如今易北手上除了封王的詔書和還沒有收上來的食邑銀子之外,其他的大多都是中看不中吃的不能變賣的不動資產,天曉得漕幫幫主看不看得上啊…… 江梨默默沉浸在資產核算之中,無法自拔。 第120章 打劫 對于江梨而言,接受暗衛這種生物存在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了,她活了四輩子,四輩子都沒出過京城的地界,第五次在易北的帶領下,好歹出了城見過了市面,但最遠也只見過山賊,而且還是不入流的山賊。 至于江湖,那就是個概念,聽說過這個詞,但從來沒見過里面的人。 如今陡然告訴她,她已經身處江湖里,而且見到的第一個江湖人,居然長得還很像個讀書人,簡直就是要顛覆三觀。 江梨咬著帕子,弱弱發問。 "明天會打起來么?" 易北不置可否。 "唔,大概吧,我也說不準。" 江梨繼續咬帕子。 "侍衛們都會水么?" 易北想了想。 "許都和孟陵應該會,其他人不知道。" 畢竟京城不會漲洪水,最大的河也是護城河,水深及腰,對于侍衛是否熟識水性沒有要求。 江梨鍥而不舍的咬帕子。 "那個漕幫的幫主武功很厲害么,會在天上飛然后殺人不見血?" 看著那么斯文的人竟然有可能是傳說中摘葉飛花都能殺人的武林高手,想一想都覺得很不可思議,不知道許都和孟陵捆在一塊兒能不能打過人家一個手指頭啊。 易北很努力的回憶了一下。 "武功應該不錯,陸上不及孟陵和許都,但漕幫的重點是在水上,所以他水性不錯,在水里打的話,勝負難說。" 江梨依舊不肯放棄那塊倒霉催的帕子。 "其實上次你說要和那位曹幫主見面,我還特意去尋了一對羊脂白玉瓶來給你當見面禮,現在就放在房里,到時候打完你還要送么?" 易北終于沒能忍住,打了個哈欠。 "到時候再說吧,不過瓶子不太好,他最恨別人說他是花瓶,中看不中用,困死了,睡覺。" 江梨丟了帕子,恨恨在易北胳膊上輕輕咬了一口。 "明天就要到白虎灘了,你都不會安慰我一下么,辦完事了只知道睡覺。" 易北翻過身來,伸手拍拍江梨腦袋。 "乖。" 江梨無語凝噎。 不管再怎么緊張,第二天的太陽還是會照常升起,該來搶劫的還是要來。 江梨起了一個大早,穿戴整齊,所有貴重首飾都收進妝匣里放好,腦袋上只留了最便宜的一枚金簪和一把銀質雕花插梳,外帶把自己的王妃金印仔細拿油布包好,收進懷里,唯恐不牢,還拿了細線牢牢把金印綁在衣帶上。 萬一真的不幸落水,腦袋上的插梳可以賣了換錢,王妃金印在報官時可以拿出來當作虎皮作大旗,其余萬一沉河了是肯定沒人會撈的,如果是被搶走了,說不好將來秋后算賬還能找回來。 易北心大,所以江梨想得很開。 不就是被搶么,又不是第一回了,留得命在比什么都強。 于是,當驚慌失措的陳管事,急匆匆的推門來報說幾艘來歷不明的船把自家王爺的船團團包圍時,見到的,就是一臉淡定穿戴整齊的江梨,和滿臉大寫著慌個毛還有我的易北。 "王公子起來了么,沒起來的話,去敲敲門,告訴他早飯好了。" 陳管事扭頭看看艙門方向,再看看自家主子,含淚領命而去。 他還沒找皇后報仇,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河里啊。 易北攜了江梨的手,一路拉著她去甲板坐下,邊走還邊吩咐人,搬來桌椅擺上點心,他要和王公子一塊兒邊吃早飯邊共賞灘險浪急的江景。 如喪考妣的陳管事,領著白衣飄然堪比仙人的王公子,一路奕奕然走到了清晨到朝陽之下。 易北很是開心的舉起一只爪子,招呼王公子。 "過來坐吧。" 周圍,滿船的河盜,就真的眼睜睜的看著自家主子,順從無比的真的跑去了易北對面,坐了下來。 "是我看走眼了,沒想到楊公子膽識過人,只怕不是一般的生意人吧。" 皇商中間沒有姓楊的,出門在外,傻子才會報真名,但曹仝是真的沒猜出來易北的身份,只是他帶的東西全是有錢都未必能買到的珍品,若是商人,只有皇商才能做到如此財力。 易北笑著指了指隔壁船。 "曹幫主還是讓兄弟們收一收刀子吧,拙荊膽小,見不得血。" 江梨趁人不備,狠狠剜了易北一眼。 這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忘擠兌自己。 曹仝果真揮了揮手,讓周圍人不要那么緊張。 "既然楊兄已經知道在下身份了,那么……" 易北笑瞇瞇打斷曹仝的話。 "知道,老規矩么,船上物品你七我三,你保證不殺我全家,我保證上岸之后不報官,都是出來在江湖上混的,最講究的就是信義二字,我若不守信用真的報官,你回頭就會來血洗我全家么,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