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
二當家:"房子破了點,大人千萬不要怪罪啊。" 陸鳩:"但凡有一點出路,大家都不想落草為寇,與家人分離,如今城中穩定,人人都想回家,寨中房屋無人打理,屋舍簡陋,還望大人見諒。" 大當家:"問題就是衙門那群人太煩球了,好幾個兄弟露過臉,有案底在,沒法回家。" 陸鳩:"都是被逼急了,實在是出于無奈,衙門中人也需要有人交差,只得犧牲幾個弟兄,如今太平,當家也后悔得很。" 二當家:"反正現在縣令也死了,案底不案底不就是大人一句話的事兒唄。" 陸鳩:"平陽縣內冤案不少,還望大人明察秋毫。" 易北:"……" 說來說去就是一個中心,現在城中安定,生活水平比落草為寇強上不少,這一窩子墻頭草,在看清形勢后,全后悔了。 但已經封存的案底哪有那么容易銷。 當時他們對于自己的惡名宣傳得有多么不遺余力,現在想要銷案的困難就有多大。 朱縣令是死了不假,但這一伙人搶劫侯夫人的事實還擺在這里呢,朱縣令為了討好侯夫人,幾乎是快馬加鞭去隔壁縣借人,文書現在還壓在人隔壁縣令的案頭呢,這會兒讓他說其實是個誤會? 那么一伙人明火執杖強搶民宅的事兒說銷就銷? 這事兒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罔顧事實強行做到。 那就是自己老爹啊。 "大當家所托之事只怕沒有那么好辦。" 易北重傷未愈,說起話來也是聲音輕得不行,兩位當家屏氣凝聲,生怕自己一口氣吹大了,聽不清楚欽差大人得金口玉言。 "先前搶官糧之事暫且不論,就說前些日子大當家帶人去陳府,這事兒已經驚動臨縣,便不好辦。" 易北不太清楚之前朱縣令是怎么做的案卷,但想必也是能把責任往山賊頭上扣,就盡量把鍋扣過去。 如今再添上侯夫人一事,雖然侯夫人是表示了不會追究,但山賊也不知道不是? 大當家愁眉苦臉。 二當家呆立當地。 然后齊刷刷看向陸鳩。 讓你犯賤! 讓你獻策! 讓你唆使我們去搶京中貴人! 現在好了吧,踢到鐵板了吧! 陸鳩表示痛心疾首,自己對不住各位兄弟。 當場一撩衣擺,跪去易北身前。 "此事皆因草民而起,草民愿承擔一切責任,與兄弟們無涉。" 大當家瞬間就被兄弟情誼感動得熱淚盈眶,帶領一群漢子統統跪下,拍著比熊還壯的胸口,吼得情真意切。 "都是我的主意,與我兩位弟弟無干。" 小嘍啰們察言觀色,紛紛搶著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 易北脫力扶額。 "此事非一人之力能做成,若真要追查,決不會因一人而止,即便我信,卷宗報上京,朝中重臣不信,父皇也不信,屆時眾口鑠金,只怕情況更糟,三位當家皆是重義之人,我也十分敬佩。" 話要一點一點往外透,若是一早就交底,對方反而猶豫。 惟有讓對方感到絕望,再透露一點生機,是個人都會死死抓住救命稻草不放手。 易北把陸鳩扶起來。 然后就看到,對方雖然一副我有罪我認罪的神情,但眼神清明堅定,似乎完全不信自己會真的把他們丟去大牢秋后問斬。 "大人,不妨借一步說話?" 大當家還在拉著二當家痛心疾首懺悔過往罪狀,陸鳩借著易北扶他之勢,輕輕扯了一下易北衣角。 所謂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兒,自己的想法總不能直接就對兩位當家挑明,兩位當家的想法也不可能直接和自己說明白,是要有個中間人兩邊過話的。 大概陸鳩搶著干接待自己的活兒,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禁衛軍小哥眼力見兒都是一等一的好,見主子想溜,立刻上前接手易北工作,和兩位當家迅速打成一片,痛斥如今世道艱難求口飯吃不易。 "如今積案難銷,但兄弟們都是被逼無奈,大人也是看到的,大家都不是窮兇極惡之人,想必上天有好生之德,會給我們留有一線生機,且圣上既然選了殿下為欽差,定然是信得過殿下為人,如今人人皆有悔過之心,草民只懇請殿下為眾位兄弟指出一條明路,好讓大家能有機會,痛改前非。" 就易北過后的了解,其實這群人是真的沒做什么大jian大惡之事。 就連那次搶劫官糧,城中瘋傳的他們把官差的腦袋砍下來掛在城門上示眾,也是障眼法。 不過是找了幾具新鮮流民的尸體,換上官差衣服,再剁了腦袋趁夜掛去城頭,反正老百姓們也沒見過真正的運糧官長什么樣兒,見著官服外帶腰牌,自然是傳得有鼻子有眼。 至于那群倒霉催的運糧差役,左不過是丟了差使,被陸鳩三寸不爛之舌一忽悠,干脆也一塊兒落草,就在山寨扎根了。 所以說,謠言啊…… 可信度是真的不高。 "如今想要再回城中,相安無事是絕無可能,一旦朝廷想要追查,這事兒就瞞不住,何況朱縣令雖死,新縣令也會立刻補上,新官上任三把火,只怕第一把就要燒你們來立威。" 易北說的也是實話,到時候新官上任,民心安定之后,再回過頭來翻個舊帳,一旦發現這群人色厲內荏,只怕下起手來不會留情。 陸鳩點頭,表示十分贊同。 "兩位哥哥和大人正是想到了一處,所以才著急想請大人做主。" 傳言欽差大人過幾日就要啟程離開,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不趁著這會兒把案底洗了,這輩子就沒這么好的機會了。 陸鳩深明這一點。 "既然不能回城,大當家可否考慮再投軍?" 和他上次去兵營里混日子不同,他這是直接帶了人馬過去,對方大概會更加重視。 一旦入了軍營,和之前的案底也就一應無涉了,軍營里另有一套辦法。 陸鳩眼神一亮。 他這幾天思前想后,能想到的唯一出路也是投軍,只是不知道欽差大人能否替他辦到,心急得吃不好睡不著,上火起了一嘴大泡。 但沒想到原來欽差想的也是這個事兒。 那這就好辦了。 軟話由他來求,面子做足,只需要欽差大人順水推舟,他們承情便是。 但很明顯,易北既然要做人情,也不至于要在這種小細節上卡人,話既然已經說開,不如讓他們更覺的自己直爽可信。 對待這種粗人嘛,給他們足夠的禮遇和恩情,便足以讓他們感激涕零,從此鐵了心的為你辦事。 "我給你們寫一紙路引,既然要投軍,太近的不敢收,不若稍稍遠些,我認識一人,與我素日有些交情,正在益州當參軍,好人做到底,我替你們修書一封,讓他照顧一二,想來也就穩妥了。" 以袁冼之能,想必現在已經站穩腳跟,他再給他送些人去,到時候慢慢挑出一些好的,培養成心腹,袁冼這條升遷之路,大概走得也不會如上一世般那么艱難。 陸鳩大喜,重重磕頭,謝過欽差,親自取來紙筆,伺候筆墨。 易北三下兩下寫完,蓋印之后長舒一口氣,抬頭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年輕人。 "軍隊文職遠比武職艱難,我回京之后不久也會出宮建府,以先生之才,走到哪里想必都不會明珠蒙塵,所以在下也想問一問,先生是想和兩位當家一塊兒投軍,還是隨在下回京?" 易北改變自稱,從本殿換為在下,招攬之意不要太明顯。 陸鳩毫不猶豫,再次跪地,謝過欽差賞識之恩,從此鞍前馬后,只忠于殿下一人。 塵埃落定。 第90章 湊錢 將近上百號人,要一起浩浩蕩蕩殺去益州,還不能再做打家劫舍的勾當,一路上光是開銷就很能讓人頭疼。 易北經營到現在,好不容易在太子和易賢到眼皮子底下撈到一點生存空間,天子面前刷了一個高風亮節完全不爭權奪利的形象,錢是萬萬不能撈得太明顯的。 更何況現在支持他的都是一些寒門舉子,熱血激情倒是不缺,就是缺錢。 不像太子和易賢,母族都是大家,高門大戶,底下地租生意無數,大把大把的銀子往宮中送,根本不會為了錢的事來發愁。 陸鳩了解山寨之中的錢糧狀況,自從欽差入駐平陽縣城之后,大當家為了給欽差大人留個好印象,一應打家劫舍偷雞摸狗的事情都不許做,寨中存糧已經即將見底,最多撐過今明兩天,絕對支撐不了這么多人要一路跑去益州投軍的開銷。 陸鳩沒等到大當家開席設宴,和欽差大人把酒言歡,直接就先把銀錢之事提上了議事日程。 左不過已經答應了當人幕僚,該是自己本職工作范圍之內的,還是要設身處地的替主子謀劃好,想在前頭。 易北也正是想問這件事,陸鳩一提,連眉頭都沒皺,當場包攬下來,一應路上花銷由他承擔。 有易北擋著,江梨萬事就沒過腦子,開開心心和易北吃了一頓野味宴,再由禁衛軍小哥們護送下山。 進城之后,易北那張洋溢著各種和諧慈祥笑容的臉,幾乎是立刻沉了下來。 外頭抬轎子的看不清真相,江梨這個坐在轎子里的還是很能就近觀察的。 當場就給愣了。 按說不應該啊,那群山賊們雖然是魯莽了一點,但真心熱情一點都不缺,巴結討好之意不要太明顯,應該不至于惹怒了這位祖宗吧。 "殿下,怎么了?" 江梨小心翼翼,拉了拉易北衣袖。 后者正在心中盤算自己最近攢下來的私房銀子,外帶一些可以變賣的賞賜,湊湊巴巴是不是能夠補上缺口。 但無論怎么算,都還是少那么一筆錢。 正想的是心煩意亂,上一世他真正要開始用錢的時候,都已經攢好了初始資本,再派了人去買地買鋪面經營,從頭到尾就只cao心過人際關系,還沒cao心過錢的事兒。 這輩子人際關系也要cao心,居然連錢也開始著緊了。 想想也是夠心塞的。 "無妨,想點事情。" 江梨皺起眉頭,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易北上山之后的表情變化,也沒發現什么異常,便又開始回憶所有人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