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陸庭的這張臉他是喜歡的。他從前是沒談過對象,但一直有著自己比較喜歡的類型。 那些瘦弱的,白凈的,斯文的,意外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倒是陸庭這種,讓他即便沒投入全部的感情,也偏愛的不行。 不需楚衡回答什么喜歡不喜歡,他急促的呼吸,發燙的肌膚已經代替話語做出了回答。 陸庭也不再等回復,直接將人壓倒。 夜風吹著屋外廊下的燈,燭光一晃一晃,熄滅時屋里的春意正濃。 陸庭在別云山莊一留就是數日。 楚衡上山采藥時,他跟著。楚衡下地查看時,他也跟著。 山莊里的佃戶們瞧見一前一后的兩個人,起初還覺得詫異,看多了也就習以為常。就連五味也習慣了跟在三郎身后采藥時,那一大筐的竹簍子有人幫著三郎背起。 白日里不是在山間地頭,就是看診制藥的兩個人,到了夜里,沒羞沒臊的混在一處。白術為此連著值夜好幾晚,到后頭黑眼圈深的叫楚衡都不好意思再繼續下去。 還是楚衡喊來五味,當著他的面說明了自己目前和陸庭的關系,這才叫白術有了夜里輪著值夜的幫手。 然而那日之后,五味的視線開始頻頻往陸庭身上轉。 小小的孩子,說話還帶著幾分稚氣,實在忍不住了,也只敢偷偷扒拉楚衡的袖口,低聲詢問:“三郎,你同陸大人日后要……要如何?” 剛得知楚衡和陸庭的關系時,懵懵懂懂的五味還有些沒回過神來,直到入夜進屋想給三郎換壺熱茶時,撞上被捧著臉親吻的三郎,他這才驚覺其中的不對勁。 三郎似乎……似乎跟男人在一起了?! 五味的年紀盡管不大,可心里頭也是知道,天地乾坤,男人女人陰陽結合,成親生子的。 兩個男人不僅不能成親生子,甚至還可能被人所……看不起。 “過一日,是一日?!背庑χ忉?。五味似乎還想再問,他卻不準備往細里解釋,只是心下明白,日后需要稍稍注意,與陸庭親熱時,避開了兩個小童才行。 楚衡剛回山莊,結結實實忙了幾天,只在夜里得空和陸庭廝混。但因著白日的忙碌,夜里陸庭也不敢做太多次,回回都是一次作罷就主動下床幫著渾身癱軟的楚衡清理,而后抱著睡去一夜。 好不容易手頭的活都歇了下來,楚衡坐上馬車,就帶著人急匆匆上云山居泡溫泉去。 那頭白鹿依舊時常在云山居附近晃蕩,楚衡被陸庭摟著在溫泉里喘息時,隱約瞧見它要往溫泉這邊走。約莫是瞧見動靜了,耳朵晃了晃,呦呦兩聲,重新拐進林子了。 之后的事,楚衡便徹底混沌了起來,只覺得這幾日不光因為自己白天忙,再加上白術五味在隔壁值夜,似乎的確沒叫陸庭盡興過一回。 等意識回來的時候,他的身上已經被擦得干干凈凈,云山居內透著淡淡香料味。本該同床共枕的男人站在窗前,手邊一只胖鴿子正咕咕叫著啄窗臺上的一把米粒。 “怎么了?” 楚衡從床上坐起,陸庭轉身,手中的密信湊近火燭。 “燕堂,”他看著楚衡,深深的,仿佛要將人刻進心里,“我要回歸雁城了?!?/br> 第43章 【肆貳】邊關將 大延邊關綿延幾萬公里,其中最為舉足輕重的是一座名為歸雁城的邊陲小鎮。 此地原本無名,不過是個極其尋常的地方。 然而,多年前,當先帝為驅逐大鉞氏的鐵騎,親自率兵出擊,便是在這一處深秋小鎮上,看著大雁歸去又來,蕩平大鉞氏原先已逼近大延的幾個先頭部落。因此,此城有了記入史冊的第一個名字——歸雁。 多年后,慶王趙晉來到此地就藩,歸雁城一下子從邊陲小鎮,變了個身份。 城中的慶王府,如今生活著慶王以及兩個兒子。慶王妃不久前也從燕都抵達了歸雁城。 長子趙篤清,是如今的慶王世子。 次子陸庭,卻是慶王幾年前從燕都帶回邊陲的義子。 邊關這一帶的生活大多清苦,不管是百姓還是生活在此地的官吏,在漫長的時光中都已經習慣了這里的清貧。偶爾有商隊進出,總是能帶來一些叫他們覺得或是懷念或是新奇的東西。 一個月前,慶王趙晉突然接到從宮里傳來的圣旨,隨即帶著慶王妃一道坐上了回宮的馬車,將歸雁城的一切,交給了不多久后快馬加鞭趕回邊陲的義子陸庭。 就藩的王爺們很少回宮。慶王自當年帶著陸庭回歸雁城后,便有許多年不曾回過燕都。即便是明德帝有什么大事,也大多讓世子代替自己進宮面圣。 只是這一回,從宮里來的圣旨上,卻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寫著,要慶王攜慶王妃回宮祝壽。 “去年冬的大雪,平地三尺余,關外那些小國還有部落都遭了災?!睉c王府內門客齊聚書房,其中一人姓魏名德,此時正捋著山羊胡樂呵,“聽聞為了能換取糧食過冬,當時不少部落都把家里的女人賣了。牛羊家畜不是凍死,就是餓死?!?/br> “那些部落被天災逼急了,只會想辦法掠奪大延的邊陲小鎮。這并無值得開心的事?!?/br> 陸庭坐在其間,手中正翻著底下人呈上的物資記錄冊子,聞言應聲道,“與其高興天災,不如想想,城中還有哪些地方,需要趕在關外那些家伙又有動作前,全部修繕好?!?/br> 慶王麾下西山營,這些年來在歸雁城一代,抵御大大小小的戰事近白場,護住了這一代的太平,也護住了大延邊陲的咽喉要地。 可朝廷似乎已經忘了,吃糧打仗,沒有糧,打不起仗。近幾年更是過分到連軍備也不再按時提供,慶王回回請求六部按時發放軍糧等物,不是毫無音訊,就是拖延再拖延。 如今的西山營,靠的是歸雁城一代百姓繳納的稅,以及慶王夫婦各自在燕都的那些產業??梢淮蝺纱慰梢?,久了卻是誰也支撐不住,更何況歸雁城一代,戰事不絕,修繕城門比任何地方都要頻繁,而這里就需得投入大筆的銀錢。 “不如加稅?” “不可不可!藩地雖能自己制定稅務,可那也得按照實際來,歸雁城地處邊陲,本就貧瘠,百姓哪兒還有那么多的銀錢!” “可是……” “與其想著提高稅,不如屯墾,還能富其民,強其兵……” 在門客們爭論不休時,陸庭始終沉默地坐在書案后。早已不再只是世子身邊普通親衛的陸庭,在門客心中,是僅次于慶王妃及世子的人物。 他有著讓人看不起的胡人血統,卻有著沙場拼殺贏回來的場場戰功。 在門客們眼中,他很少笑,好像對什么都不感興趣,唯一的興趣似乎只在于如同一頭孤狼,騎著戰馬疾幽,在歸雁城外巡視每一寸大延的土地。 只是這一次從燕都回來,似乎有些變了。 魏德看了看陸庭:“將軍可有別的主意?” 陸庭抬眼:“誰來屯墾?” “營中將士……” “將士們每日需得cao練,若是將經歷花費在屯墾上,來日戰事起,你要他們扛著鋤頭就上不成?” 不等陸庭開口,就有人出聲反駁。門客們頓時又你一言我一語,爭論起來。 正在此時,卻有副將在書房外,直說有支商隊停在西山營外,說是需得陸將軍當面接手。 陸庭回歸雁城不過數日,就突然來了這么一支商隊,誰都覺得驚奇。 西山營外,不少將士都圍著商隊在上看下看。 見陸庭自慶王府騎馬而來,有熟絡的小將忙拱手:“將軍,這里頭是什么?” 陸庭蹙眉,騎著馬從商隊最后一輛馬車走到最前頭。整整六車,裝的滿滿當當,不知載了些什么。 商隊的領頭似乎只是個負責跑商的管事,身材精壯,四十余歲的模樣,見眾人抱拳喊將軍,就知來人多半是先前叮囑過需要當面接手這批貨物的陸將軍。 “可是陸將軍?” “正是陸某?!标懲ヲT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看著跟前的商隊管事。他身上的氣勢如同一柄利刃,隨時準備脫鞘御敵。 管事笑了笑,掀開身側第一輛馬車,車后的東西這才讓人看了個仔細——那是一個疊一個的大木箱,上著鎖,被牢牢捆綁在車上。 管事隨手找到鑰匙,開了其中一個鎖,箱子打開,草藥的氣味頓時撲鼻而來。 眾小將們吃了一驚,忙不得上前去看,竟是滿滿一整箱的藥散。 陸庭的神情也瞬間變了。 “這些都是別云山莊的楚郎君命小人送來的?!?/br> “六車,其中三車為各類藥散,兩車春秋衣,余下一車為金銀?!?/br> 看著陸庭突然翻身下馬,命人將余下箱子打開,管事又跟進幾步:“那位郎君說了,因時間緊,他只來得及先送上這一部分,后邊還會陸續送來。若是將軍覺得還缺些什么,郎君交代小的同將軍說一聲,書信告知即可?!?/br> 陸庭已聽不見管事的聲音,他隨手抓過箱子里最為眼熟的一個藥瓶,撥開瓶塞,果真聞到了聚魂丹的氣味。 楚衡…… 他深呼吸,喉頭梗著什么,心口guntang,只想千里奔騎回到山莊,將那個口是心非,說著情深不及他,卻總是做著叫人心疼、心動到難以放手的青年緊緊抱在懷里。 吻他,抱他,日日夜夜,不分不離。 “將軍,這些東西……”小將們看清六輛馬車上裝的東西,臉上都是藏不住的喜氣。尤其是那三車的藥散,還有最后一車的金銀,更是被人緊緊圍住,生怕眨一眨眼就做夢一般的消失了。 他們不知道楚郎君是誰,但見將軍的樣子,多半是將軍在燕都認識的朋友,心道這朋友夠義氣,知道將軍在邊陲需要物資,特地送了這些。 陸庭握著手里的藥瓶,深藍的雙眼中,有光華閃動,末了他拍拍藥箱道:“搬進營帳!” 小將們嘩啦一聲,三五成群地將六輛車搬空。負責軍需的參將紅了眼眶,一邊一箱一箱地查看記錄,一邊抽鼻子。 這些送來的可不僅僅是藥啊衣裳啊銀錢啊什么的。 這些可都是西山營將士們的性命! 就說前陣子和關外一小戳部落游擊發生沖突時,不少士兵被橫沖直撞不要命的部落傷到,偏偏營中草藥不夠,正巧將軍寄來的藥散剛到歸雁城。 王爺挑了其中重傷的幾人,照著將軍寫的信中叮囑命人用藥治療,那藥效又快又好,當即救回了不少重傷士兵的性命。 參將看了看箱子里散著藥香的眼熟的瓶子,仰頭抽了抽鼻子???,就是這些藥,將軍那位好友真是好人,這種明顯看著就又貴又好的藥不要錢似的整箱送來。 運送到西山營的每一筆物資,都有專門的人負責管理分配。軍醫們早領教過陸庭寄來的那些藥散的功效,對于這回送來的藥,更是欣喜萬分,趕忙帶了人過來把箱子都領走。 末了,還有人壯起膽子找到陸庭的營帳,詢問制藥人的消息,得知就是他的好友后,忍不住道:“將軍可有想過請這位郎君來歸雁城?” 見陸庭不語,又添了句:“這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若是遇上戰事,有這位在營中,多半能救回受傷的大部分士兵,與西山營而言,是樁天大的好事?!?/br> 軍醫不比尋常大夫,跌打扭傷都不過是小打小鬧,戰場上的傷員動輒斷腿斷手,輕則躺上一段時間,重則當場斃命。 陸庭不是沒想過把楚衡帶來,只是那些話每每到了喉間,看到青年飛揚的烏發,白凈的面龐,還有唇邊的笑,他都忍不住重新咽下。 他舍不得。 舍不得讓那么光鮮的一個人走到這片充斥血腥的戰場,他就如同心底僅剩的凈土,當面對他的時候,一切殘暴狠戾的猩紅都能瞬間被光明所驅散。 “日后再說?!?/br> 陸庭揮手,等人無奈離開營帳,他方才靠著椅背,摩挲著桌案上的藥瓶。 商隊來的很快,照這個速度,顯然是他前腳離開歸云山莊,后腳楚衡就開始做各項準備,找好商隊,然后緊趕慢趕,只比他晚了幾天到歸雁城。 除了那次出燕都時,梁辛安說過的話,陸庭只偶然一次在床笫間提及過歸雁城如今的狀況。然而楚衡卻把一切都記下了。 藥散是為了行軍做準備,推算過大致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