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等到楚衡全身被擦了一遍酒,眼淚也止住了,陸庭這才歇了手。不過才這么點功夫,他已經熱得出了一身汗。再看神色舒緩下來的楚衡,陸庭揉了揉發酸的手臂,隨意往邊上一坐,看著兄弟倆小心翼翼地幫他換上干凈的衣裳。 “用的……是什么酒?” 楚衡的精神稍稍好了一些,雖然說話還有些勉強,可注意力好歹已經能轉到別的地方去了。 “是上回三郎從鎮上帶回來的燒春……” “燒春……你們真是……我這酒想留著過年喝的……暴遣天物啊……” “……” 饒是楚衡因為燒春被用在退燒上覺得心疼,可身上的酸痛感慢慢退下卻是實話。 又過兩日,他終于能好好地下床走動了。 而日子,也晃晃悠悠到了六月。 陸庭身上的傷和毒都好得差不多了。 “郎君要走了?”見陸庭在廊前空地上使了一陣棍法,白術詢問道。 “好的差不多了,有人在等我回去?!?/br> 陸庭并未解釋太多。他不知道楚三郎出于什么目的,并未隱瞞別云山莊里的事情,也沒阻止下人告知他一些情況。他只覺得那青年不像是心懷歹意的樣子,倒有幾分意味深長的示好這樣的示好放在從前,陸庭并不會接納。 而今,卻毫不猶豫地收下了這份好意。 白術見識了陸庭每日清早的一招一式后,心里明白這人正如三郎說的身份特殊,因而不再多問,扭頭就要去稟告三郎。 可一回身,他看見吃力地抱著一個小甕走過的五味:“那是什么?” 五味吃力地把小甕往上抱了抱,不敢停下腳步:“阿牛哥給的,說是給三郎的好東西?!彼f完話,抱著小甕就走,生怕慢兩步就抱不動了。 盡管知道白術已經傳消息給了楚衡,對方想來已經知道他要離開,可陸庭想了想,依舊還是決定親自去和他辭行。 從佃戶手中買來的濁酒,陸庭不知以楚衡對燒春的計較,會不會賞臉一起喝上幾杯。 但走進書房,看到滿地滿桌的書,再看幾乎湮沒在書堆之中的青年,陸庭苦笑。 “三郎,可愿陪我喝幾杯酒?就當為我送行?!?/br> 有酒喝又有什么不愿意的。 楚衡丟下手里的書,赤著腳走到門口,直接盤腿坐在了廊道上。 陸庭風里來雨里去慣了,對此只挑了挑眉,便客隨主便,一同坐了下來。倒是白術和五味遠遠瞧見了,想要過來伺候卻被楚衡揮手趕走,只叫人再去拿幾壇酒來。 陸庭找來時,夜幕已然低垂,山莊內有人來往的地方都點上了燈籠。廊屋過道上更是在屋檐下懸著四方的燈籠,里頭的燭光有些微弱,這時候卻正適合他們一邊飲酒,一邊欣賞天上的弦月。 楚衡不是學釀酒出身的,可不妨礙他拿著學霸的頭腦在書海里找到釀酒的方子。 “六七月間,如果用粳米或者谷子跟酒藥混在一起稻熟發酵,回頭就能自己釀酒了。來年,若是有機會,我就請陸郎喝山莊自釀的酒?!?/br> 陸庭眉梢微動,看著楚衡臉上并不似作偽的神情,遂點頭答應:“下回,三郎若是去燕都,或者去歸雁城,都可以去……”他頓了頓,指腹摩挲著酒盞,看著面前笑盈盈還未顯露醉態的青年道,“都可以去慶王府,就說找我。慶王乃我義父?!?/br> 這是陸庭第一次在楚衡面前提及,有著“大延邊境第一城”之名的歸雁城,提及慶王和他的關系。楚衡心下吃驚,轉念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付出,當下覺得陸庭這人真是上道,忙飲下第二杯酒,又為他斟滿。 見楚衡并不追問,陸庭心里又對其生出幾分好感。想起聽說的,關于青年三次有機會考取功名,授官入仕,卻被揚州楚家阻攔的事,他越發覺得惋惜。 “可想入仕?” 換作別人,聽到陸庭的詢問,只怕早就酒杯一扔,雙手一掬,侃侃而談自己的遠大理想。 可楚衡,眼皮一抬,晃了晃手中酒杯,月色映著他眼眸中的笑意。 “不想?!背馔炖飦G了粒果脯,就著嘴里的酒味嚼了兩口,“當官不如當個土地主舒服。閑時給人看點小病,賣點小藥,為莊子里的人謀點小福利。忙時跟著一道下地做事,采摘果實,晾曬草藥,也別有一番樂趣。這樣的生活不比朝堂之上的你爭我奪來的有意思嗎?” 他和一心只求光耀門楣的古人不同,楚衡求的是安分守己,求的是熬過二十歲,再混吃等死到老。因此,只要揚州楚家不再招惹他,陸庭也愿意伸這個大腿給他抱,活過二十歲的目標就已經完成了一半。 至于入仕。 楚衡摸了摸鼻子。 他是搞科研的人,玩不來那些辦公室斗爭,更何況還是一不留神就會上升到國家大事的地方。 陸庭有些意外楚衡的這個回答。 他雖是武將,可一直以來,文武兼備,不難看出楚衡的確有那個能力入仕為官。如果楚衡愿意,他甚至想過回頭向慶王推薦這人,從慶王府的門客做起。 但楚衡的這個回答,讓陸庭瞬間打消了念頭。 他想象不到,讓這個單薄瘦弱的青年,站在一群為了陰私,機關算盡的老不休當中,會發生什么事情。 與其日后看到青年好看的臉上總是皺起眉頭,倒不如讓他留在山莊,肆意地過著想要的生活。 這么想著,這一場送行酒就變得簡單了許多。 一壇酒不夠,楚衡又拍開一壇。 這一壇,口子似乎封的并不嚴實。楚衡皺了皺眉,卻因酒氣上頭,腦子里有些混沌,轉念便沒去細想,依次分了酒。 因身體已經大好,又是陸庭的送行酒,楚衡這一回事先沒去吃解酒藥,以至于這場酒不知喝了多少,到后頭他似乎又從頭到腳燒了起來。 “這酒……” “什么……”楚衡甩甩頭,手里的酒杯又空了。手腕一動,就瞧見酒杯向下,一滴也滴不下來。 陸庭張了張嘴。 他很想說,這酒里大概摻了什么東西,他覺得自己渾身燒得慌,想要發泄。 可看著楚衡的醉意,他又不知該說什么,只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漏跳了幾下。 軍營里沒有女人,慶王定下的軍規更是嚴禁軍中招妓。 因此,軍營里的男人除開休沐時,可以去附近的城中找妓館發泄,平日里只能口頭說幾句葷話。也有人私底下會和自己的同袍互相解決。 可陸庭從來沒有選擇過任何一種方式。 他今年二十三了。放在別人身上,這個年紀大概已有幾個五六歲的孩子,家中妻妾不多,也不會太少。 但他因為身世關系,在靖遠侯府中并不得人照顧,嫡母更不會記得為他挑選妻子。跟隨慶王之后,他又根本沒那個功夫去想兒女情長。 只是…… 陸庭握緊了酒杯。 看著因為嫌熱,開始解開領口扇風的楚衡,陸庭覺得,下腹的燥熱有些難以抑制。 想起那夜溫泉中看到的背影,想起夢中幾度纏綿,想起那日為他解開衣裳擦酒去熱時看到的令人遐想的身軀…… 陸庭忽然覺得,這廊道上原本流通的空氣,也變得焦灼起來,讓他喘不上氣來。 只是想要移開的目光,卻在觸及到楚衡看過來的那雙鳳眼時,徹底凝滯。 陸庭的眼神突然一暗。 下一刻,他丟下酒杯。 那聲摔落地上發出的清脆聲響,只令燒得有些混沌的楚衡眨了眨眼,玉色的面頰因著醉態平添嬌媚。 楚衡微微仰著脖子笑,脖子忽然被長著繭子的大手托住,背上附上大掌,幾乎是兇狠地被人攬進懷中,吻住了被酒水濕潤的唇。 楚衡有一瞬間受到了驚嚇。然而,當陸庭的舌頭霸道地侵入他的唇舌之間,單方面的追逐仿佛因為一點即燃地焦躁,變成了互相地嬉鬧。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呼吸急促,心如擂鼓。身下忽然一空,楚衡猛地睜開眼。 鳳眼之中,只余一分清明,可很快就追隨理智而去,摟住陸庭的脖頸,由著對方一手托著身體,一手從腰上一路揉捏向下。 直到書房的門被人從里頭插上,廊道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無蹤了。 就連檐下掛著的燈籠,最后一絲燈火也“噗嗤”熄滅。 第14章 【拾肆】楊柳枝 屋子里的喘息聲激烈了整整一夜…… 屋外廊道上,白術木著臉站了很久很久,藏在衣袖里的手,緊緊握拳。直到喘息聲漸歇,方才緩緩松開。 感覺到陸庭從身體里退出來,楚衡無神的雙目終于在情潮退后恢復了一絲清明。 然而,頭一次的縱情遇上陸庭這樣武將出身的對手,幾番身體上的盡興下來,楚衡盡管想動,卻也只能躺著大口喘息,絲毫不能動彈。 那酒里有問題。 楚衡很想摸一把臉,可四肢無力,腰上還被竭力縱情后終于睡去的陸庭緊緊摟著,根本就抬不起手來。 自己的酒量有多少,楚衡還是清楚的。 沒服解酒丸是知道陸庭不會要他喝太多,他甚至是打定主意要灌醉陸庭,趁人醉了約定幾件事,最好再畫個押,綁定這根金大腿。 可大腿沒抱成,他被大腿給睡了。 楚衡知道,他和陸庭其實都沒喝太多酒,而且清醒后回憶起身體上的反應,他可以斷定,問題出在后來他拍開的那壇酒里。 那酒……是他要五味從地窖里搬出來的。 里頭……放了什么? 屋外的云遮蓋了月光,身側的陸庭已經睡著了。 楚衡強撐著從榻上坐起,借助窗外微弱的光亮,低頭打量著身邊這張臉龐。 陸庭長得很好,劍眉星目,鼻若懸膽,標準的小說主角臉。 可長著這么一張臉的男人,小說里并沒有給他安排一個女主角,也沒說他是……他是斷袖。 好吧,就算是斷袖,理當和他也沒什么關系的。 楚衡咬牙,挪開陸庭壓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小心著身后傳來的異樣感,從陸庭身側跨過。 他只是想抱個大腿,沒想被大腿睡。雖然剛才那幾回的確有爽到,但是一想到這種事不是你情我愿,而是因為幾杯酒以及酒里放了的不知名的東西,楚衡就覺得嘔血。 他最后回頭,看了一眼榻上側睡的男人,深吸一口氣,扶著腰,拉開了房門。 門外,云層已散,月明星稀,萬籟俱靜。廊下站著的白術,木著臉,一雙眼在看見他拉開門的瞬間,頓時泛了紅。 楚衡看著白術,笑了笑:“走吧,別讓人知道?!?/br> 他將門闔上,沿著廊道,吃力的,慢慢走向臥房。 然而,陸庭在榻上翻了個身,修長的手臂從被褥之下伸出,攥了攥,重新松開。耳邊,是越來越遠,越來越輕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