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
余柏林笑道:“這是事實,我本就已經‘投靠’你和陛下?!?/br> 既然封蔚都給他編了一個“認識于微末”的人設,那么就算有人黑他抱大腿又如何?不服憋著。 余柏林之前藏著掖著,一是煩心別人流言蜚語,二是擔憂別人不好針對封蔚和陛下就拿他這小蝦米出氣。 現在看來,陛下對朝中控制力度超出他的想象,陛下和封蔚想要護著他別人哪怕想殃及他都難——如之前婉麗公主一事。那么他又有何擔心的? 至于流言蜚語,他兩本經義一出,就算再酸他年齡的人,都承認他學識擔得起大儒之稱,而不是以前的神童。他有才華,又于患難中結識,別人最多酸他運氣好,而不是嘲笑他是趨炎附勢之人。 那么幾句酸言酸語也就與名聲無礙了。 封蔚聽余柏林解釋之后,也放下心中擔憂,笑道:“也對。我兩回到京城之后,也將交情公開吧。我看會試,還會不會有人像鄉試之時那樣欺辱你?!?/br> 封蔚還對余柏林鄉試被安排到最差的考號而耿耿于懷。 余柏林道:“那必是不可能的。不過就算再來一次,鄉試我能考中解元,會試也必不會影響我發揮?!?/br> 封蔚點頭。他對余柏林是非常信任的。 不過到會試的時候,封蔚還是愁得團團轉,恨不得進考場守著余柏林考試,這就是后話了。 大致據高考半年前家長們也會覺得自己會很淡定,很相信自己的孩子。而到了高考那天,就寢食難安,是一個道理。 余柏林跟陳沛說明之后,也并沒有立即離開蘇州。 他仍舊偶爾去元源書院與書院中老師交流學問,只是不再住在元源書院了而已。 去元源書院的時候,余柏林也會將封蔚帶上,對外仍稱呼是老師張岳家子侄,隨他一同來江南,并且保護照顧他。 余柏林出遠門,自不可能一個人出行,有人陪同很正常。而且封蔚雖不喜與文人打交道,但也并非粗人。他雖出生時家中便已經陷入困境,可封庭是由名師大儒教導,其才華教導封蔚綽綽有余。再加上封蔚和余柏林解釋之后,受余柏林熏陶,對儒學見解不低。且封蔚身居朝堂高位,眼界也不一般。與困于書院的這些儒生聊天,不僅不會被人看輕,反而讓他們驚訝贊嘆。 封蔚為此得意了許久。 余柏林看著好笑。 封蔚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交流時只撿自己擅長的說,別人又因封蔚冷臉,不會主動找他說話,當然封蔚表現出來的水準就更高了。 在與書院中人交流同時,余柏林也托書院老師,得到了各個私家園林主人的邀請帖子。 他記得封蔚來蘇州時,心心念念要去逛園林,看看蘇州的園林和京城的園林有何不同。 封蔚還以為余柏林忘記這回事了,見余柏林記在心上,非常高興。 得到邀請的帖子之后,余柏林只要遞上帖子,主人若有空,就會帶余柏林去逛園子,并不用特意等主人家設宴的時候。 恰好蘇州有一處園林是書院任教的一位老師堂親家業,余柏林便在那人的陪同下,先去那座園林。 那園林和其他園林相比,更別出心裁一些。園林名叫“竹園”。園如其名,園中草木基本為翠竹,建筑也多為竹制。 竹園主人姓鄧,字君守。鄧君守剛到天命之年,身體硬朗,聽到子侄帶飽學之人來逛園子的時候,不僅欣然同意,還親自陪同。 余柏林與鄧君守見禮之后,介紹封蔚有官職在身。鄧君守明了,見封蔚不和余柏林一樣拱手為禮,僅頷首而已,并不感到心里不舒服。 鄧君守也曾做官,后賦閑還家,過上了閑云野鶴的生活。封蔚既然有官職在身,聽聞又是京城世家,對一平民的確不需行禮。 鄧君守若是多德高望重之人,封蔚倒有可能多幾分禮節。 竹園中只有翠竹,景色卻并不單調。蘇州工匠匠心獨運,將池塘假山、亭臺樓閣與翠竹穿插在一起,步移景異,不愧有“咫尺之內再造乾坤”之贊,使人觀之不盡,回味無窮。 封蔚眼中興致甚濃。 京城園林多大氣恢弘,和蘇州小巧別致,如寫意山水般各有所長。 只是他覺得,余柏林周身氣質,似乎與這蘇州園林更般配一些。余柏林早晚會另建一府,他早已圈定隔壁,正想著早一點給余柏林修建好,待余柏林金榜題名之時,再將其送給他。 封蔚一直對其建造風格猶豫不定,現在見到這園林,心中終于有了大概輪廓。 工部工匠也有蘇州人,想來他們對這江南園林風格很熟悉。 園子并不大。鄧君守見余柏林和封蔚眼中贊賞驚嘆之意,心中十分得意。他又聽余柏林談吐,對余柏林很欣賞,便留兩人,吃一頓有竹園特色的飯菜。 他們在園林中心一竹亭入座,桌椅都為竹子編造,周圍一圈水一圈翠竹,層層疊疊,忘之不盡,入耳泉水叮咚,竹葉沙沙,甚是愜意。 說是竹園特色的飯菜,自然和竹子有關。 壺中清茶泡著的是嫩竹葉,配著各色rou類的配菜是竹筍,燒的柴火是竹枝,還有一道特色烤rou是竹鼠,連米飯都是用竹筒蒸出來的。 做飯的廚娘手藝也不錯,將竹子清香都引了出來,吃的人滿口竹香,十分愜意。 離開之時,余柏林根據傳統,要留下字畫或詩作。因他不便在生人面前顯露身份,便留下一副墨竹圖,落款和題字卻空著。 余柏林解釋道,明年他要應試,若考中,便回來來信要回這幅畫,補上題字后寄回來。若考不中,便不回來了,鄧老把那畫丟了便是。 文人多有個性,鄧君守聽聞余柏林所言,覺得這倒是一件雅事,便應下了。 他以為余柏林所說應試是進學,心想余柏林連秀才都不是,自己留下其畫作也是占位置。若余柏林得中秀才,再補上落款,他掛上這幅畫,也有面子一些。 鄧君守也是文人,以舉人之身做官。雖沒考中進士,眼力也不錯。一番交談之后,已經認可了余柏林才華,認為余柏林明年進學把握還是很大的。 他卻不知道,余柏林所說應試,是應春試。若他知道,肯定立刻讓余柏林留下落款,不用待應試之后了吧。 應該說,余柏林只要說出自己真名,鄧君守定會抱著余柏林胳膊不放。一副墨竹圖算什么,奉上千金,來首題詩??!不然再來一副字畫也成??! 實在不成,在《淺談》和《集注》上簽名留字也可以??! 然而鄧君守并不知道。 所以當他收到余柏林寄回來的墨竹圖,看到落款,捶胸頓足,長吁短嘆,可想而知。 不只是鄧君守,余柏林拜訪的其余園林的主人也是一樣。 大概余柏林還未及弱冠,又說明年應試,明年又無鄉試。以己度人,旁人都以為余柏林是應秀才試。鄧君守讓余柏林留下墨竹圖,一是自己的確欣賞余柏林談吐,二是有子侄一同前來,給子侄一個面子。 即使被允許逛園子,主人家也不是每個人都要求留下字畫的。 余柏林“連秀才都不是”,主人家大多不會特意請求。主人家不請求,余柏林也不會主動提起。 最終,除了鄧君守之外,只有一位園林主人向余柏林討了一副字。還不是題詩也不是對聯,僅僅是四個夸贊風景的字而已。 余柏林照舊說應試之后再來討要,落款后再寄回。 當這家主人得到余柏林寄回的字之后同樣悔之晚矣。 而當這兩人把余柏林之事傳出去之后,其余人知道那逛園子的少年郎便是余柏林之時,其郁悶程度,讓那兩人心里好一陣舒爽。 至少他們慧眼識珠,讓余柏林留下了字畫了啊。 園林再多,出名的也就那幾個,再加上園主身份限制,余柏林不可能各個都去拜訪。最終逛完想去園林,也不過花費了幾日而已。 余柏林算算自己在蘇州待的時間已經夠久,留在別宮侍衛也該擔心了。便與書院老師以及陳沛告辭,與封蔚回到杭州。 …… 這時,余柏林到江南,已經一月有余,離離開京城,已經兩月。 因有李湘陵所給消息,和那死去之人留下證據,劉淳進展很快,對江南官場之事,已經掌握大概。 封蔚與劉淳商議之后,覺得此事正是回京之時。 他裝作已經收集好證據,啟程回京,讓江南官員們松懈下來。劉淳則留下,繼續完善手中證據。 商議好之后,封蔚又與皇帝陛下通信,待皇帝陛下同意之后,封蔚便大張旗鼓的表示該回京了。 江南官員:你特么的逗我? 自封蔚來到江南之后,就未曾與任何官員見面,連一次公開的吃喝應酬都未參加。 封蔚下船之后便托身體不適,到了別宮就閉門謝客。一閉門,就直接閉到現在離開。 他連兩江總督,江南巡按都未曾接見,更別說其余官員,衙門更是一個都沒去過。 難道德王全是一個一個私訪來著? 他到底見了什么人? 江南這些大官終于坐不住了。 他們本來認為,德王就算私訪,好歹也會訪到他們頭上,因此穩坐釣魚臺,德王不急,他們也不急。 現在德王說他要回京了。這些人就蒙蔽了。 連已經被劉淳拜訪過的人都蒙蔽了。 他們根本就不信劉淳才是主事之人,還以為劉淳只是德王手下輔助之人呢! 劉淳:都說明白了你們不信怪我啰? 德王可不管那一群江南高官堵在門口,反正他要回京了,有本事派人把他扣留下來??? 那一群高官能嗎?當然不能。 德王說他要走了,大搖大擺的走了,他們連坐挽留都不可能。 挽留要怎么說?王爺!別走??!留下來繼續玩??!我們還沒請你吃飯聽戲呢!那一群瘦馬也還沒塞給你呢! 德王說,不理你們,我走了。 于是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德王的船隊慢悠悠的走了,仍舊是走走停停,速度慢的很。 江南官員們心里又琢磨了。德王這該不會是假象吧?說走其實沒走吧?只是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吧? 事實上,封蔚還真沒走。 他在江南又玩了些日子,比如揚州什么的還是要去一去的。 終于玩夠之后,封蔚和余柏林回到船隊,終于朝著北方前行的速度終于快了一點。 但他們也沒有直接回到京城,而是將船隊開到了金陵,又在金陵玩了一陣子,還去欣賞了十里秦淮。 不過為了不暴露身份,兩人只是看了看景色游了游船,沒有去捧什么名妓的場子。 德王的船隊駛到金陵的時候,把金陵的官員嚇了一跳,立刻來碼頭迎接。 然而他們并沒有迎接到人。船隊為首之人道,德王不在船隊,另有事在身,他們只是停留在這里等王爺回來,諸位大人請回吧。 這消息一傳出后,無論是江南官場,還是金陵官場,都是一陣子雞飛狗跳。 江南官員更加確信德王還留在江南,要抄他們的老底,根本只是障眼法;金陵官員則猜測皇帝陛下是不是不止要整治江南,還要清理金陵。金陵一些犯了事的人夾緊了尾巴,低調了不少,生怕就被德王找上門了。 其實,封蔚只是和余柏林在金陵單獨出游了而已。 這虛虛實實,真真假假,讓一干擅長腦補的官員們,簡直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連京城之中,也掀起了很大的風浪。 朝中為德王之事吵做一團,皇帝陛下卻只一句“德王所做之事全由朕示意”便把所有人給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