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第16章 絕望 被晚霞所籠罩的河岸邊,站著一個男子。他周身沐浴在金色霞彩中,逆光處面容看不真切。 他手中抓著條腹蛇,在霞光中竟顯露出幾分陰詭。 男子扼住毒蛇的下顎,舉到眼見半是欣賞半是端詳,嘴角上揚,星亮的眸子帶著幾分亢奮。 多漂亮的花紋。 雖說這蛇毒性不強,但要是被咬上一口,也決計熬不過兩個時辰。他自詡慈悲,倒是想抓條五步蛇,給她一個痛快,可惜時不待人,也就只能讓她死得痛苦些了。 他嘴角勾起一絲詭譎的笑,朝河岸邊已經暈厥的女人走去。 漫山遍野的禁軍在尋找她,呼叫聲此起彼伏。這么多人找了一個下午也未能找到,偏生讓他發現了,不得不說是天意昭昭。 他在姜樰身旁蹲下,食指輕輕刮過她的臉頰,鼻中微一哼笑——可惜了這么個絕色美人,馬上就要香消玉殞。 這女人身上傷痕累累,可見逃到這里已是九死一生??蓢@最后竟要死在自己手里,只能說她運氣不好。 “紅顏禍水?!彼吐曊f著,略帶一絲惋惜,指腹輕輕拂過她慘白的臉,“做了鬼,別恨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太受寵?!?/br> 男子深邃的眼睛微瞇,抓起她的手腕。 姜樰目下腦中沉沉,渾身如火在燒。她感覺到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想說話,但沒什么力氣,強撐著睜開眼睛,只看見夜色中一只修長的手掐著一條蛇放到自己的手腕上。 她抬不起頭,看不到那人是誰,心中的恐懼被無限放大。 “別……求你……” 回應她的是低沉的一聲笑。那人什么也沒說,也不理會她的祈求,把蛇頭按在她的手腕上。 尖銳的毒牙刺進肌膚,姜樰感受著疼痛,心冷如冰。整整這一日,從馬背逃生,從虎口脫險,從冰冷的河水里掙扎上岸……無一不拼了全力。 可沒想到最終要死在這里,她卻連毒害她的人是誰也不知道。大約是魏恒的人吧……發現自己沒死,便要造出她死于蛇毒的假象。 姜樰掙扎著要站起來,手腳像被灌了鉛一樣沉。沒撐起來多少,她手腕上一軟,還來不及抬頭看,整個人便又跌回地上。 蛇毒進入身體,開始發作,她覺得周身麻痹,呼吸逐漸困難。 那人又是一聲低笑,用腳踩在她的頭上,要她安分些等死。動作倒不算粗暴,因為對一個掙扎在死亡線上的人,何必用上大力。 姜樰咬緊牙關!她怎么可能屈服,她還沒有讓魏恒血債血償,如果就這么死了,枉費重活一世,枉費她終于看清自己的錯。 內心不甘又能如何,她無能為力……她一次一次努力站起來,不管多少次,那只腳都踩在她的頭頂,踐踏著她的生命。 她趴在陰涼潮濕的地上,再一次感受著臨死的感覺。她看見山那邊最后一抹太陽消失,僅剩的一絲力氣也隨之消散。 黑夜將臨,誰也救不了她。 姜樰合上眼,心如死灰。 —————— 皇帝親自去深山老林找皇后的消息傳來以后,禁軍緊接著便開始搜查可疑人等了。所有在行宮的人員,除了出去搜尋皇后的外臣,其他全部被禁止走動。 皇帝并不認為皇后的馬受驚是個意外,非要查個清楚,一時弄得人人自危,生怕和此事扯上什么關聯。 賀子芝一直呆在寢宮沒有出去過,包括她的侍女太監也都寸步未離。因為身體不適,她是唯一沒有去馬場的人,僅這一點,相對其他人來說,她都要清白些許。 禁軍沒有找到什么舉止可疑的人,后來便開始逐個盤查。但凡昨夜至今早說不出自己行蹤,又找不到證人的人,統統先抓起來。 不消半日,已收押數十人。 當查到賀子芝這里時,翠屏從容應答倒也沒什么差錯,只說替娘娘守夜,天亮時分肚子痛,便去了茅房不到一盞茶時,回來時娘娘已經起床了。 她的行蹤有賀子芝作證,禁軍也就不便多問,再一次一無所獲去了別處。 “娘娘。禁軍查得這么嚴……奴婢賤命一條倒是死不足惜,若是查到娘娘身上,奴婢怕……” 待到禁軍走了,翠屏卻害怕起來。昨晚她一心為主子辦事沒有害怕,這會兒見到這個陣仗,倒是后怕起來。 此時天已經黑了,近日一直沒什么精神的賀子芝覺得有些疲乏。她給自己剝了一顆葡萄放進嘴里,滿足地品嘗起這甘甜爽口,權當提神。 聽到翠屏說害怕,只是一笑置之:“怕什么,你當陛下不想她死么?今日即便查出來了,料想陛下也不會動本宮?!?/br> “可是……” “可是什么?”她淡淡看了眼翠屏,“本宮幫的不僅是自己,還幫了陛下的忙。有些險棋可以走,有些則萬萬不可以。殺掉姜樰這個賤人,依本宮看,與其說是險棋,倒不如說是一步絕佳的好棋!” 她看向窗外,頓了頓,又接著道:“姜大將軍狂妄至極,陛下心胸再是寬廣,也不能容他這般步步緊逼,以下犯上。姜家女兒做了皇后,來日生下的嫡子便是鐵板釘釘的太子。如此一來,等陛下百年之后,江山豈不等同于傳到姜家手中。而今本宮暫且斷了姜家這條路,幫了陛下這個大忙,陛下又豈會將本宮問罪?那必是千方百計保本宮平安的?!?/br> “可是……”翠屏欲言又止,吱吱唔唔,低聲道,“恕奴婢直言……娘娘提起過,陛下把娘娘召進宮,是用來牽制皇后的??扇羰腔屎鬀]有,狡兔死走狗烹,陛下他……” 賀子芝聽罷,揶揄一笑:“呵!姜大將軍的確只有這么一個女兒??赡銊e忘了,姜家乃世家大族,可不缺同宗的女兒。沒了一個姜家女,還會有下一個,陛下可離不了我賀家?!?/br> 她如是說著,再度看了一眼窗外。 天已經黑了,倘若今晚沒找到皇后,明天找到的可就是被咬得七零八落的尸體了。一想到這畫面,她這心里頭就痛快! 興奮久了,該乏的還是要乏,盡管她很想等著看好戲,卻實在架不住開始打架的眼皮。這么久過去了,她也不知自己究竟得的什么病,動不動就犯困沒精神。 “本宮先歇會兒,外頭有了什么消息一定要將本宮叫醒?!?/br> “是?!贝淦翞樗砗么蹭?,表情淡淡,心里卻在暗暗嘆氣,也不知自家娘娘這身子何事能夠好轉。 賀子芝和衣躺下,很快就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最近不僅嗜睡,而且怕冷,還沒入冬她就蓋了兩床被子。 要不是怕人說三道四,傳她身子不中用了,她倒是想把火爐子用起來。 也不知睡了多久,翠屏慌慌張張將她搖醒。 “娘娘,快醒醒!” “唔……”她腦中昏昏,迷迷糊糊睜開眼。 “娘娘,皇后找到了!” “皇后”兩個字比一碗濃茶還要奏效,賀子芝當即一個激靈翻坐起來,抓住翠屏的衣襟問:“找到了?活的還是死的!” 翠屏眼中閃爍著亮光:“死的,但沒找到頭,興許已經被野獸叼走了!” 死了?!賀子芝哈哈大笑起來,放開翠屏,興奮到不能自持:“這賤人終于死了,哈哈哈——死得好!沒了她,再也沒有人擋我的路了!哈哈哈——” 她笑得極度狂妄,笑聲在殿堂中四下回蕩。也不知為何,伴隨著她的笑聲,明明關好門窗的屋子莫名刮起一股陰風,一排燭火被吹滅半數。 殿中霎時陷入一片昏暗。 “子芝?!?/br> 卻在她狂笑不止的當口上,耳邊傳來一聲陰森卻又熟悉的聲音。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 “我死了,你很高興么?” 她尋聲轉頭,卻只見一顆染滿了污血的頭顱飄在她的正前方,就在離她不足一尺的地方對著她笑。 “不是說好姐妹么?來陪我一起死吧?!鳖^顱對她甜甜憨笑著,笑彎了眼睛,卻顯得陰森詭異至極。 這是姜樰,是她的頭! “不!不!我不要!”賀子芝害怕地去拉翠屏,一轉身,卻發現殿中空無一人,哪里還有翠屏的身影。 “翠屏!翠屏!” 她嚇得往角落里縮,縮一尺,頭顱近一尺,縮一寸,頭顱近一寸。姜樰的臉越來越近,臉上的血污也越來越多,表情開始變得猙獰。 “我死得好慘,我不怪你,你來陪我就好?!?/br> …… “娘娘?娘娘?”翠屏不過出去打聽消息,這才沒一會兒呢,回來卻聽她在睡夢中瘋狂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定是做噩夢了!近來娘娘總是睡不踏實。她沒有多想便去搖賀子芝,誰料被她迷糊中一口咬住手掌。 “娘娘!是奴婢??!娘娘!” 賀子芝昏頭昏腦轉醒過來,感覺到口中有淡淡的腥味,睜開眼,對上翠屏的臉,赫然發現自己正咬著翠屏的手掌。 夢,是夢…… “娘娘,可是做了噩夢?”翠屏趁她發呆,抽回自己被咬得皮開rou綻的手,卻來不及多瞧一眼,只小心翼翼地問賀子芝如何了。 賀子芝胸腔里那顆心狂跳不已,幾乎要從嘴里跳了出來,她眼前還殘留著姜樰那顆頭顱的影像……就像是那從地獄而來的厲鬼,要將她啃噬殆盡,將她推入不復。 原本便精神萎靡,再受到這般驚嚇,不止心臟狂跳,她更覺得渾身無力,眼前發黑,周身仿佛被浸泡在冰水里一般。 ……就像正在經歷死亡,在陰曹地府走了一遭。 “娘娘?” 翠屏被嚇得不輕,如果不是賀子芝終于有了反應,她就快去叫太醫救命了。 “……無妨……把暖爐拿來?!?/br> “娘娘,還沒有入冬,行宮沒有準備炭火呢?!贝淦烈娝贝蚨哙?,沒法子,干脆倒了一杯熱水給她,“娘娘拿這個將就將就,若是覺得冷,奴婢再給娘娘加床被子?!?/br> 賀子芝漸漸回過神,慢慢平復了呼吸,緊接著卻是照著自己的大腿狠狠一揪。 她既然敢殺人,就不該怕后果。世上哪兒有鬼,真要有,那些殺人為生的劊子手豈不都是短命鬼。 殺個人而已,怕什么怕。 “皇后那邊可有消息了?” 翠屏見她終于好了,總算松口氣:“奴婢剛才出去打聽,聽說陛下親自找到的皇后娘娘。不過,娘娘放心。聽說皇后被蛇咬了,被救回來時已經人事不省?!?/br> ☆、第17章 對峙 “都滾出去。這點蛇毒也清不了,朕要你們何用!” 魏恒目下正大發雷霆,越看這幫太醫越不順眼,實在擔心自己氣上心頭,一時沒能忍住,拿他們抵命,索性將太醫們都轟了出去。 藥已經用了,但并不清楚她究竟是被什么蛇咬的,故而只能試著用藥。從現在起,如果一個時辰內她醒不過來…… 他實在不愿做多想,但“天人永隔”這個詞卻在他腦中揮之不去,生怕下一刻便第二次成了真。 魏恒在床沿坐下,順勢去握她的手,剛剛觸碰到便又悻悻縮回。他怕動了她的傷口,于是只得干看著,什么也做不了。 自己是皇帝,掌握著生殺大權,可她的生與死,卻不是他能左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