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高奇識趣,在一邊道:“邵院,你們慢慢聊,我去看一下四十八床?!备咂嬲f著沖白疏桐眨了一下眼。 邵院…… 白疏桐這幾天被這個稱呼弄得云里霧里的,這回高奇一說,她才緩過神來,抬頭看了眼邵志卿。 見白疏桐看著自己發愣,邵志卿這才想起沒有自我介紹,便道:“我是邵遠光的父親?!?/br> 難怪剛剛從邵志卿的身上依稀能看出邵遠光的影子,兩人的身材樣貌相差不遠,連語氣和性格都如出一轍,不是父子又是什么! 白疏桐應了一聲,開口時才發現不知道應該怎么稱呼邵志卿。她和邵遠光亦師亦友,邵志卿的歲數又明顯比白崇德大不少,稱呼伯父似乎又有點…… 邵志卿似乎也察覺了白疏桐的尷尬,便說:“就叫我邵醫生吧?!?/br> 這個稱呼倒合適白疏桐的心意。她點點頭,突然想到什么,便問邵志卿:“邵醫生,我這幾天吃的東西……是不是您特意安排的?” 邵志卿看了眼白疏桐小桌上的餐盒,笑了笑,問她:“合胃口嗎?” 邵志卿不笑嚴厲,笑起來倒是副慈祥面孔。白疏桐點點頭,想了想,又開玩笑道:“來點辣的就好了?!?/br> “你這個病后期靠修養,忌口是必須的?!鄙壑厩湔f,“辣的還是不要吃了?!?/br> 白疏桐撅嘴點了一下頭,心想這父子兩人還真是像,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邵志卿不知道白疏桐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下,突然問:“今天出院吧?他沒來?” 邵志卿突然這么問,白疏桐一下沒緩過神來,想了想才知道這個“他”指的是邵遠光。 “邵老師他最近很忙,他讓我在這里等他?!?/br> 邵志卿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問:“你和他……你們認識多久了?” “四、五個月了?!鄙壑厩洳徽f,白疏桐還沒有意識到,如今掐指一算,她認識邵遠光也快有小半年了。 邵志卿沉默了一下,在白疏桐隔壁的床上坐了下來。他伸手摘下了脖子上掛的聽診器,拿在手里把玩著,猶豫著開口道:“他有沒有跟你提過我?” 邵志卿一把年紀了,這話問出口多少顯得有些沮喪。白疏桐一直以為邵遠光在江城沒有親友,更不曾聽他說過父親。父子間如此疏離,想必關系一定不太和睦??煽粗壑厩涞臉幼?,白疏桐有些不忍,心一軟還是點頭道:“好像……有說過……” 邵志卿聽了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在安慰我,他恨不得把我忘了,不會主動提起我的?!?/br> 白疏桐扁了扁嘴,剛想安慰一下邵志卿,他便接著說:“小光小時候是跟著我在醫院長大的,他一直想當醫生,我很支持他……”邵志卿憶起了邵遠光小時候的模樣,不由笑了一下,眼角皺紋舒展了一些。 白疏桐第一次聽說“小光”這樣的稱呼,不由有些錯愕,但仔細一想,在父親眼里,恐怕邵老師仍然是長不大的孩子。 邵志卿想到了此后的事情,笑容收斂,嘆了口氣說,“只可惜后來被我弄砸了,不然他現在的造詣一定在我之上?!?/br> 白疏桐曾聽邵遠光說過,他是半路出家學的心理學,本科在英國學的是醫學。當時白疏桐覺得奇怪,只是沒有追問,現在邵志卿說起,她不由問了一句:“他為什么不學醫了?” “小光在英國的時候,我在北京一家醫院做副院長,負責醫療器械的采購。我那時候確實有些狂妄,也是糊涂了些,在采購合同上吃了些回扣。結果……”邵志卿不愿詳細回憶那時的事情,便說,“那批器械出了點問題,我被降級到了江城。小光知道了,一走了之,就再也聯系不上了。要不是這些日子他找到高奇,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見到他?!?/br> 邵志卿的故事并不復雜,但信息量卻不小,白疏桐聽了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邵志卿尷尬笑笑:“第一次見面本來不該和你說這些,但想著你出院了,他可能就不會再來了……” 父子之間比鄰而居,見上一面卻還需要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不失為一種悲哀。 白疏桐想了想,開口道:“邵醫生,你雖然是邵老師的父親,可我覺得你根本不了解邵老師?!?/br> 白疏桐說話不客氣,邵志卿不由抬頭看了她一眼。 “我一直覺得醫生、老師都是特別偉大的職業,一個是維護健康的身體,一個是塑造健康的靈魂。邵老師是我見過最有原則的老師,他只做他認為對的事,就算不對的事有再多的好處,他也絕對不會去做?!?/br> 白疏桐的話雖不客氣,卻是有道理的。邵志卿點點頭道:“你說得對,我以前小看了他,也忽略了他的感受?!?/br> 邵志卿是聰明人,更何況早已幡然醒悟,白疏桐自覺沒必要繼續說下去,便笑了笑道:“所以邵醫生你不用難過,邵老師雖然不做醫生了,做老師也是一樣好的?!?/br> 邵志卿點頭笑笑。 “還有,邵醫生你放心,我雖然出院了,但是傷口偶爾還會疼?!卑资柰┬χ聪蛏壑厩?,問他,“如果我疼得厲害,我可以回來找你嗎?” 邵志卿抬頭看了眼白疏桐,眸光閃了一下,繼而笑了出來。他點點頭說:“隨時?!?/br> 邵遠光停好車,從電梯上到病房,一拐彎便看見了邵志卿離開的背影。他皺了一下眉,快步走到了白疏桐的病房。 白疏桐正坐在床上喝甜湯,看見邵遠光進來愣了一下。 “他來干什么?”邵遠光問。 白疏桐決定裝傻:“誰???哦,剛才那個老伯伯?給我送水果?!卑资柰┲噶酥该媲扒泻玫墓P,胡亂拉過來高奇做擋箭牌,“高醫生真夠意思,天天找人給我送好吃的。邵老師吃飯了嗎?要不要吃點?” 白疏桐說完沒等他回應便悶頭喝湯,邵遠光瞧著抽動了一下嘴角,搖頭道:“我不吃了。你好好吃,吃完送你回家?!?/br> 悠悠我心(6) 白疏桐來醫院時孑然一身,離開時卻有了大包小包的吃的。邵遠光邊幫她收拾行李邊皺眉,忍不住說了句:“以后吃東西要注意,口味重的不許再吃?!?/br> 邵遠光說完提起包走在前邊,白疏桐撇撇嘴跟了過去,心想這話聽著真耳熟,有其父必有其子??! 兩人到了醫院樓下,白疏桐想著去攔車,邵遠光去把她拉了過來,徑自走到車前,車門的鎖應聲落下。 邵遠光打開后備箱放著東西,白疏桐則為這車子繞了一圈,不免驚訝:“邵老師,你什么時候買的車???” 邵遠光關好后備箱,沒有解釋,只幫她拉開車門道:“快上車?!?/br> 路虎的底盤高,白疏桐走到車前,還在想著用什么姿勢上車不會碰到傷口,邵遠光那邊就伸手扶了她一下,一借力,輕松將她托起,幫她爬上了副駕駛的位置。 突如其來的觸碰讓白疏桐嚇了一跳,不由“唔”了一聲。 邵遠光以為碰到了她的傷口,便問她:“怎么了?還好嗎?” 白疏桐想著答應邵志卿的事情,將計就計捂住肚子,眉心也跟著揪在了一起:“傷口還是疼,我覺得過幾天還要來復檢?!?/br> 手術做完已經有一周多了,又是腹腔鏡手術,按說不該有這么嚴重的反應。邵遠光凝默了一下,點點頭說了聲“好”,關好車門繞到另一邊上車。 上了車,邵遠光還是覺得不對勁,扭頭又瞧了眼白疏桐。白疏桐見他看向自己,又伸手捂了一下肚子,表情也跟著痛苦起來。 邵遠光揚揚眉,突然俯身湊到了白疏桐面前。 他的眉目一下子變大,清晰地呈現在白疏桐眼前,不過幾厘米的距離。他的氣味直襲白疏桐鼻腔,繼而占據腦海。 夜深人靜,又是這樣的距離…… 白疏桐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剛剛的喬裝疼痛、擠眼皺眉,這些統統忘了,她的腦海已被面前邵遠光纖薄的嘴唇占據,不由緩緩閉上了眼睛。 見白疏桐閉了眼,邵遠光心里笑了一下,又俯身靠她進了幾分。 距離一近,邵遠光的發絲便蹭在了白疏桐臉上,撩撥一樣,弄得她意亂情迷。她的心臟砰砰直跳,氣息也變得急促,雙手不知何時從肚子上挪了開來,捂在了心臟的位置。 白疏桐心里等著、期盼著,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耳邊聽到了“咔噠”一聲,繼而邵遠光的氣味便抽離出去。白疏桐睜眼,眼前恢復了明朗,沒了邵遠光的薄唇,也不見他俊秀的眉目。 邵遠光坐直,系好安全帶,扭頭看了她一眼,叮囑道:“下次記得安全帶?!?/br> 白疏桐大窘,再也不敢看向邵遠光,一路歪著臉看著窗外。邵遠光開著車,手抵在唇邊暗自勾唇笑了笑,白疏桐犯傻的樣子有意思,自作聰明的樣子更是可愛。 出了院,白疏桐本打算第二天回學校上班,但邵遠光一再說臨近期末學校事少,這才又在家歇了幾天。 闌尾炎手術耽擱了不少時間,之前的研究也擱置了下來。白疏桐趁著這些天在家又把進度趕了上來,初稿做完便發給了邵遠光。 邵遠光收到了郵件,很快有了反饋。發來的信息卻和論文無關,只問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晚上想吃什么東西。 白疏桐報了幾個菜名,躺在沙發上對著手機呵呵傻笑。 近些日子邵遠光對她越來越體貼,像是延續了之前的習慣,隔三差五便會跑來她這里看一看。白疏桐放下手機心想,行為心理學理論誠不我欺,果然再冷漠的人經過熏陶和訓練也是可以變成暖男的。不過,對于邵遠光的行為來說,刺激物到底是什么呢? 白疏桐躺在沙發上捉摸不透,那邊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沒想到邵遠光的動作如此迅速,白疏桐急忙爬起來,理了理頭發這才開門。 門外站著的人是曹楓,手里也提了個保溫桶,看見白疏桐笑了起來:“surprise!” 曹楓的不問自來不像是驚喜,反倒是把白疏桐嚇了一跳。她想了想還是放他進屋,問他:“你怎么來了?” 曹楓也不客氣,直接把白疏桐家當自己家,換了鞋直奔廚房。 “我知道你最近在外邊出差憋壞了,”曹楓說著把保溫桶里的香辣小排倒了出來,“你看,我讓我媽給你做了什么?!?/br> 白疏桐看了一眼餐碟里色澤鮮紅的排骨咽了口口水,手上卻不由捂了一下肚子。 “你來之前也不跟我說一聲,我……我都吃過飯了?!卑资柰╇S意扯了個理由搪塞曹楓,要不然這家伙一定會看著她把排骨吃完。 曹楓有點失望,但轉念還是笑了一下:“沒事,你留著明天吃。你要是覺得不新鮮不好吃,我讓我媽再做點?!?/br> 白疏桐不吃倒不是不想吃,只是邵志卿和邵遠光都叮囑過她不能吃辣的。白疏桐剛要解釋,門口的門鈴聲又響起來了。 她還沒反應過來,曹楓動作快,先一步過去開門。 門開開了,那邊卻沒了聲音。白疏桐頭皮一麻,跟著出去便看到了邵遠光。 邵遠光站在門外,手里提了個塑料袋,看見曹楓頗有些驚訝。曹楓則是一夫當關的樣子,守住門口,并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只是問了句:“你來干什么?” 這些日子曹楓總是這樣陰陽怪氣的,邵遠光也懶得和他計較,便問:“小白呢?” 他視線越過曹楓肩膀看到了廚房門口的白疏桐。白疏桐和曹楓的關系,邵遠光心知肚明,但當下看了還是有些不舒服。他沒理曹楓,往前邁了一步,把買來的食物放在了白疏桐家的置物桌上,輕描淡寫了一句:“趁熱吃?!闭f罷也不多言,轉身就走。 “邵老師……”白疏桐跟上去想要解釋,曹楓卻果斷把門關上,阻絕了門內外的空間。 曹楓扭頭看了眼白疏桐,頗有些不滿:“你不是吃過了嗎?” 曹楓的口氣和行為讓白疏桐很不舒服,她沒說話,拿過邵遠光留下的東西,轉身去了廚房。 邵遠光帶來的食物非常清淡,兩人份的清粥、蔬菜還有一盤素炒的雞rou。 曹楓看了忍不住挖苦了一句:“什么東西,都沒營養?!彼f著把香辣小排往白疏桐面前推了推,“桐桐,你還是吃這個,這個……” 曹楓話音未落,白疏桐便把香辣小排推開了?!拔页圆涣死钡?,我還是喝粥好了?!?/br> 吃不了辣的?曹楓覺得聽了笑話。白疏桐根本就是無辣不歡的人,她吃不了辣的,鬼才會相信。 敷衍、搪塞,就連白疏桐回家的消息他也是最后一個知道。曹楓覺得自己的地位一落千丈,自從邵遠光出現之后,他已不再是白疏桐最親、最依賴的人了,相反,他已經被白疏桐邊緣化,變成了她極力回避的人。 曹楓不明白,看著白疏桐:“桐桐,你告訴我,邵遠光是不是欺負你了?”曹楓想著捏了捏拳頭,“他要是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小爺不怕他,管他是教授還是博導,我……” “你說什么呢!”白疏桐越聽越覺得離譜,打斷了曹楓,“邵老師怎么可能欺負我?!?/br> 白疏桐的厲聲呵斥讓曹楓心沉了下去,他小心試探,又問她:“那你喜歡他?” “沒有……”白疏桐低著頭,手玩著衣角否認道。 白疏桐不會騙人,不會說謊,曹楓一眼看穿:“桐桐你別傻了,邵遠光是什么人!你聽聽外邊的那些傳言,還有他和陶旻的關系。他不是什么好人,就是個衣冠禽獸……” “你閉嘴!”白疏桐聽得忍無可忍。邵遠光的傳聞曹楓不是不清楚,一樁樁一件件全都是子虛烏有的,即便難以解釋,憑借他們對邵遠光的了解也絕不可能得出衣冠禽獸的結論。曹楓這么說實在有失偏頗,更加荒謬可笑。 “邵老師是你的導師,他是什么人你也清楚,你不該說這種話詆毀他?!卑资柰┛粗?,眼睛不由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