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邵遠光進屋沖了個澡,出來時,白疏桐已經窩在沙發里睡著了。 邵遠光擦著頭發悄聲靠近她,她的氣息沉重,眼角閃著些許淚光,但表情還算安定。 睡著了便不會胡思亂想,邵遠光想著放心了些,調高了客廳的空調溫度,又從臥室取了薄毯,輕輕搭在白疏桐身上。 收拾完客廳,邵遠光轉身去了廚房。他的廚房除了一些基本的食材外,便是空無一物。邵遠光斟酌良久,決定煮碗清粥,等白疏桐醒來也好喝一點。 粥還在鍋里煮著,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邵遠光聽見急忙去開門,看見高奇,邵遠光沖他比了個手勢,示意他動作輕一些。 高奇帶來了白疏桐留在外公家的背包,他把背包放在一邊,看見沙發上的白疏桐,聳聳肩,又跟著邵遠光到了廚房。 邵遠光關上了廚房門,隔絕了門內蒸騰的氣息和煮粥的聲音,似乎怕吵醒白疏桐。高奇看著邵遠光貼心的舉動,不由大跌眼鏡。 “靠!”爐子上清粥翻滾著,高奇瞅見忍不住爆了個粗口,“你還會做這個!” 邵元光沒搭理他,拿著勺子攪了一下清粥,問他:“她家里還好吧?” “好?!?/br> 邵遠光關上了門,廚房里的氣溫便急速上升。高奇擦著汗,不由抱怨:“你說你,逞英雄還得我幫你善后。好在她外婆還通情理,聽說她在你這兒也就沒追問什么了,就是那個小竹馬……”高奇想著剛剛曹楓的表情,不由壞笑,“那表情你真該看看,簡直了……” 邵遠光白了他一眼:“我問的不是這個?!?/br> 高奇想到了剛剛在白家吃飯的情境,不由撇嘴道:“那女孩兒可不是等閑之輩,把老頭老太太哄得開開心心的。那大度、那氣量,顯得桐桐更不懂事了?!备咂婺粗笡_后,指了一下客廳那邊,“你們家小白還是太嫩了,多大點事,藏不住情緒?!?/br> 高奇玩世不恭,言語中不乏對邵遠光的挑逗和試探。他說小白是他家的,邵遠光也懶得辯駁,只說:“這也不能怪她?!?/br> 聽了邵遠光這話,高奇不由震驚。據他的了解,邵遠光一向苛刻嚴謹,要是尋常人有這樣的表現,估計早被他批得無地自容了,什么不顧大局、不知輕重,什么難聽就說什么。 恐怕也只有白疏桐能讓他如此護短,一句“不能怪她”,直接幫她把責任撇得一干二凈。 高奇搖搖頭,愛情真是魔鬼??!不僅讓人盲目,更讓人喪失理智! 高奇和邵遠光說了一會兒話,便趕在午后回了醫院。 邵遠光收拾好廚房,出來時看見白疏桐手捂著肚子,窩在沙發一角一動不動。邵遠光看了眼時間,猶豫著慢慢靠近她,想著是不是要叫她起來吃點東西。 白疏桐睡眠尚淺,雖然閉著眼,但眼皮不時跳動,眉心微微蹙緊,似乎正被睡夢中的事情困擾。 邵遠光看著輕輕叫了她一聲,又問她:“不舒服嗎?” 白疏桐搖搖頭,撇過臉,面對著沙發靠背,避開了邵遠光的視線。 邵遠光不放心,還是伸手試了一下白疏桐的額頭。她的額頭溫度不高不低,并沒有發燒的跡象。 邵遠光緩緩舒了口氣,幫她整理了一下薄毯,便在她一邊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隨手拿過茶幾上的一本期刊翻看了起來。 期刊翻完,時間已接近傍晚,爐子上的粥也已經冷卻多時了,但白疏桐仍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邵遠光有些擔憂,放下期刊,湊過去看了一眼,這才發現白疏桐蜷縮在沙發一角,眉心越皺越緊,手捂著腹部,咬著牙不肯出聲。 邵遠光看了一驚,急忙把白疏桐的肩膀掰了過來,喊了她一聲:“小白?!?/br> 白疏桐緩緩睜了眼,迷迷蒙蒙中開口道:“邵老師……我……我肚子疼……” 肚子疼有很多種可能,但疼到這種直冒冷汗的程度,顯然不會是尋常病癥。邵遠光環住白疏桐的肩膀,伸手抵了一下她的上腹部,問她:“這里?” 白疏桐悶悶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邵遠光的手指又往右下方挪了一點,問她:“這里疼嗎?” 他的手指微一用力,白疏桐不由呻|吟了一聲。 闌尾炎初時上腹會有痛感,最后會轉移到右下腹。邵遠光看了白疏桐一眼,轉而拿起手機撥通了高奇的電話:“叫輛救護車,小白是急性闌尾炎?!?/br> 高奇聽了愣了一下,弄清怎么回事,這才說:“大哥,這個時間點,江大周圍的交通你也知道,等救護車過去,還不如你直接過來?!?/br> 邵遠光掛斷電話,來不及多想,抱起白疏桐奪門而出,直奔醫院。 ☆、第32章 青青子衿(6) 邵遠光抱著白疏桐下到樓下,一路往大路上跑。 傍晚時分,江城的出租正值換班時間,鮮少有車愿意載客,再加上邵遠光懷里還抱著個人,愿意自找麻煩的的士更是稀少。 邵遠光第一次發現,在江城生活,縱使學校、家里兩點一線,有輛車也是極為必要的。 當下,他沒有辦法,只得抱著白疏桐一路往醫院趕,不多時便已手臂酸軟、汗流浹背。 白疏桐窩在邵遠光懷里,手中緊緊攢著他胸前的衣料,似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邵遠光看著忍不住低聲安慰她:“小白,別怕?!?/br> 這樣的安慰在白疏桐那里似乎也能奏效,她咬了咬嘴唇,悶悶應了一聲,往邵遠光懷里縮了縮。 邵遠光見狀咬了咬牙,又將白疏桐抱緊了幾分,奮力向醫院的方向奔去。 好在江城大學離人民醫院算不上太遠,邵遠光抱著白疏桐到醫院時,高奇已經在樓下做好了接收準備。 拍片檢查之后,高奇拍了拍邵遠光肩膀,調侃了一句:“你還行,基本功沒荒廢,闌尾炎診斷得倒是不錯?!备咂嬲f著,又沖白疏桐笑了笑,“準備一下,一會兒手術?!?/br> 聽到“手術”二字,白疏桐愣了一下,下意識去抓邵遠光的衣角。 邵元光知道她心里恐懼,安慰道:“小手術,技術很成熟了,放心?!?/br> 縱使技術成熟,在肚子上開個口子總還是讓人發慎。白疏桐怯怯地問他:“邵老師,能不能不做手術……吃藥行不行?我怕……我怕留疤……” “留疤”兩字白疏桐說出的聲音極小,但還是被高奇聽去了。 不怕疼卻怕留疤?高奇笑笑:“腹腔鏡手術,創傷面很小的,不會留疤?!彼f著沖著邵遠光眨了一下眼,又看著白疏桐,“高醫生給你主刀,你還信不過我?” 邵遠光沒理會高奇的小動作,對他只顧著扯淡,不講病情的溝通方式十分不滿。邵遠光不搭理他,自顧自地和白疏桐講了講闌尾炎的手術原理,又安慰她:“闌尾是無用的器官,切掉對生活不會有影響的?!?/br> 高奇也附和道:“你就這么想,闌尾割了,你還能輕一點?!彼f著,看了眼邵遠光被汗浸濕的衣衫,賊笑道,“以后你們邵老師抱你的時候還能省點體力?!?/br> 高奇說這話的時候,白疏桐不由也看了眼邵遠光。他身上的短袖t恤早已透濕,不僅如此,他的發梢濕潤,就連額頭上也在不停地往外滲著汗珠。 白疏桐有些愧疚,緊緊攢著的邵遠光衣角的那只手也漸漸松了開來。 她收回手放在腿上,邵遠光的手卻突然蓋了過來。他輕輕拍了她的手背,終于在理性的病情分析末尾加了一句感人心脾的話:“放心吧,我在外邊守著,等你出來?!?/br> 白疏桐跟著高奇進了手術室,不多時手術室的燈便亮了起來。 邵遠光坐在手術室外邊,仰頭看著門梁上的燈光,不由吐了口氣。 邵志卿是外科醫生,邵遠光自小耳濡目染,沒少接觸過這樣的場面。只是沒想到的是,這么多年來,讓他如此緊張、擔憂的手術盡是一臺技術極為成熟的闌尾炎手術。 白疏桐的手術進行了半個小時,邵遠光有些坐立難安。他在手術室門口徘徊著,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電話是陶旻打來的,看到來電顯示,邵遠光這才想起來今晚本來是和陶旻有約的。 “到哪兒了?我和嚴老都在恭候你大駕呢?!碧諘F接通電話便調侃起邵遠光。 嚴世清是國內心理學界的泰斗,也是邵遠光在b大時的同事,對邵遠光也多有提攜之恩。陶旻見不見倒還在其次,只是這次嚴世清也來了江城,邵遠光不好怠慢。 他看了眼手術室門口亮著的燈,猶豫了一下,道:“今晚有點突發狀況,去不了了?!?/br> 突發狀況?陶旻聽了不由詫異。對于邵元光而言,一切事情盡在掌握中,被他稱之為突發狀況的事情少之又少。 陶旻好奇追問,便聽邵遠光遮遮掩掩道:“我在醫院,有點事,實在走不開?!?/br> 掛了電話沒多久,手術室的燈便滅了。 高奇先出來給邵元光報了平安,白疏桐隨后便被護士推了出來。 她的麻藥還沒有退,瘦瘦弱弱的,躺在那里一動不動,顯得嬌小可憐。邵遠光看著心里緊了一下,問高奇:“麻藥什么時候退?她什么時候能醒?” 高奇看著邵遠光焦急緊張的樣子,心里笑了笑,嘴上卻一本正經道:“做的全麻,大概兩個小時吧?!闭f著,他又看了眼邵遠光,問他,“今晚她身邊得有人陪著。怎么?你陪床嗎?” 手術前的知情書是白疏桐自己簽的,邵遠光要給她家人打電話也被白疏桐攔了下來。也許這個時候,她還不想面對現實,也不想讓外公外婆為她擔心。 邵遠光沉吟了一下,點頭道:“我陪著她?!?/br> 白疏桐被轉移到了病房,一切體征都很正常,邵遠光心里踏實了一些。高奇看著過來拍拍他肩膀,問他:“沒吃飯呢吧?走吧,去吃點?!?/br> 放松下來,邵遠光這才想起,他不僅沒吃晚飯,連中飯也一并錯過了。他看了眼白疏桐,想到了她進手術室前他的承諾。 邵遠光搖了搖頭:“你去吧,我不吃了,我等她醒來?!?/br> 高奇看著他翻了個白眼,咋呼著:“麻藥退掉至少一個小時?!闭f著便強行把邵遠光拉到了食堂。 即便到了食堂,邵遠光也沒有吃飯的心思,很快吃了兩口又回了病房。 病房是雙人間,另一個病人是五、六十歲的中年大媽。到了這個時間,大媽已經躺下休息了。 邵遠光輕手輕腳收拾了一下,搬了個椅子在白疏桐的床邊坐下。 白疏桐的麻藥還沒有退去,臉上的表情非常平靜。邵遠光靜靜看著她的眉眼發呆,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有人從背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邵遠光驚覺,回頭時看到了陶旻。 陶旻聽說邵遠光在人民醫院,吃了飯打車直奔這里。到了醫院,他給邵遠光打六七個電話,怎么都是無人接聽,好在碰見了高奇,經高奇指明這才找到了邵遠光。 病房里安靜,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便到了樓道里。 陶旻問了問白疏桐的病情,這才從包里拿出了一個文件交給邵遠光:“這是嚴老托我轉交給你的?!?/br> 邵遠光接過一看,是年底在北京一場學術會議的邀請函。 邵遠光把邀請函收好,看了眼陶旻,道:“這么遠跑一趟就是為了邀請函?” 陶旻心里笑笑,嚴世清的邀請函自然只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還是出于好奇,想親眼看看,到底是什么鉗制住了邵遠光,讓他如此心神不寧。 陶旻早前跟著邵遠光做過幾個關于面部表情的研究,對此雖然只了解個皮毛,但也能看出邵遠光神情中的不安。他每說兩句話便會往病房里瞧一眼,雖然在和她對話,但肢體卻是傾向于病房那邊,顯得有些焦躁。 陶旻打量著他,忍不住揶揄道:“你這副樣子,我倒是很少看見?!?/br> 邵遠光看了眼白疏桐那邊,回過神來,伸手摸了摸下巴,淡淡回了句:“是嗎?” “能讓你這么上心的人并不多,看來桐桐對你很重要,你好好把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