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節
“我沒事,不用去醫院,麻煩你帶我去找我女兒?!?/br> “好?!敝茉茦欠鲋M了電梯。 崔嵬臉色鐵青,趁著電梯門關上之前,飛快沖進了電梯里。他站在最里面,目光落在周云樓扶著風挽月的那只手上,冷聲道:“老四,你現在可以把手放開了?!?/br> 周云樓遲疑了兩秒,忽然想到了幾天前跟蘇婕通電話時,蘇婕對他說過的話:“老四,如果現在不努力一次,以后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你甘心嗎?”他并沒有松開風挽月的手,而是平靜地說:“老大,現在都已經這樣的情況了,當務之急是趕快找到嘟嘟,你又何必再吃這些無意義的飛醋?” 風挽月冷笑了一聲,說道:“他這是典型的直男癌,只許自己找女人,外面娶一個,家里藏一個,卻不許女人跟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真是齷齪!” 崔嵬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握了握拳頭,最終沒再多說什么。 小丫頭人小腿短,又沒有方向感,離開公寓后只想快點找到風挽月和崔嵬問個清楚,卻不知該往哪里走,只能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爸爸不是她的親爸爸,為什么連mama都不是親mama?那她的親生父母到底在哪里? 小丫頭邊走邊掉眼淚,走累了,就蹲在路邊休息,揚起花貓一樣的小臉,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她有第一次被人拐賣的經歷,所以也不敢去人煙稀少的地方,只知道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走,這樣壞蛋就不敢對她怎么樣。 小丫頭來到一個公園里,這里有許多老頭老太太在跳廣場舞,還有人拉二胡,唱戲曲,打太極,下象棋,也有許多父母陪著孩子在草坪上玩耍。她站在樹蔭下,看著那些小孩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心里就無比難過,眼淚也掉得更厲害。 那些小孩都有爸爸mama,可她卻沒有了。 有人來到了小丫頭身邊,遞給她一張紙巾。 小丫頭詫異地抬頭,看到一個清秀溫柔的大jiejie,個子高高的,像個模特。她穿著一套樸素的鉛灰色冬裙,腳下一雙黑色皮靴,長長的頭發扎成簡單利索的馬尾,額前留著彎彎的劉海,微風一吹,劉海就輕輕擺動,襯得一雙明眸又黑又亮。 “小meimei,你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哭得這么傷心???”大jiejie撩起裙擺,蹲下身,用紙巾替她輕輕擦了眼淚和鼻涕,“你的爸爸mama呢?” 提起爸爸mama,小丫頭就哭得更傷心了,眼淚止都止不住,抽抽啼啼地說:“我沒有爸爸mama了,他們都不是我親生的爸爸mama,他們一直在騙我?!?/br> 大jiejie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傷感之色,心想這孩子可能是被人收養的,無意間得知自己的身世,才會傷心地跑了出來。她親生輕聲道:“別哭了,其實我也沒有爸爸mama?!?/br> 小丫頭怔了一下,“你也沒有爸爸mama?他們去哪了?” “他們都去世了?!?/br> “去世了……”小丫頭有些恍惚。 “是啊,自從他們去世以后,我就一直跟著我師父生活,她對我很好,就像我的親生母親一樣?!贝骿iejie的表情很溫和。 “師父?”小丫頭對這個稱呼感到很好奇,連哭都忘了。又不是古裝電視劇,怎么還會有師父呢? “對,就是師父?!贝骿iejie站起身,伸手指向不遠處的亭子里,“她就在那里唱歌,穿旗袍的那個?!?/br> 小丫頭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在長亭里看到一個體態婀娜的中年女人,穿著一身熨帖合身的牡丹花紋深色旗袍,肩上還披著純白的羊絨披肩,一身優雅氣質,貴氣逼人。她身體微微傾斜,一手執扇,一手豎著蘭花指,旁邊還有好幾個聽她唱歌的老戲迷。 “她在唱什么呀?為什么擺出那樣的造型呢?”小丫頭一臉迷惑。 “她唱的是昆曲《牡丹亭》的選段?!?/br> 小丫頭驚訝地張大嘴。 “我猜你肯定沒聽過,走,我帶你去聽師父唱曲,聽曲就不難過了?!贝骿iejie牽著小丫頭的手,走到長亭里,靜靜坐在一旁。 小丫頭以前在電視上聽過戲曲,咿咿呀呀的也聽不懂,所以并不感興趣,可是現場聆聽的感覺卻大不一樣。那曲子千回百轉,腔調圓潤柔滑,包涵情感,有種說不出的吸引力。 那唱曲人姿態多情,悠悠然轉動手里的折扇,滿腹憂愁地吟唱道:“良辰美景奈何天……” 小丫頭也不自覺也學著她的腔調唱了起來:“美景奈何天……” 小女孩的嗓音清脆柔潤,別有一番韻味。 身邊的大jiejie驚訝地轉頭看她。 小丫頭以為影響了其他人,連忙捂住嘴巴。 唱曲人聽到有人跟著唱,也并未停下,只是借著動作,怡然轉身,往小丫頭這邊看了一眼,媚然一笑,又收回眼神,繼續接著唱。 小丫頭只覺得,那一聲一調一回轉,眼神姿態都特別講究,比普通的唱歌難多了,不是隨便就能唱好的。 那位唱曲人唱完了,旁邊聽曲的人也不肯散開,依舊坐著,等著她休息一會兒,再唱下一曲。唱曲人收好折扇,徑自朝小丫頭這邊走了過來。 大jiejie起身,叫了一聲:“師父?!?/br> 小丫頭也趕緊起身,一臉好奇地抬頭,打量大jiejie的師父。 “齊欣,這小姑娘是誰?” 小丫頭看向大jiejie,心說原來這個大jiejie的名字叫齊欣,挺好聽的。 “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饼R欣轉頭問她,“小meimei,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風嘟嘟?!?/br> 齊欣的師父抿嘴一笑,“小嘟嘟這一把嗓子條件不錯,又脆又潤,是個唱曲的好材料,想不想跟著我學唱昆曲呢?” 傍晚時分,邁巴赫行駛在城市道路上。 周云樓坐在副駕駛座上,接到了消息,連忙轉過身,對后排座上的風挽月說:“找到了,人很好,沒有事?!?/br> 風挽月緊繃了一天的神經這才放松下來,長吁了一口氣,“她在哪?快帶我去看她?!?/br> 周云樓“嗯”了一聲,吩咐司機掉頭,并未征詢崔嵬的意思。 崔嵬就坐在風挽月旁邊,一直沉默著,聽到小丫頭沒事的消息,心里那塊高懸的那塊巨石才算穩穩落地。萬幸孩子找到了,要是再找不到,風挽月恐怕就要崩潰了。他轉過頭,看著她的側顏,她正緊張地注視前方,眼里閃爍著擔憂和迫切的光芒,仿佛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出去,立馬飛到孩子的身邊。 她對他就從來不會有這樣的情感,哪怕他還沒有恢復記憶,他們關系最好的時候,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也比不上女兒,永遠都比不上女兒。 邁巴赫很快把他們帶到了公園外。 風挽月急匆匆下了車,跑入公園里。隔了很遠,她就看到女兒站在長亭里,跟著身邊那個穿旗袍的女人學習蘭花指的手勢。女兒學得很認真,一招一式都頗有些唱曲的范兒。 他們一行人走進長亭里。 唱曲的人看到他們,停了下來。 小丫頭的目光落在崔嵬和風挽月的臉上,想到之前那些傷心事,忍不住又紅了眼眶,然后躲到了齊欣身后。 崔嵬走上前,看了一眼躲藏起來的小丫頭,才開口打了個招呼:“林阿姨,你好?!?/br> 風挽月聽到這個稱呼陡然反應過來,這個穿旗袍的中年女人就是江平濤的原配妻子,林女士。她曾在江平濤六十大壽的晚宴上與林女士有過一面之緣,但是時間久了,有些記不清楚,沒想到女兒竟然會跟她在一起。 林女士淡雅一笑,“崔嵬,你好?!?/br> 崔嵬看向風嘟嘟,“這個孩子……” “她是你的女兒嗎?”林女士不等他說完,兀自開口?!按掎?,如果我沒有記錯,你并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媒體不久前才報道了,你即將和一個名叫蘇婕的女人結婚,我說的對嗎?” 崔嵬無言,當著小丫頭的面,謊言被拆穿,他內心是尷尬和局促的。 小丫頭探出腦袋,臉上已經滿是淚水,邊哭邊說:“我看到電視了,你說你沒有女兒,你還要跟那個討厭的阿姨結婚,你騙了我?!?/br> “嘟嘟?!贝掎托目趷瀽炓惶?,伸手想去抱她,卻被她躲開了,“爸爸不是故意騙你的,爸爸不想讓你傷心?!?/br> “你就是要跟那個阿姨結婚!”小丫頭扯著嗓子大喊,一把抹去眼淚,“反正我也不是你生的,你都說你沒有女兒,那我以后不會再叫你爸爸,你不是我爸爸!” 崔嵬看著小丫頭決絕的眼神,心里說不出的苦澀滋味。那個總是俏生生圍在他身邊,甜甜叫他“爸爸”的小丫頭,現在卻斬釘截鐵地喊出了“你不是我爸爸”,短短一句話就把他們之間的父女感情割裂開來。她就像她的母親一樣,轉過身,說放棄就放棄了。 風挽月走上前,冷漠地斜了崔嵬一眼,才將目光投向小丫頭,溫柔地說:“嘟嘟,來mama這里,mama帶你回大理?!?/br> 小丫頭轉向風挽月,眼淚掉得更兇,“你也不是我mama……” 風挽月如被五雷轟頂般愣在原地。 “我都知道了,你根本就不是我的親生mama,我的mama在生我的時候就死了,你只是我mama的雙胞胎meimei?!毙⊙绢^說到這里,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風挽月腦中一陣暈眩,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 崔嵬扶她。 風挽月淚如雨下,狠狠甩開崔嵬的手,“是你告訴她的?” “不是?!贝掎脱劭艏t潤,心里擰成一團,急切地說:“二妞我什么都沒說,你相信我,我真的什么都沒說?!?/br> 齊欣走到小丫頭身邊,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柔聲安慰她,“嘟嘟別哭了,不管他們是不是你的親生爸媽,只要他們關心你,疼愛你,就足夠了?!?/br> 小丫頭的眼淚珠子撲簌簌往下掉,“他們只會騙我,還總是吵架?!?/br> 風挽月想靠近女兒,可是接到女兒充滿戒備的眼神,又生生止住了腳步。她最疼愛的女兒,最親密的女兒,為什么用看陌生人一樣的眼神看著自己,這到底是怎么了?她痛心疾首地喊道:“嘟嘟,不管我是不是你親生的mama,我都是你的mama??!” 小丫頭只顧著掉眼淚,也不讓風挽月靠近自己。 林女士平靜地看著這一幕,開口道:“小嘟嘟,你要是愿意跟在我身邊學唱曲,就給我磕三個響頭,叫我一聲師父。從今以后,你就和齊欣一樣,住進我家里,做我的關門弟子,我管你吃住,供你上學,教你唱曲?!?/br> 小丫頭沒有猶豫,對著林女士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哭著叫了一聲:“師父?!?/br> “好?!绷峙奎c點頭,指著齊欣說:“以后她是你師姐?!?/br> 小丫頭轉向齊欣,又哭著叫了一聲:“師姐?!?/br> 風挽月心痛得幾乎暈厥,不停地哭喊:“我就是你mama,我就是你mama!嘟嘟,你不要我這個mama了嗎?” 小丫頭站起身,看看崔嵬,又看看風挽月,抽泣著說:“你們不是我的親生爸媽,你們總是吵架,一個要跟別人結婚,一個要回大理,你們都只顧自己,也不管我。我寧愿跟著師父,我不要跟著你們?!?/br> 林女士牽起小丫頭的手,目光平和地注視著風挽月和崔嵬,前者已經哭得不能自已,后者眼里閃爍著淚光。她在心中輕嘆了一聲,說道:“風小姐,你是小嘟嘟的監護人,你放心讓她跟我一起生活嗎?” 齊欣開口道:“我師父在藝術界有些名氣,她絕不會是壞人,也不會苛待徒弟?!?/br> 林女士悠然一笑,“我是江平濤的前妻,崔嵬認識我,也知道我住在哪里。要是我真把小嘟嘟拐走了,那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風小姐,你的意見呢?” 風挽月含淚看向女兒,希望女兒能回到她身邊。然而,小丫頭決絕地轉過頭不看她,鐵了心不愿意再跟她這個母親了。 林女士遞給了齊欣一個眼神。 齊欣會意后,走到風挽月身邊,低聲說:“風小姐,嘟嘟現在剛知道自己的身世,心理上接受不了。等過些日子,她情緒好一些了,你再來把她接回身邊也行?!?/br> 事已至此,風挽月除了接受,還能有什么辦法?勉強把女兒留在她身邊,只會令女兒心里更加抵觸她。 林女士和齊欣帶著小丫頭離開時,小丫頭轉過身問了一句:“我的親mama,是不是就是埋在長美漁村的那個大姨?” 風挽月動了動嘴唇,剛想開口,小丫頭又立刻補了一句:“你不要再騙我了?!?/br> 風挽月點點頭,啞聲道:“是的?!?/br> 小丫頭又哭了,扭過腦袋,再也不看她。 夜幕降臨,公園里的路燈都亮了起來,林女士和齊欣牽著小丫頭的手走遠了,她們的影子投在地面上,拉得很長很長。 風挽月已經沒了淚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幾乎要化作一尊雕像。 崔嵬站在她旁邊,猶豫了許久,終于開口叫她:“二妞?!?/br> 風挽月轉過頭,麻木不仁地看著他,目光中已經沒有一絲情緒的波動,“崔嵬,我不想跟你說什么恩斷義絕之類的話,但是從現在起,我不想再看到你,因為我怕我一看見你那張令人厭惡的臉,就會忍不住掐死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