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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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室里,一片寧靜。高大古樸的燭臺上,數十枝脂蠟,在蒙朧晨曦中,明明滅滅。 白日里四五送進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錦盒,有的已經打開,里面空了,有的隨意倒扣著,散在地毯上。一夜之間,好好的臥室,可謂,一片狼藉。 云揚本人,比之這些更慘兮兮。此刻,他俯臥在寬大的床上,錦被全都推到了床腳。白皙的背露在空氣里…… 劉詡側臥在他身側,輕輕撫他的背。劉詡一動,云揚立時有了反應,他難耐地張了張唇,人已經爬不住,微屈著腿,弓了下身子。 劉詡笑著幫他轉個身,側過來。 她與云揚這些日子相處,多有房中情趣,不會真傷著他。云揚身子這樣敏感,卻是始料未及。云揚挺著認了主的血煞,人又皮實不嬌氣,倒是回回彼此盡興。 劉詡輾轉吻他,兩人纏綿了一會,劉詡放開他,躺回去。 云揚松了口氣,慵懶,“……又不早朝?” “不是……”劉詡打了個哈欠,迷糊也上來,“定了新規矩,五日在書房議事,旬日才上大朝。有國事,自有有司衙門,皇上也不帶不喘氣的?!?/br> 云揚閉著眼睛點頭。到底是有閣臣了,說話很有底氣。 劉詡瞧他的狀態,也有些不好意思?!耙院蠖悸齺怼边@樣的話,上回說完還不到十二個時辰,她這回可再說不出口了。只在旁邊替云揚蓋了薄被子,拍拍他后背,“睡會兒吧?!?/br> 云揚又困又乏,勉強睜了睜眼睛,就看見坑桌上一字排開的那些東西。昨晚,劉詡挨個錦盒打開,把里面的物件一一給他講解,又要在他身上挨個用過,說是教教他對路子的東西。 云揚初經情事,哪見識過這些,更談不上經驗。一上來就被劉詡折騰得不上不下,也更沒了爭辯的機會。當時腦子里還有一個念頭閃現,原來前幾次承歡,才真真是平靜的值得謝恩了。 云揚想到自己一夜的放浪形骸,臉都紅透了。他趕緊把頭別過來。 劉詡和暖氣息就在自己臉側,他再堅持不住,也和著劉詡的呼吸,睡了過去。 快到巳時了。 四五抄著手站在院里,憂慮地看著天空。自家主子一天比一天醒得晚,明明教了夜里的事,怎么還這么不禁折騰? 候在門邊的女官們傾耳聽著。突然眼睛一亮,悄然無聲地捧了東西,開了門,魚貫進去。 四五也眼睛一亮,帶著人也湊過去,卻沒見有女官出來叫他。 “哎,又是陛下先醒的?!彼奈宕鞌〉卣净卦鹤永锶?,繼續憂慮地望著天。 外后宮。 今天眾位侍君上值第一天。 整個外后宮,洋溢著不同以往的氣息。 昨日傍晚,各宮的內侍們皆捧著新制官衣,由廊下魚貫地走過來。雖然顏色深淺不同,官職有高有低,畢竟男子成家立業的大事,皆都喜氣洋洋的。 中宮里很安靜。 因是男子為后,所以劉詡作主,省去了晨昏定醒。戶錦武將出身,也不耐煩每天有一群人來給自己問寒問暖。 只不過旬日該入內后宮問安,這可是劉詡替他免不了的。 自上次事,劉詡曾囑咐他每回都要等她一同去見太后。 戶錦清晨練了功,順便看了看外后宮防衛,回來得報,接劉詡的船還未從臨淵閣回來。 吉祥過來問,“大人,您先用早膳吧?!?/br> 戶錦沒在意,點頭。 用了早膳,他處理了些雜事,已近巳時,還未見皇上駕臨,戶錦這才不安起來。 這個時辰入后宮,已經晚了。 “更衣?!睉翦\推開案上的文稿,起身。準備獨自去。 有內侍上前,替他換衣。繁復的宮衣一層層穿上,頭上加了金冠,戶錦里衣早已經濕透了。 “哎,早知道皇上不下島,咱們不如一早就進后宮了?!奔樵谝贿呅跣?,一邊回頭看外面大日頭。偏偏還不能派人去問,仿佛中宮爭寵似的,真是憋人。 戶錦擺擺手,人又不是面捏的,還能曬化了?他當先出了宮門,吉祥帶著人照例一溜小跑地跟在后面。 從前,平太后倒不巴望著旬日。自分宮以來,卻是一個外人也見不著,成天眼前幾個奴才來來去去,好不無聊。原來的旬日,她竟也漸漸企盼起來。 今天一早,便正經坐在主位上。等到巳時,也不見她的女兒女婿來。不由氣往上撞,擲了好幾個茶盞。 忠心又不在,沒人勸得了她,只在院外跪了一地的奴才。 戶錦進來時,便看到了這樣的情形。 今日的確是晚了。哪家哪戶也沒有快中午了,才入內給長輩請安的規矩。不用平太后說,戶錦先提衣,在院子當中跪下。 奴才們都記得忠心的例子,皆悄悄跪爬著,退到后院去。 吉祥看了眼大太陽下跪著的戶錦,心疼得緊,硬著頭皮進了福壽堂,“參見太后娘娘,中宮大人來給您請安了?!?/br> 平太后這會倒不急了,她悠然坐著,翹起指頭,看指甲的顏色。等吉祥額上的汗都滴濕了地板,才漫聲道,“傳吧?!?/br> 吉祥忙道謝,爬起來。 “大人,您忍著些?!彼鲩T小聲囑咐戶錦。 戶錦在大太陽下跪了大半個時辰,臉有些曬得微紅。他撐著吉祥的手,站起來, “我進去了,你便把福壽堂門關了?!?/br> “是?!?/br> 藍墨亭進了內后宮時,正是巳時兩刻。 戶錦還未從福壽宮出來。 他焦急地在宮門口轉圈。 又等得一刻,門開了,戶錦帶著吉祥從里面來了。 藍墨亭打量了他一下。戶錦倒沒怎樣,倒是身后的吉祥眼圈還紅著。 “為難大人了?”藍墨亭壓低聲音。 戶錦搖頭,示意換個地方。 出了內后宮。擇一人跡罕至處。戶錦揮退吉祥等人,藍墨亭拉住他。戶錦縮了下手。藍墨亭這才看見,戶錦的兩只手心全腫了。 “無妨?!?/br> 戶錦躲了下,把手縮回去。 藍墨亭也不好說什么,只憋了口氣。 “大人急急來,有什么事?”戶錦問。 藍墨亭劍眉擰起個疙瘩。 “怎么了?” “南海傳來的消息,戶忠……” 戶錦一震,戶忠那個忠誠又身藏不露的戶忠,也算他半個師傅了。 “秦一滅,南地大大小小的部落又開始復蘇,隱隱的要成氣候。自上回你血煞沒中上,戶忠便警醒了。也不知從哪得出結論,便盯上了拜火教的余下族人。這回,他們一要復教,戶忠便帶人殺到寨子里去了?!?/br> 戶錦抿著唇,目光幽深,“忠叔怎么了?受傷了?” 藍墨亭搖頭苦笑。戶錦不問拜火教,不掩痕跡,倒問戶忠,確是性情中人。 “整個寨子里,無論男女老弱,盡……屠了?!?/br> 戶錦瞳孔猛地縮緊。那寨子有多大,他最知道。雖說現今敗落了,可也不少住民。 “忠叔呢?” 藍墨亭吸了口氣,“據手下人回報,他屠完寨子,就在拜火教的祭壇上,自焚了?!?/br> “他說此生罪難贖。就自己背著這些條人命,到地府清算吧?!?/br> “給我留話沒?” “……沒。提都沒提大人一句?!?/br> 戶錦霍地別過頭,眼睛全濕了。 藍墨亭心中一陣難受。戶忠這是替他掩痕跡呢。他不說,沒人知道屠寨的原因,更沒人知道其中的隱秘了。 “他這是何苦。不過是血煞種不上,我不在意?;噬弦膊弧睉翦\痛楚地擰眉,話只說一半,突然頓住。 藍墨亭看他。 戶錦臉色全白了。 是啊,血煞種不上。這事牽扯到了誰?拜火教,戶忠,全沒了??苫钪娜诉€要繼續活下去。 “曲……曲柔紅,還有小鑼……”戶錦顫著聲音,“他們……”他忽地頓住。 自入了外后宮,曲柔紅的去向,他一個字也不能問。自己若問了,她也活不成了。面前的是藍墨亭,他若問,藍墨亭不會瞞。戶錦警醒地閉緊嘴。不能再帶連藍大人。 “大人?!奔榕苓^來叫,“您快著點,陛下正趕去內后宮呢?!?/br> 兩人都是一震。 “大人,”吉祥火燎樣催他,“再有要緊事,也先伴駕去吧?!?/br> 戶錦眉擰更緊。 他拉住藍墨亭急急道,“大人,錦有一事相求?!?/br> 藍墨亭安撫笑笑,“別這樣,但凡能辦莫不盡力?!?/br> “先謝大人?!睉翦\啞著聲音,“南地……我恐怕回不去。忠叔祖籍在瓊縣,請您派人好生扶陵過去。那里,有他家祖墳好安葬?!?/br> 藍墨亭心里難受,正色點頭,“放心吧?!?/br> 戶錦退后一步,鄭重執禮。 藍墨亭知道戶錦心意,忙抬手扶住他手臂。 “我都明白,你放心?!?/br> 藍墨亭三句話,三個放心,讓他感到莫大的溫暖。他到底紅了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