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怕水，是不喜歡。勾起的，都是最痛的回憶?！?/br>
    “是朕對不住他?！眲⒃傤澲曇?。

    劉詡看著云逸，“我現在的心境，同大元帥當初，是一樣的?！毕氚言茡P藏起來，圈起來，因為要想保護他，除此，別無他法。

    當初？云逸悲涼抿唇。過往，若能重來一遍，他又會如何？不過現在想這些，為時已晚。

    兩人相對無言。

    暮色。

    劉詡在船頭獨立?？粗R淵閣巍峨的重疊檐角，在夜色里的勾影。

    這回，閣里沒人迎出來。昨天看云揚跪在泥地里，她就吩咐四五，再不許迎駕。

    “朕對不住揚兒，亦對不住大元帥，云大儒那里，請代揚兒多盡孝。此事一畢，一切都會好轉。朕從即日起，就在臨淵閣陪他，聊以撫慰吧?！弊约和埔莞鎰e時，這樣鄭重許諾。

    云逸遠去的背景，非常沉重。劉詡心頭也像壓了塊石頭。

    漸漸逼近的臨淵閣，一片寧靜。

    云揚是今天午后醒的。

    費勁撐起來，腰酸得很。

    四五喜氣洋洋地進來，“主子，您覺得怎樣？”

    云揚擺擺手，“餓了?！?/br>
    四五呵呵笑，把午膳擺進來，“您好好吃?！?/br>
    一邊服侍云揚洗漱，吃飯，一邊在旁邊嘮叨，“您總這樣可不行?！被噬纤蘖艘灰?，您就累得睡了一上午，哪有讓皇上等侍君起床的？

    云揚臉也紅了，埋頭吃粥。

    “奴才給您找了個人?！彼麤_外面勾勾手，一個老太監進來，在門口跪下。

    “什么？”云揚瞟了眼，不明所以。

    “蔣公公可是男苑老人兒，又在禮監司待過，最懂侍寢規矩的。好多……都是經他手調

    教出來的。讓他來服侍您一段，您……侍寢的事，光憑誠意不行，得有技巧……”四五說得盡量隱諱些，卻也不意外地看到云揚臉全紅了。

    “哎，外后宮那么多主子，您怎么著也得……”

    云揚若有所思，“蔣公公是吧？”

    “不敢，老奴蔣富，聽貴人吩咐?！?/br>
    “蔣公公見多識廣，我想問問，這……那樣的事……”云揚咬著了舌尖，紅著臉，“侍寢的事，大家都是這樣嗎？”

    “??？哪樣？”蔣富不解。

    “……徹夜……”云揚說不出口。

    “徹夜？”蔣富驚得不輕，您別說是xiele一夜的身。鐵打的人也受不住。

    “不是不是，”云揚擺手，燒紅了臉，盡量描述，“徹夜難安，她……陛下說是都這樣的……”整夜整夜的，一會兒要他這樣，一會兒要他那樣，一會床上，一會地上，有時還會把他按在墻壁上，……，無比折騰。他自幼習武，四肢和腰都很柔韌，也自認有些動作，并不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是以，非常迷惑，大家侍寢都這樣？

    難得瞅云揚迷糊，四五在一旁忍笑。

    蔣富也明白過來。忍笑道，“您，這還是經驗少?！彼f上來幾本書，“您先瞧瞧這些吧?！逼鸫a有點常識，有點心得。瞧這一宿宿的，讓圣上懵騙得不輕啊。

    云揚接過來，翻開，驚詫地睜大眼睛。從不知這些個東西也能寫在書上。

    他霍地扣緊。

    四五和蔣富以為他不要看。

    “吃飽了?！痹茡P起身。

    “呃……”兩人目送著他進了書房。

    云揚進了書房，帶上門，坐在案前。嘩嘩地翻看蔣富進上來的春宮圖。還有一本什么秘要。

    他看書極快，此刻，帶著氣，更是翻書如風。一會兒看完了，咬牙。

    抬目，看見案上又擺了幾本書。瞅了眼，皆是孤本詩集。自己先前寫的一疊紙已經沒在案頭上了。包括他新擬的方略。

    云揚垂目沉了好久。

    四五候在外面，看云揚大步出來。

    “呃？您要寫字嗎？圣上說，寫寫就好，別累著?！?/br>
    云揚把春宮還給他，“不寫了?！?/br>
    “呃？”四五跟上來，“那您這是要做什么去？”

    “練功?！痹茡P邊走，隨手折了一個長枝，走了幾步，就騰空飛起，大鵬鳥一樣，掠過一排樹墻。

    四五驚得張大了嘴巴。緩過神，才一路小跑追過去，“您慢著點，看碰著……”

    ☆、誠心

    臨淵閣。

    “大人一直睡到晌午，午后醒來，用了膳，說不寫字了。隨便撿了根樹枝，就飛到后園去練功了?！彼奈逍跣踹哆兜貐R報。

    “喔？”劉詡若有所思。

    “云大人好功夫啊，一根樹杈都能帶著劍氣兒……”四五拿手比劃了兩下，一臉欽佩。

    劉詡腦子里映出大漠長天里，那□□小將蛟龍一樣沖入敵陣的樣子，入了神。

    閣里很靜。夕陽還沒沉下御水河，一切都似乎還帶著些融融。她彎起唇角，舒展了下胳膊，一天的疲勞仿佛也在這夏日的傍晚消融。過往再艱難，也總算相守，未來，都是甜蜜。

    “擺膳吧?！眲⒃偱d致又揚起。

    帶著濕氣兒的云揚剛沐好浴，出來時，軟糯糯的粥品正溫溫的可口。

    云揚烏溜溜的眼睛，掃過劉詡，又掃過外面仍很紅的太陽，抿唇，

    “參見陛下……”

    “起來吧……”劉詡探手把人撈起來。順手帶了把他臉頰。許是剛沐過浴，本就年輕光潔的肌膚，絲般柔滑軟潤，摸了一把，就覺得心里一蕩。

    “今天練功了？”她牽著云揚在身邊坐下。

    “嗯?！?/br>
    “我庫里有好幾把古劍，很漂亮的，一會著人拿過來給你?！眲⒃偳餐耸虖?，抬手一邊給云揚盛粥，一邊獻寶。

    “唔，若趁手，一柄盡夠了?！痹茡P起身道謝，一邊就著她手喝了一口粥。

    “好……哎，哪里就餓成這樣了？慢點吃?！?/br>
    云揚轉眼已經喝了一碗粥，肚子有了底，又變得優雅起來。

    “……”劉詡失笑。這小子倒會裝點門面，估計養大他，云逸可是沒少費心思。

    想到云逸，劉詡和聲道，“白日里走時見你睡著，便自書房拿走了你新擬的方略。今天一白天，閣臣們都在商議。又補充了些，大略方向沒變。就按你說的辦了?！?/br>
    云揚放下碗筷，“謝陛下信任?！?/br>
    “你吃，你吃?！眲⒃偘阉麗鄢缘膸讟油屏诉^去，“南地的事，若有什么方略，建議，都可直接說與我聽?！?/br>
    “真的？”

    劉詡馬上警醒，“得是合理的?！?/br>
    “哦?！痹茡P沒精打采地扒飯。

    劉詡從碗邊里打量他神情，“明日同你一起回家省親，可好？”

    云揚眼睛一下子亮了。

    “云大儒的病，御醫診過了，說是放寬心將養就好。明天咱們微服，不讓云大儒接駕，保管驚動不了?！眲⒃傤┲裆?，似是無心地補了一句。

    云揚果然沉默。

    劉詡盯他盯得出神，出手拂了拂云揚下巴。

    云揚抬起頭，緩緩道，“父親一生最守禮，云家三子入外后宮，便是替云家，替天下侍奉君王。行為舉止，都要進退如儀?！?/br>
    劉詡點頭，“那又怎樣？”

    “中宮大人……還沒省親吧?！?/br>
    “喔，他……錦卿他……有苦衷?！眲⒃傇谠茡P澈澄目光下，有些艱難地解釋。

    “大宮大人既未省親，外后宮哪來的先例？”

    “揚兒……”

    “如果我任性妄為，就算是回家見著了他，他也會更加替臣侍憂慮?！痹茡P落寞地深吸了口氣。

    “只是微服，該不妨事……”劉詡低聲。

    “臣侍事君以誠，事父以孝……”云揚已經起身。

    劉詡忙一把拉住他，“好，不回了，不回了?！?/br>
    云揚頓了下，抬目掃了她一眼。

    劉詡略不自然地笑笑。

    這是自認得她后，頭一遭見劉詡這樣氣短。云揚何等聰明，坐回來，再不提省親話題。

    天邊墨色盡染，御水河潮拍岸，輕柔的嘩嘩聲，象恬靜的安眠曲。

    室內，茶香縈繞。

    劉詡斜倚著榻，隔著縈繞的水汽，看矮案對面的云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