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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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席廷揮手打斷他,老謀深算地思索著。難道圣上已經開始著手查這個謀逆大罪了?為什么慎言只說了一處呢?是巧合還是真正把握了實據? “著人再去審,”梁席廷沉聲,“防著他怕刑亂說?!?/br> “相爺?!敝苄癜?。審了一日夜,慎言多硬氣的人,最后只問出兩個字,已算是周旭最壞打算中最好的結局了。 “再審?!绷合绤柕爻梁?。 這是關系多少人生死的大事,問不清,他們如何自處? 周旭抹抹頭上冷汗,垂頭領命。走到府外,還未上馬,就被后趕來的梁成一把捉住。 “老周,嶺南是什么意思?”梁成滿rou的臉上,掛滿了驚懼。 周旭也無心瞞他,本是怕他多嘴藏不住秘密,現在既然這樣了,也不妨告訴他。 梁成越聽越驚,橫行朝野是一回事,若是私招兵馬,隨時準備逼宮,那就是又一回事了。他臉越來越青,幾欲暈倒。 “老梁,你族叔梁相是挑頭的,咱們都追隨他?!敝苄窭淅涞卣f,“皇上現在無勢無兵,咱們備下私兵,也是以備不時之需,不一定用上的。你不用怕。等咱們一舉成事,便可一勞永逸。梁相只有一女,余下最親的子侄便是閣下你了,你只要沉下氣來,難保將來不會被封為皇儲?!?/br> 梁成腦子嗡嗡響。 等緩過神來,周旭已經忙忙地上馬又奔內務司去了。 梁成怕得渾身發抖,抱著頭,縮在府門前大石獅腳下,冷汗涔涔。 幽冷的牢室內。 慎言虛弱地臥在石床上。 挺到最后,果真是痛得滿地打滾了。拼著最后一口氣,吐出那要命的兩個字。 嶺南。 慎言心里冷笑,那群人把謀逆的事蓋得太緊,這些日子,他苦查不獲,不得不出此下策。 估計再過一會兒,會有更嚴厲的審問。慎言拿捏了一下自己的體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得再積蓄些力氣,只需再熬一日夜,再吐出下一個地名……如此反復…… 估計超不過三個日夜,那些人就得急瘋了,必會調動兵力隱藏得更密。 要的就他們妄動,一動,便有痕跡可循,自己在外面布置的人,就可以收集更多的咨報給圣上,早做對策了。 慎言想著想著,迷糊地陷入黑暗。 ☆、相見 經過兩日一夜的奔波,黃昏時,劉詡和藍墨亭,終于來到沁縣城門下。 一身風塵,滿面汗水。掙命似地趕過來,卻在城外,止住步子。劉詡眼看著城門漸稀少的行人,久久未動。 藍墨亭終于知道了她的目的地。他眉簇得很緊。 “墨亭,”劉詡站了許久,仿似嘆息,“你似乎對我來此,并不驚奇,”她回頭,看著一直靜靜跟在身側的藍墨亭,“云逸可都跟你講了?” 藍墨亭未料她如此直接,坦然點頭,“回陛下,鎮北侯倒是講了些?!?/br> 劉詡笑笑,“怎的近了家,倒拘謹了?” 藍墨亭垂頭。 劉詡又嘆氣。自己面對近在咫尺的云家老宅,也是一樣的拘謹呢。 天色越暗。四周無人。 “陛下,若不進城,恐城門就要關了?!彼{墨亭在身后小聲提醒。 劉詡仿似沒聽見,又站了一會兒,直到城門半合的一瞬,才突然縱馬,奔了進去。 有城門兵丁上來盤查,藍墨亭跟上來,一擺手,他們自然認得,都點頭散開。 藍墨亭護著劉詡,縱馬在無人的長街上。 馳了一陣,劉詡緩下步子。 “墨亭,”奔了這一陣,她仿佛情緒高漲了些,“你說……” “什么?”藍墨亭聽不真,馳近了問,“您說什么?” 劉詡突然勒住馬韁,藍墨亭也停下,狐疑間,才注意到,已經站在云府的大門前。他訝異,從沒來過沁縣的圣上,卻對云宅如此熟門熟路?有某些過往從腦中閃過,他不禁深深看了劉詡一眼。 古舊的厚重石階和兩座石獅,門楣上仍掛著古樸的詩書傳家的題匾,這一切,都在她的密報里,事無巨細地一遍遍呈送,如今雖是初見,卻如此熟知。劉詡想到云揚曾經在這里長大,心頭就熱起來。 駐在門前,好一會兒,藍墨亭聽她緩緩問,“墨亭,你初聽云帥提及此事,是何心情?” 劉詡未回頭,藍墨亭看不清她神情。只覺聲音有些澀。是啊,初聽揚兒和圣上的事,他是什么心情呢?藍墨亭仔細回憶了一下,當日聽說后,他最初是震驚和難以置信,其后,就和云逸當初一樣的反應,慌。替云揚急,替云家擔心。最后,同云逸一樣,想著要把揚兒遠遠帶離這是非地。 不過這些心情,可不能當著正主劉詡提及。 劉詡卻已經心知肚明,悵然笑笑,所有人都是如此反應,那他…… “墨亭……”劉詡轉回頭,藍墨亭看到她臉上掛著鮮見的不安和無措,聲音也含著柔軟,“墨亭,你說,這其中曲折,我該如何,向他解釋呢?” “他?”是說云揚嗎?那個乖巧可人的小揚兒,那個隨時被自己拎過來修理一頓的小家伙,會讓一國天子怕成這樣?定是愛到極點,在意到心尖子里啦。 藍墨亭實在不忍看劉詡的神情。 “揚兒他……很聰明,……是個乖順的孩子……” 他語無倫次地想安慰她,卻無從。 “揚兒?”劉詡聽著這熟悉又陌生的稱呼,半晌,笑容溢出。如此溫暖,如此明晰,那人如今就在門里,自己卻在這里自顧煩惱不休,真是近他情怯嗎? “他可有小字兒?”劉詡放松心情,好奇地問。 藍墨亭也彎起嘴角:“盍宅上下,都叫他揚兒,未取小字兒?!?/br> “揚兒……”劉詡拖長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從唇齒間吐出來,細細玩味,陶醉其中。 “噢,那他……”品味了好多遍,劉詡又要問,有關云揚的一切瑣碎小事,自己真的知道得太少了。突見藍墨亭強忍嘴角笑意,不禁臉也紅了。 “什么人?”藍墨亭忽地瞇起眼睛,斷喝。劉詡茫然間,已經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撈在身后。 靜謐,突被一點殺氣劃破。與此同時,門內一男人掠出。 “什么人?”門里跳出的男人同時低喝。 兩人都是一愣。 趁著月光凝目一看,藍墨亭險氣得笑出聲,不就是上回押云揚回府的那四個大頭兵之一? “元帥父親?”那趙丁也頗識人,一下子想起當日的藍墨亭,不由自語。 “誰?”劉詡從他背后探出頭,“云老爺子回來了?” 藍墨亭尷尬至極,他咳了兩聲,翻身下馬,把劉詡扶下來,回身吩咐,“快開中門待客?!?/br> 趙丁卻一下子撲過來,把藍墨亭胳膊肘兒死死拉住。 “干什么?有話說?!彼{墨亭甩手,煩他。 趙丁卻仿佛得了救星,大喊,“云三爺有險,大人快去?!?/br> 藍墨亭和劉詡都震了一下,丟下仍喋喋不休的趙丁,齊往門里沖去。 兩刻前,云府。 尚昆和尚天雨佇立在云府的屋脊上。 “都說別急,又抄山路,又施輕功,陛下哪會這么快到的?!鄙欣タ粗刑煊曛貍?,因多耗內力而蒼白的臉色,心疼。 “到也到了,主上說不準馬上就來呢?!鄙刑煊曜煊?,心頭卻突突跳,嗓子也發甜。他努力調息,生怕一口血嘔出來。 尚昆嘆氣。扯過人想度點真氣給他,沒等行功,就見幾條黑影,同時從院子四周騰出來,掠上屋脊,隱隱把他倆困在當中。 “嗬,還是高手?!鄙欣ッ家惶?,笑了,“小雨,指指,哪個是咱們要找的人?” 尚天雨向四面張了張,飛身上來的四人都是面色凝重,手握兵刃,殺氣外溢。他撇撇嘴,他又沒見過云揚,哪知道哪個是。 “閣下何人,是路過還是走錯了路?在下可以不計較你們闖入官宅的罪,走吧?!壁w甲沉聲。 但見對面一老一小,自顧自低聲聊著什么,全沒把他的話聽進耳朵里。 趙甲一生挫敵無數,遠沒有此刻這么緊張。云揚還在病榻上,這兩天來,時而清醒,時而昏睡,一點抵抗力也沒有,來人卻隱隱是兩個絕頂高手。不知是何來意,不知自己一方能不能守得住。若是失守……趙甲鋼牙咬緊,若是失守,如何向元帥交待,唯有以死謝罪了。 尚昆一手度真氣給尚天雨,一邊朗笑,“年輕人,口氣蠻大的,只告訴老夫,哪個是云家人就行了?!?/br> 來者不善。四人都握緊兵刃。尚天雨急要解釋,被尚昆用內力一蕩,只得閉上嘴。 趙甲使眼色給趙丁,要他前門守著。也是以防萬一,他兄弟四人莫斷了根才好。趙丁哪里肯依,還要強爭,被趙甲凌厲的眼神一瞪,登時含淚奔下屋脊。 所幸對面二人未攔。趙甲心里松了松,握緊兵刃。 “師父,做什么?”尚天雨猛拉住尚昆,師父體內蓬動的內力,讓他緊張。 “沒事,試試他們斤兩?!鄙欣ソ诵男?,豪放地一笑,丟開尚天雨,大鵬鳥一樣,向余下趙氏三兄弟掠去。 “報上名來?!睔鈩輭喝?。 “你先報上名?!壁w乙斷喝。 “嗬嗬,幾時江湖上倒了規矩?”尚昆是前輩,豈有先報家門的道理。 三人都是面上一紅。趙甲端正了態度,以江湖規矩,“趙氏四兄弟,江湖上無名?!?/br> 尚昆朗笑,“嶺南老頭子,尚昆?!?/br> 好響的名號。趙甲知道今日他們三人斷是難活了,“兄弟們,今日就算舍了命,我們到地上,也做兄弟?!?/br> 他沉喝一聲,迎頭上去。 尚昆心里暗叫好漢子,手上卻不松,幾招下來,把三人逼落屋脊。 “功夫挺俊?!鄙欣ヒ皇掷刑煊?,一邊跟下來。 院子東角一間屋子透出燈光。 “慕先生,外面是誰?”一個略弱的聲音,帶著些沙啞,卻也掩不住原本的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