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穆清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將食盒里的吃食擺好,然后給皇帝布菜,然后就垂首坐在凳上默然無語。 皇帝忍著氣坐下拿著筷子半天沒下筷,“怎的到前殿來了?”他問。 “聽嚴五兒說你還沒用早膳?!蹦虑搴韲蛋l澀回了一句。 皇帝夾起一筷子鮮筍放嘴里,攪拌兩下也就咽下去,然后又拿著筷子不下筷,穆清見他不若以往吃飯風卷殘云一般,抬頭看他,皇帝正側眼也盯著她。 “怎么?”穆清猶豫問一句,她將將聽了那么一句話,也不知真假,她很不相信靈均是夜里縱馬的人,即便心急如焚可還是坐著沒問皇帝。問什么,眼下他對蕭家不過問便是皇恩浩蕩了,她還哪里敢問。 她不問,皇帝卻是生起氣來,也不知方才她聽去了多少,他貿然開口萬一她只是將將站在門口呢,皇帝自己自問自答只恨這女人垂著腦袋不言語。你說啊,你有心事你說啊,你同我說啊,你同我問問你那三哥的事情啊,怎的不問,皇帝在心里道。他哪里知道,他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他自己,穆清那樣的性子,倘若他只是他,她自然會同他開口,可眼下他在他之前已經是皇帝,皇帝兩字不抵是天底下最能叫人認命生怕的兩個字。 “啪嗒”一聲,“不吃了?!睂⒖曜铀ぴ谕氲?,皇帝邊說邊甩袖站起來。 穆清愕然,怎的好端端他又是個生氣的樣子,平日里但凡吃飯時候,他總就是個大嚼大咽的樣子,今日怎的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 “皇上,朝政繁雜,不吃飯哪里能行?!蹦虑宕寡蹨芈暤?,如若不是她還是個眼圈發紅的樣子,皇帝真就坐下要開始吃了。 “不吃了不吃了,你出去罷!”皇帝不耐煩,看她抬眼眼里帶了倉皇和藏都藏不住的小心翼翼,一時痛心一時又憤恨。 穆清見皇帝已經坐在案后開始翻折子,便默默將食盒收拾好要出去,于穆清而言,安分照顧皇帝的飲食起居時刻關心著他的情緒已經是她能想出來最無上對待皇帝的方式,總不能讓她如先前那樣還對著他橫眉冷目砸書摔杯子罷,先前他到底還是個皇子她是先帝后妃,她能想出來的尋常人家賢惠婦人對待丈夫也就是這個樣子了,奈何皇帝總也是陰晴不定,她不能鉆進他肚里知道他心意好備著他情緒生變時候她也隨機應變。 她不是他肚里蛔蟲,遂皇帝叫她出去她就出去,至于靈均的事情,穆清雖然腦里告訴自己靈均決計不是干出那樣事情的人,然心里還是著急還是擔心,這時候忍不住就想起在宮外的時候,在宮外的時候她若是能著人打聽消息還是能打聽到的,只恨這時候在宮里,也不知靈均生死消息是真是假,那舅爺又是誰。 她開門出去,皇帝看她背影消失在閉合的門縫里,看她滿腹心事的從門里出去,挺著脊背像個能移動的竹竿子,皇帝咬牙站起來,先是將嚴五兒叫進來劈頭扇了兩巴掌最后一腳蹬出門外,然后對著還躺在地上一臉委屈的嚴五兒說叫清豐進來。 嚴五兒被皇帝劈頭蓋臉一頓打壓根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罪,皇帝也不說只滿臉猙獰恨不能殺了他,嚴五兒連疼帶氣被打的直哭,原來想著找著靜妃皇帝便能多少像個正常人,眼下看來是他想錯了,他就是個混賬王八蛋,想打人就打人,現在還精進了,打人都不給理由了! 嚴五兒趁著沒人的時候邊哭邊罵皇帝,看見有人的時候又挺直腰桿,一路委委屈屈去了太醫院將回去沒多少時間的院首又給請到了書房,期間嚴五兒哭哭啼啼的同院首說有沒有藥能醫醫皇上腦子,清豐拍了拍嚴五兒肩膀道一句“皇上腦子無藥可醫?!北憔蛷街蓖叭チ?,徒留嚴五兒在后面哭啼,覺得自己真是要沒法過活了,他是壓根不知他擅自離開書房門口發生了什么。 “你同我好好說說今早你帶來的東西?!被实圩诎负鬂M臉陰郁,他是絕對不會對清豐說你說的對,那女人就該是性子不好將所有東西都藏在心里以至于不長rou,只是端著帝王威儀叫清豐給他好生說一番人家今早的建議。 清豐于是如早上一般一通好說,皇帝坐在案后仔細聽了好半天。 “若是超過三個月沒換?”皇帝道。 “前塵往事俱都忘盡,返璞歸真如同幼兒?!鼻遑S話一出口,便看見皇帝眼睛一亮,仿佛直欲讓靜妃變成個傻子,清豐捋了捋胡須認真想了嚴五兒說的話看要不要試著給皇帝醫醫腦子,臉上卻是帶了嚴肅“皇上,返璞歸真如同幼兒意思是心神俱都被吞噬,如若情況生變,便是要七竅流血而亡,萬不能超過三月?!?/br> “哦?!被实坫瑧艘宦?,心道讓她變成個傻子也不錯,他說什么她便做什么,她什么不會他便手把手教她,他有的是耐性,皇帝還因為這樣的想象生出一點興奮來。被清豐義正言辭告知人會七竅流血而死便打住了那心思,想著最先他看見她的時候,她端莊美麗渾身都透了生氣與富貴,仿佛是個香馥的牡丹花精瞬間將人心神都攝走,那時候她仿佛通身都是照著陽光的,仿佛枯木都能在她身上發芽,若是她長回那個模樣,即便是個傻子大約也是個很惹人愛的傻子。 “讓她用了罷?!被实鄱俗季媒K于說道,清豐便就下去了。 清豐從皇帝書房出來之后對于自己今日的舉動有些后悔,無端奪走別人的時間讓她活成她不想過活的那樣,該不是個好的方法,可眼下皇帝既然開口,便也毫無辦法,況且靜妃真是太瘦了。 晚些時候,皇帝正在書房里看折子,嚴五兒卻是慌慌張張來報,“皇上,靜妃娘娘發熱暈過去了?!?/br> 皇帝摔了筆起身往出走,他已經在書房里踱步好長時間,生怕倦勤殿傳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來,畢竟清豐是頭一回用那東西,出個差錯也不無可能。 皇帝陰著臉大步往倦勤殿走,一進殿便看見殿里是一團亂,奴才們在殿里殿外四處亂走動,嚇得都是一臉土色,皇帝正是要出言呵斥,清豐卻是在他后腳趕到倦勤殿。 他一進來直奔床邊,也不管皇帝的模樣,只將手里還冒著熱氣的一碗黑紅藥湯子往靜妃嘴里灌。 “你給她喂的什么?”皇帝被那藥湯子顏色駭的一愣,走近了竟是從那藥湯子里聞見血腥味,險些一揮手將那藥碗打翻。 “人血和人參吊湯?!鼻遑S臉色緊繃給穆清往嘴里灌,也不知他在那碗里加了什么竟是血見熱都沒凝。 轉眼那一碗東西被灌進穆清肚子里,皇帝瞪著還殘留在穆清雙唇下巴上的顏色,攥著手指有些發木。 當晚皇帝守在倦勤殿里,一干奴才們都站在殿外,他在殿里時候,向來不喜周圍站那許多奴才。 殿里四周都點了火,皇帝坐在床前盯著床上昏睡的人發怔,是時已經過了亥時,殿外的秋風仿佛發瘋一般在殿四周掠過帶出了巨大的風嚎聲,震耳的秋風打旋聲里,床上人臉色發紅睡的人事不知。 卻是驀地原本昏睡的人開始囈語,雙手也開始撕扯衣服,簡直要在床上翻滾打鬧了要,她膚色變深之后皇帝鮮少在她臉上看見細血管,這時候竟然能看見她皮膚下細細的血管四處走竄?;实勰笾虑逅撼兑路碾p手,見她煩躁囈語四肢擺動,簡直駭怕要發瘋,皇帝壓著人順她動作將她衣衫都褪去,便見原本躁動不安的人稍稍安靜下來。 捏著穆清雙手防止她傷到自己,床上人渾身都冒汗在床上擺動四肢,不時揮胳膊蹬腿還要翻身,竟然同喝醉的人一樣要鬧個不休。 皇帝拉著她雙手壓著她腰腹,一時也弄的有些狼狽,原本像個紙片子一樣的人,怎的turnaround突然就生出這許多氣力來,他又怕傷著她,于是便是壓了胳膊壓胸腹還要壓雙腿,折騰的自己汗也要冒出來。 此時床上人渾身都是潮紅,滿身都在出汗,她身上瑩白,這時候便見她渾身四處都是走竄的血流,哪里都在冒汗,不多時竟然通身都是晶瑩剔透的樣子,汗液附在她肌膚上,簡直要比最最細膩的羊脂都要滑膩,從毛孔里往外開始散出她獨有的rou香來。 皇帝瞪著眼睛壓了這里壓那里,不覺是個口干舌燥的樣子,生生逼的自己要發瘋,奈何她此時人事不知,胳膊腿兒亂蹬亂打,他哪里還有別的空閑。 殿外秋風亂掃,檐下的奴才們都凍得瑟瑟發抖,從門口只看見殿里一室寂寞,眾奴才們只看見皇上一個人的影子孤零零的映在墻上,壓根不知床榻上的到底發生什么。 如此糾纏好些時間,等后半夜時候床榻上打鬧的人終于開始消停了,皇上滿頭大汗沖外面叫一聲,著人端來熱水將潮紅褪去只?,摪椎纳眢w一通的擦洗然后自己也累的夠嗆伏在床邊大喘氣,他得備著這人夜里又要生亂。 晨曦未露時候,臨近皇上上早朝時候,嚴五兒抹黑從殿外進去,便見靜妃圈著皇帝脖子笑意盈盈,皇帝身體發僵兩手都不知要放哪里,嚴五兒目瞪口呆。 第55章 變化 嚴五兒正自目瞪口呆,原本還圈著皇帝脖子的人雙手一縮卷著被子竟是翻到床里,同時還有點細細笑聲傳來,嚴五兒這回不光是目瞪口呆,還有些毛骨悚然,他記憶里靜妃即便是笑也是端莊一笑從未有聲音,自打重新進宮之后就從未見過她笑,怎的這黑燈瞎火天都未亮時候她已經醒了對著皇帝做了那樣動作還笑出了聲。 “滾出去?!眹牢鍍簻喩砗姑沽?,皇帝也是臉色詭異大聲一斥,嚴五兒連忙縮著腦袋退出殿去,臨出殿時候忍不住回頭又一看,這回便是臊著一張臉連滾帶爬狼狽從殿里跑出去了。 他臨回頭那么一看,但見床頭昏暗燈火下,那靜妃雙頰酡紅眼里帶水從被子底下露出臉來正對著殿門,不甚亮堂的燈下仿佛是個山鬼精怪。 皇帝渾身僵硬,看著床上的人簡直要起身逃走,方才他有了點睡意將將閉上眼睛伏在床頭想要小寐一會,卻是躺著的人嚶嚀一聲醒了,他心下一緊抬頭,但見床上人仿佛是個吃飽喝足酣睡痛快終于醒來模樣,她一雙眼睛晶亮眼里帶了點霧氣,眼眉漆黑,嘴唇竟然也殷紅,在他屏著氣看她時候,她抿嘴一笑“大半夜的不睡覺看我做什么?” 皇帝登時往后一仰險些從凳子上翻下去,方才這女人那么一句,竟然是笑中帶嗔,她嗓音還沒有恢復,還是低沉沙啞的,那樣一嗔渾似將人神魂要吸進煙霧里,語氣也是溫婉里帶了些調皮,還是個取笑人的樣子。 “……”皇帝一時無言語,探手去摸她額頭,發覺手心里還是溫度微高只是不若先前那樣,“我昨夜發熱了罷,頭腦昏疼的厲害呢?!蹦虑宓?,隨即皇帝附在她額頭上的手就疊了另一只手,她也去摸自己額頭,神情一派天真,她鮮少有那樣動作。 “嗯,發熱了?!被实鄯词謱⒆约菏帜孟聛?,干巴巴回一聲,從眼皮底下覷穆清,心下驚駭一片。 “現下是什么時辰,你怎的不上床來?!彼值?,伸胳膊是要將皇帝拉上床的樣子。 “這就睡了?!被实圻@樣道卻是并無動作,下一瞬但聽她道“你快些上來呀?!比缓笠恢桓觳簿痛钤诹怂鳖i上,皇帝僵著身體想要將搭在他脖頸上的胳膊拿下來,隨即她另一只手也圈上來了,正當時,嚴五兒從殿外進來,皇帝沒看嚴五兒,對著殿門的人卻是看見嚴五兒了,殿里一進來人,她雙手“哧溜”從他身上下來,還卷著被子滾進床里去,皇帝也是目瞪口呆。 即便心里預想她會性情大變,這變也變得著實厲害了些,沒成想她骨子里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原成想就算她看起來是個端莊板正的,可也該是有個活潑的樣,清豐稍加刺激將這點活潑激出來,哪里還能料想到原來她壓著的性子竟然是這樣,皇帝驚詫莫名,嚴五兒出去后她將被子揭開一點縫隙露出半張臉來,紅撲撲的眼里帶了羞意,皇帝看半晌,臉上竟然似笑非笑露出奇怪表情來。 “還讓我睡不睡覺?”皇帝湊近了看她從被下露出的半張臉,他一湊近,她臉上更是變紅,抿著嘴兒點點頭,皇帝便翻身上床躺在她身側。 床頭的燭火還燃著,皇帝一揮手,殿里霎時一黑,皇帝只覺自己身側一暖,那記憶中木頭也似的人自動偎到他身邊,他并未蓋被子,她卻是伸長胳膊要給他蓋上被,還半撐著身子要給他將被子蓋嚴實,她披散的頭發灑在皇帝頭臉脖頸處,皇帝心頭一癢翻身去看她。 “看什么,不要看我,睡覺?!蹦虑逶捓飵Я诵邜赖酪宦?,然后伸手去捂皇帝雙眼。 前一句羞惱是原來的她,伸手捂眼睛卻不是,皇帝在這樣的復雜交錯里一伸手將人困到自己懷里,捏著她下巴將她臉抬起來放到眼跟前細瞅,沒錯,這眉眼還是原來樣子,鼻梁嘴唇也還是,人該是沒錯,隨即便放下心來,對著已經皺眉要哭的人恨恨嘬了一口,得她嘟嘟囔囔說“還睡不睡覺”之類越發將她唇舌癡纏入肚里去,她起先還捶他胸膛,最后卻是一手繞在他脖子上只顧著喘氣。 皇帝心頭一陣火氣,渾身都似著了火,翻身不管不顧就是要捏著人臀腿暢快一番,卻是手中一使勁見她糊著臉蛋叫疼,立時將手勁兒放小神志也恢復泰半,她腰胯上的的骨頭尖尖的豎在空氣里,著實不是個能經得起他折騰的模樣。 泄氣的將一身的勁兒卸下來只壓著人將那眉眼嘴唇一頓親,她連番叫他睡覺最后簡直要被他折騰哭他才罷了。 “你下來,壓的我氣要喘不過來?!蹦虑鍘е抟粽f,將壓在她身上的人一頓捶打,滿臉都是濕漉漉的,著實將她氣死。 皇帝猶自壓著人好半天等他頭發被揪住他才翻身躺下來,渾身燥熱一時難去加上沒意料到那木頭也似的人原來是這個樣子,那壓著的火也就怎么也下不去,扯了她手附在他下身,下一瞬卻是慘叫一聲倒抽一口氣看她氣咻咻將手收回去,滿臉通紅道一聲“好端端不睡覺是做什么!”她便翻過身要徑自睡去。 “……”皇帝縮著身體看她在一片昏暗里脖頸都發紅只吸氣,真是,端著的地方還是端著,天道人欲這樣正正常自然的事情她這里就總也覺得羞恥,這點真是一點都不變。 覺得自己再躺下去也還是個忍不住,便就壓著她腦袋將她脖頸后背一頓吸吮親昵后翻身下床,該是上早朝時候了,他方才在床上廝磨許久耽誤了好些時間。 他要起床,她起先還蒙著被子生氣,半晌揭開被子看他背身站著自己穿衣服,便就套了寢衣起床伺候他穿戴,若非不是她臉上還帶了一團的紅,她那么低眉垂眼俯身給他系帶的樣子險些讓人以為她又回到了原來的她。 她睜眼看人的時候就是羞澀嬌怯,低眉垂眼的時候就又端莊穩重,側臉又帶出些輕靈溫柔來,皇帝心頭一震,一瞬以為又看到了初初時候的她。 她那時候也就是這樣,初初進宮來每每他一招惹她就是羞惱交加還帶了剛出閣的嬌態,人前便是個走路裙裾都不動模樣,自己一個人看書寫字就嫻靜溫婉,統共就是個不諳多少世事未觸及人世間苦難的樣子,偶爾有愁緒,也難免是少年不知真正愁滋味的輕愁,那點愁緒在他看來簡直狗屁都不是。只后來那嬌態就少了,這些時間別說同女兒家一樣,她簡直就是個年過四五旬的端莊老婦人,總也蹙眉總也惆悵滿腹心事,然眼下穿著寢衣給他忙前忙后的模樣活脫脫就是一個不禁折騰的嬌羞小婦人模樣,同那時一模一樣,不,那時候她對他可不是這樣,動輒便是個發脾氣,哪里有這樣前前后后的伺候,若是能再長點rou豐腴一些便最好不過了。 皇帝一身暢快,端著臉張開胳膊由著她擺弄自己,看嚴五兒在殿門口鬼鬼祟祟皇帝狠狠瞪一眼將嚴五兒瞪出去。 “今日你要盤發還是束發?”穆清問,拉著皇帝胳膊讓他坐在凳上。 “要盤發?!北P發便能多費點時間,皇帝道,看鏡子里的人映了燭火專注看他頭發,忘了先前她給他弄一個發髻要半個時辰的事情。 從晨光未露時候一直到天徹底大亮太陽都要出來,嚴五兒一直在殿外團團轉等皇上出來去上早朝,前殿不時有奴才過來催,可皇上怎的也不知出來,明明先前是起床的,難不成又睡去了?嚴五兒腦里閃過燈火下靜妃坨紅的臉蛋,猛地一搖頭將自己心神搖回來,想著該不是皇上被靜妃勾的又上床了罷,他是不是要進去看看,可皇上要是打他可怎么辦嚴五兒猶猶豫豫的當口,卻見一只粉底皂靴從殿里跨了出來。 嚴五兒心道一聲天爺,終于舍得出來了,料想著皇上該是有個吃飽喝足的模樣,一抬頭卻是一愣,皇上黑著臉頭發是一團的亂七八糟,他頭頂上的那團亂發,像是個發髻可又多了幾股辮子,說是個盤發可腦袋上頂了一個發髻,脖頸臉頰周圍還散了不少頭發,他就那么從殿里出來,后面跟著垂著腦袋羞惱交加的靜妃。 “皇上,諸位大人等候多時了?!眹牢鍍嚎人砸宦曆b作看不見皇上的頭發,躬身同皇帝說話。 皇帝甩袖往前面走,站在殿門口的靜妃道一句“明明是你要盤發,怎的要發脾氣?!彼÷曕止?,可皇帝嚴五兒聽了個分明,皇帝腳下一頓回頭看她一眼,但見她一手扶殿門一手垂身側也顧著臉蛋也生起氣來,方才在殿里手忙腳亂一團糟時候的不好意思早就散了個沒影,可她偏生散著頭發又鼓了臉蛋,是個往日里沒見過的樣,皇帝便沒好氣回頭,腳下生風一疊的旋出園外。 皇帝身影消失不見,穆清便關了殿門揮退了所有伺候的人,自己重新又團進被里,是個要睡回籠覺的樣子,不多時便就床帳里重新鼓起一個包,她已經在棉被里酣睡。 殿里無人四下安靜,酣睡的人偶爾幾個囈語,若是有人湊近了床帳看,便見睡著的人睡夢里是個眉頭緊皺心事難了的樣子。 第56章 喜歡 “娘娘,皇上著您去垂拱殿?!蹦虑暹€是個似醒非醒的樣子,便聽殿外傳來嚴五兒的聲音,此時大半個殿門都能籠著太陽,嚴五兒沒想著靜妃竟是還在睡覺,不覺納罕,他簡直遭遇了生平最詭異的事情,一個人的性情怎能說變就變。 穆清呆愣愣坐在床上,腦里的困意還未散去,聽見嚴五兒聲音也做不出什么反應,那么呆坐好半晌還是發困便倒頭就睡,嚴五兒在殿外又叫一聲她才很是不耐煩重新坐起來,這回終于是下床了,下床了也是懶散不想動彈。 聽見殿里的動靜,候在殿外的奴才們一個個進去,不多時她就被打扮收拾齊整,雙燕髻插一金雀釵,玉色繡折枝堆花襦裙,粉色蝶紋束衣,整個人瞬時亮堂的從殿里出來,尤其她的發髻,規規整整的頂在腦后,比皇上的發髻強了不止百倍,嚴五兒一想起皇上今日早朝時候頂著那一團亂發上朝遲了不說,還被朝臣說要將伺候皇帝的奴才給杖斃云云皇上黑著臉一句都沒反駁的樣子就幸災樂禍,還覺出了些痛快,真是,動不動打奴才的主子就該被朝臣們往死里罵。 看見穆清的打扮,嚴五兒已經作不出什么更詫異的模樣了,靜妃往日里的打扮都是以素青玄青黑色為主,今兒這樣一身出來,比往日里嬌嫩不少,連檐下的侍衛都側目看著她一團粉白的往前殿走,嚴五兒繃著臉跟在靜妃后面走,不時偷眼去瞧靜妃,見她端著下巴迎著太陽往前走,雖還是個瘦骨嶙峋的模樣,可總覺得周身都有了氣,倦勤殿的奴才們也察覺了主子的奇怪,都是低頭默然走路,可也都從眼皮底下瞧靜妃,也都是納罕。 一行人便就在這種糾糾結結的氣氛中行至垂拱殿。殿里皇帝頂著一腦袋亂發正在案后看奏折,穆清一進去看見皇上還頂著一腦袋亂發便別過眼,怎的這人還頂著這樣的頭發坐著,也不著嚴五兒給他收拾收拾,莫非是故意頂著這樣的頭發一整天,簡直是存心教她難堪,再再提醒她連個發髻都盤不好,這人怎的這樣壞心腸!心下覺著既丟人又懊惱,便就鼓著臉蛋怏怏坐在榻上,皇帝見她進來也沒說話依舊埋頭在看奏折,穆清一個人坐在榻上,坐著坐著又是犯困,見無人注意她,身子就一點點的往下斜,不多時便連雙腿都收上去,是個徹底要睡覺的樣子。 皇帝坐在案后一直埋頭看奏折,然穆清從一進來到眼下背身睡去的樣子他都看在眼里,他素著一張臉坐著,同個看戲的一樣看著穆清的舉動,心下新鮮的不得了。 過不多時嚴五兒進來說該到靜妃吃藥的時間了,皇帝頷首叫送湯藥的進來,他自己一言不發坐在案后,看被奴才們好容易叫醒的人蹙眉滿臉不情愿的喝了一口湯藥就連藥帶碗扔地上,道一聲“太苦了,我不想喝藥了?!北阍抑烀深^要躺下睡覺。 眾奴才們都叫她這個樣子驚住了,先前她喝藥如喝水,沒料著今日在垂拱殿不光是不喝藥,竟然當著皇上面連藥碗都扔了,霎時都不知如何是好,只連忙將摔在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她扔了藥碗,奴才們再怎樣勸說她都是個充耳不聞的樣子,只閉著眼睛一味的裝睡,皇帝看半天終于出聲,“怎的不吃藥?” “苦的喝不下去?!蹦菐^背身躺著的人終于不裝睡了,皇帝出聲她回了一句,理直氣壯的不得了。 “苦也要喝?!被实鄣酪宦?,話里帶了斥責。 “又不是你喝你當然這樣說?!蹦虑灞成硖芍?,嘟嘟囔囔說話,被斥責覺出了委屈來,那藥苦的心肺都要出來,還一喝好幾碗,她哪里能喝下去。 “還不將藥端上來?!被实鄢庳熍?,便見一眾嚇傻的奴才們趕緊出殿去,不多時殿里魚貫被端進來好幾碗湯藥。 “再不喝藥著人給你灌下去?!被实勐曇舫脸?。 穆清“騰”一下翻身坐起來,眼眶發紅看皇帝一眼,見他沉著一張臉坐在案后還在翻奏折,仿佛個氣苦的孩子毫無辦法的被人欺負過一樣接過一碗藥喝了一口就泫然欲泣了,鼻尖發紅眼眶發紅,低聲道一句“太苦了?!?/br> 她今日穿的嬌嫩,喝了一口藥就垂著腦袋垂著眼睫,嘴里道太苦了,手里還端著碗是個再不愿意喝一口可又不能將碗放下的樣子,直直同個受委屈的小毛毛一樣,皇帝沉著臉看半晌終于起身,走至榻前低頭細細瞅她,穆清仰頭看他一眼便垂下眼睛,眼睫濕漉漉的。 皇帝出聲“端一碗金棗杏仁茶?!彼媸情L了一雙能說話的眼睛。 不多時茶盞就端上來,皇帝接過來端茶站著,穆清毫無辦法便濕著眼睫喝一口藥,再喝一口喂到嘴邊的甜茶,皇帝沒說話,穆清也默然不語,苦的眼淚都出來要扔藥碗,端著藥碗的手就被攥住,穆清看皇帝一眼,他沉著臉只專注喂她,便就一邊掉眼淚一邊喝藥和茶水,不多時便就將早間要喝的湯藥連同好幾盞茶都灌進肚里。 “怎的這樣壞,逼著我喝?!蹦虑迥局囝^說話,禁不住委屈和生氣捶皇帝胸膛。 “這樣大個人了,喝個藥難成這樣?!被实鄢谅曊f,由著穆清捶自己兩下他伸手將她臉上淚水一手擦去。 皇帝這樣,穆清沒說話,突然卻是一笑,從頭到尾一直瞅著這邊的嚴五兒被驚的往后退一步,看皇上鎮定自若,一時簡直要懷疑自己腦袋起來,這是幻覺啊還是幻覺,是他不正常啊還是不正常。 “笑什么?!被实蹎栆宦曇矝]再去案后看奏折,同穆清一齊坐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