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徐越一愣,楊二狗指著她手里的雞腿說:“就站在這里吃完了再回去?!?/br> 徐越知道他心中顧慮,怕被人發現,于是便站在原地慢慢地咬了一口,許是太久太久沒有吃過rou,甚至沒有吃飽過了,徐越吃著吃著,簡直覺得感動得要熱淚盈眶了。 楊二狗鼻孔里哼了一聲,掀開另一個屋子的簾子,走了進去。 徐越獨自站在原地,吃完了雞腿,高聲沖著里間說一句:“楊二哥,我走了啊?!?/br> 里面一聲沉沉的:“嗯?!?/br> 回去的路上,徐越在心里盤算著如何跟爹娘說自己要跟著楊二狗去打獵的事情,心里糾結半日,也沒個法子。 不知不覺走到了自家院子門口,還未進去,就聽到周彩鳳和徐壯的聲音。 周彩鳳這幾日總是這種語調,無力極了,不知是餓的,還是心生絕望,她輕輕跟徐壯說:“孩子他爹,你說咋辦?眼見著面罐子就見底了,這四個孩子四張嘴,就算你我不吃不喝也省不出來給他們的吃食,眼見著……” 徐越停下腳步,周彩鳳聲音里帶著哽咽,無盡的惆悵。徐壯在沉默,徐越等著聽他的回答,不知道他有沒有什么法子? 半晌,徐壯深深嘆口氣:“一家子一起餓死,傳出去,都會說是這個當家的男人沒本事,可咱們這光景,還如何過得下去!前幾日馮瞎子倒是找過我……” 周彩鳳聽到這話終于忍不住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徐壯趕緊小聲斥責道:“你現下就哭起來了?給屋里孩子聽到該作何想?我是想著,小溪年紀尚小,還不認人,她能救得了這一家子,也是她的福氣。唉!” 周彩鳳漸漸停了哭聲,苦悶地問:“那,是賣給人家作童養媳還是賣到縣里?千萬莫要是那窯子……” 徐壯提了聲音:“你這婦人!凈做些無端揣測,倘使小溪是個好命能進大戶的,也被你這口舌給咒到了窯子!” 周彩鳳也爭執起來:“是我起的這心思么?竟要把自己的親閨女賣給那人伢子,若不是你娘偏心,給了我們一塊最劣的田,如今怎么至于……” 徐壯生氣地嘆道:“罷了,罷了,權當是我的過錯,你閉嘴!被孩子聽見了,可怎么是好!” 又過半晌,他們不再說話,徐越才看著自己腳下的地,嘴角輕輕抽了下,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笑。 徐壯和周彩鳳起了這樣的心思,她已無法去判定他們是對是錯,賣了徐溪,救了其他的三個閨女,不賣徐溪,幾個人一起餓死。 然而,徐壯就沒有想過去打獵嗎?山里到底是多兇險的一個地方? 徐越走近院子,周彩鳳轉過臉看她:“月,你回來了?” 徐越點點頭,她忽然看著徐壯:“爹,家里要沒吃的了吧?要不我跟你一起去打獵吧?” 徐壯聽到這話,隨手就把煙斗扔了過來:“誰教你的?!動了去山里的念頭?!那邪惡之地誰人敢去!你給我聽好了,就是餓死也不能去山里!去了山里被那猛獸咬成一片片的當心你魂魄無歸!” 徐越笑得無奈:“都沒吃的了,還顧得上魂魄嗎?” 徐壯聽到這話就要走上前去,伸出一只手準備打她。 周彩鳳趕緊上去攔住徐壯:“你這是要做什么?!” 徐越沉默,說了句:“爹您別生氣了,我知道了?!闭f完她轉身進了屋。 等到明天,如果打獵能夠順利,她能夠帶回來一些吃的,徐溪應該就不會被賣掉了吧? 到了晚間,睡覺前,周彩鳳特意問了問徐越:“月,你今兒個是不是聽見我跟你爹說的話了?” 徐越看看她:“你們說什么了?” 周彩鳳正拿著一盞煤油燈,風把那細弱的火苗吹得搖搖欲墜,昏暗的光線之下,映出她臉上溝溝壑壑的皺紋,周彩鳳搖搖頭,離開了。 徐越睜著眼睛,適應著屋子里巨大的黑暗,徐云睡在另外一頭,輕輕地問:“姐,你餓嗎?” 徐越輕輕答:“我不餓,你快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br> 徐云不再發出聲音,徐越的臉上漸漸濕了。 周彩鳳年紀也才三十歲,臉上就因為疲累生出了那么多皺紋,徐越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母親,她已經五十了,那段時間也總是會說心口疼,胃也不怎么好,因為脾氣相沖,徐越很少去仔細地觀察她。 如今,徐越很想回去,細細看一看,她的臉上也有了皺紋了嗎?她的手上也被風霜刻滿了老繭嗎?胃還痛嗎?心口還痛嗎? 徐越的眼淚越流越多,她在心里祈禱著,如果這是一場噩夢,那請盡快地結束吧,她想她的mama了…… 然而,這夢怕是不會結束了,第二天醒來,徐越愣愣地看著床邊的灶臺,反應過來自己還是在這個小山村里。 外面天還未亮透,徐越輕手輕腳地起了身,穿好衣服出發了。 楊二狗早就在村口等著了,他帶了一把長刀,隨意坐在地上,眼見著天快亮了,他心里想著若徐越再不出現,他就自己一個人走了。 一邊想著,楊二狗一邊自嘲地說:“哼,這村里,怕是再沒有第二個我?!?/br> 話音未落,徐越就氣喘吁吁地跑到了自己面前,她一雙小臉洗得干干凈凈的,眼睛如湖泊一般,清澈得很,楊二狗心情一下子變好了。 “你怎地臉上這樣多水?” 徐越答道:“我怕吵醒爹娘,沒敢在家洗臉,方才路過河邊,洗了把臉?!?/br> 楊二狗揮起刀說道:“走吧?!?/br> 一路上默默無言,直走了快到午時的時候,大太陽懸在空中,兩人俱是滿頭大汗。 楊二狗不時地回頭,皺眉問道:“你身上若是累了就說一聲,休息一下?!?/br> 徐越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看得出來,楊二狗怕是尋了個不一樣的路,所以才繞了這樣久。 她輕輕搖頭,堅定地說:“我不累,繼續走吧?!?/br> 楊二狗看著身后這個小姑娘滿臉堅毅之色,心下有些意外,但是既然出來了,能打到些獵物才是實在,他也不再多想,只一心趕路。 路越走越難,走到后來幾乎無路,只得從那荊棘草叢上一一跨過去,徐越很快就被那紛雜草木的刺刮得一手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