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這樣的病人,楊曦同也是接觸過的。 愛漂亮的戴個頭巾或假發,大大咧咧的就光著頭,因為熟悉醫院情況,預約進來時甚至喜歡挑病房——喜歡衛生間大的,喜歡靠窗的,喜歡朝北的,喜歡朝南的,各有各的愛好。 又因為是老病號,互相之間還喜歡串門。 她住院時,就曾經有兩個戴帽子的阿姨總喜歡手拉著手在走廊那溜達。 楊曦同想象了下許婧媛戴假發的樣子,終于笑了出來:“我mama一定不會選化療,”她比劃道,“她頭發那么黑,都舍不得染色?!?/br> 江其儒也跟著笑,“放療也會掉頭發”這句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誰不喜歡美麗呢—— 誰又不是為了生存,辛苦抉擇,努力掙扎。 推開病房門,屋里開著電視,許婧媛靠著床頭,正盯著電視機看。 見他們進來,笑了笑,坐起來:“怎么樣,今天能出院了嗎?” 楊曦同下意識便轉頭看向江其儒,他還維持著進門時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楊曦同拉開椅子坐下來,深吸了口氣,才開口道:“mama,關于您的病……” *** 江儼然一出食堂的門,就看到站在樹蔭下的盧敏。 他立刻就要往回走,腳都邁出去好幾步了,又收了回來,轉身朝她走去。 盧敏很快發現了他,臉上既是訝異,又是驚喜。 “你……你……” “你”了半天,也沒好意思喚出他當年的名字——“江儼然”這三個字,則是單純的不愿意喊。 至于“江貝貝”,這是僅屬于他成為江其儒養子之后的童年的。 盧敏,理所當然是不知道的。 “我們談談,”江儼然說得很快,腳步都沒停,“去前面走走吧?!?/br> “好!好!”盧敏欣喜地跟上來,手里緊攥著傘,明明艷陽高照,曬得頭皮都有些發燙,居然也想不到要把它撐開。 二院的綠化做得很好,人工披上的草皮生機盎然,灌木叢郁郁蔥蔥,連噴泉邊的水池里,都種了不少睡蓮。 江儼然個子高,表情又冷,哪怕是肩并肩在走,都帶著股疏離感:“你非要找我,想做什么?” “我是你mama,”盧敏感嘆,“怎么能不找你呢?” “我早說過了,以前的事情我都記得?!苯瓋叭焕湫?,“你要找我,何必去什么學校找,直接來醫院問,22年前有沒有孩子死在急診,不就行了?” “那是誤會啊,”盧敏慌亂地解釋道,“我們不是……我們以為……” 江儼然卻并不打算給她辯解的機會,“你們以為我必死無疑,治病就是白花錢,可惜沒有料到,小兒子也會死于非命——對不對?” 盧敏臉色霎時雪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你會調查我,我自然也會查你?!苯瓋叭豢粗?,“你丈夫死了,兒子死了,不還有女兒?非要來找我干什么?以為我會同情你?” “孩子,我知道你恨我,我……” “我不恨你,”江儼然道,“或許小時候恨過,但是現在,你對我而言就是一個陌生人?!彼D頭看向遠處,“而且是非常麻煩的陌生人——因為你的出現,我的生活變得一團糟,連喜歡的女孩都變成了陌生人。我們在mama住院的時候吵架、分手?!?/br> 說完,再一次側頭看向她:“你想要什么呢?要感情?我沒有。要錢的話,倒是可以給一些,但也給不了多少——或者,我們按當年代孕母親的價格來計算?” 盧敏呆立在原地,蒼白的臉色漸漸泛起紅暈,最后,連眼眶都紅了。 江儼然沒再看她,說了句“你想好了再找我吧”,抬腿往住院部走去。 他走得并不算快,盧敏也終于沒繼續跟上來。 這時候還是吃飯點,住院樓到處都是帶著飯盒或者外賣進出的病人家屬。 江儼然從電梯上去,到了許婧媛的病房,卻發現人不在。 巡房的護士見了,提醒道:“他們去做檢查去了?!?/br> 江儼然道了聲謝,轉身下樓,打算回門診。 經過花園,遙遙一看,盧敏仍舊還在原地站著。 他微微搖了搖頭,心里想:如果當年,你一直在,一直不曾離開,又怎么會有今天呢? *** 因為腦部的腫瘤轉移是多發的,許婧媛最終選擇了全腦放射治療,同時也去省肺??漆t院做了基因突變檢測。 江其儒鞍前馬后地全程陪同,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楊曦同在一邊看著,也覺得感動。 許婧媛卻仍舊還是那副安靜的模樣,只偶爾望著車外匆促晃過的樹木發呆。 不知是想到了逝去的青蔥歲月,還是離開多年的楊帆。 從省肺??漆t院回來的路上,許婧媛突然問楊曦同:“家里的那些花,別是不是都枯死了?” “沒有啊,”楊曦同詫然道,“我昨天回去取東西,還順便澆了澆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