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一直沒睡的周家人等在客廳里,這時見陸二爺面色沉沉地從二樓下來,都有些心顫。這年頭,敢惹陸二爺不高興的,墳頭的草都長了幾米高了。 周懷修擔心弟弟的現狀,但不得不先應付陸抑,走上前說:“二爺,懷凈還是個孩子,請您別和他計較?!?/br> 陸抑冷淡地瞥他一眼,卻不像是生周懷凈的氣:“懷凈是個好孩子?!?/br> 周懷修語塞。 陸抑看了眼周先生和周夫人,平地驚雷地拋下一句話:“我膝下無子,懷凈倒是十分和我心意?!?/br> 周先生和周夫人同時驚道:“二爺!” 陸抑眼尾挑起冷然的笑意:“后期的事情,我會讓助手和你們談?!闭f完也不管他們的反應,徑直從周家離開了。 誰也不知陸二爺心亂如麻,剛才在周懷凈面前亂了分寸,竟然露出他沉郁的一面。 但陸抑無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 周懷凈咬著他胸口的那一下,他全身熱到極點,差一步就要將少年推倒在那張柔軟的大床上,從頭咬到腳,任那潔白的肌膚布滿頹靡的紅印。 可是他不行。 因為心臟再如何狂跳,手指再如何顫抖,血液再如何沸騰,他就是沒反應。 陸抑幾乎能想到,當兩人坦誠相見,周懷凈迷蒙著雙眼如同夢里那樣,握著他的要害問:“陸抑,你怎么是軟的?” 就在下樓的短短幾步,陸抑蹦出一個想法:收養周懷凈。 若是周懷凈被他收為養子,到時候他想舔就舔,想咬就咬,而周懷凈,不能要求他站起來。 第44章 陸抑走后,周懷修上樓看看弟弟的情況,一打開門發現周懷凈抱著個小盒子坐在地上,似乎在發呆。 “懷凈?!敝軕研薹泡p腳步走過去,輕聲喚道。 周懷凈沒動靜,睫毛地低垂著,遮住了黑玉似的眼睛。 周懷修立刻將陸二爺劃進黑名單,他不來,懷凈什么時候這樣失魂落魄過?剛接到周家時,懷凈雖然沉默,但也不見這般毫無生氣的樣子。 就像是,一直支撐著的天,突然轟轟烈烈坍塌了。 怪異的想法從心底繞了一圈,被周懷修自嘲地驅散。陸抑才出現幾次,懷凈在意,大概是陸二爺糟糕的臉色嚇壞了他。 他蹲在弟弟面前,床邊的地上鋪著絨毯,并不涼,否則他還要擔心涼氣傷了周懷凈的身體。 周懷修看了一眼精致的小盒子,不知里面存放了什么。他溫和地摸著弟弟的頭發,哄道:“懷凈是不是不開心,和哥哥說說好不好?” 周懷凈一聲不吭,連個眼神都沒給。 周懷修想到帶小孩的mama看到孩子摔倒時,非得踩幾下地板連聲指責再哄哄孩子,現在他就很想把陸抑那張臉當成地板踩扁了:“是不是二叔發脾氣了?懷凈別怕,二叔是壞人,哥哥保護你?!?/br> 周懷凈聞言,機械地抬起頭,黑玄玉的眼珠子幽幽望著他,面無表情地說:“二叔不是壞人?!?/br> 周懷修:…… 突然有種自家辛辛苦苦種的白菜被野豬拱了的感覺怎么辦…… 周懷修:“那你和哥哥說說,為什么心情不好?” 周懷凈抱緊小盒子,又低下頭陷入失落。是他不好,惹陸抑生氣了。都怪他太貪吃,現在陸抑不要他了。他一想到陸抑陰沉的臉色,忍不住身體一抖,心底的恐懼在不斷蔓延。不是被陸抑的沉怒嚇到,而是被拋棄的無助感籠罩了他整個人。 明明是陸抑說要照顧他一輩子,可是卻拋下他一次又一次。 陸抑是大壞蛋。 唔,他可以說陸抑是壞人,但是大哥不可以。 為什么?周懷凈也不知道。 周懷凈不明白對陸抑的情感應當擺放在怎樣的位置——親情?友情?愛情?——但他清楚地知道沒有另一個人愿意花十年的時間來占據他心里的空間,就算是他的父母也不會如此。他童年大多數時候在療養院度過,雖然父母慈愛關心,但架不住工作太忙,沒太多時間來照顧他。周懷凈從不覺得孤單,他習慣于沉浸在一個人的世界里,外界進入他心里的聲音斷斷續續時有時無,直到陸抑用十年不間斷的陪伴,讓他想要將象征著情緒的音符通過雙手彈奏出來。 全世界都沒有陸抑重要。 周懷修得不到回應,只能作罷。他陪著周懷凈安靜地坐著,心中百感交集。周懷凈竟然也會有這樣明顯的情緒表現了。來到周家的這幾個月,懷凈一直乖巧聽話,平常說的最多的一個字就是“嗯”,除了到海邊撒骨灰的那次,從沒生氣或者傷心過。陸二爺倒是輕松就讓懷凈失落了,可為什么偏偏要是這種情感? 他一邊又開始喝醋,一邊在腦海里扎陸抑的小人,扎得千瘡百孔。 無論如何,絕不能讓陸抑得到撫養權??此谝淮蝸碇芗揖秃Φ艿茈y過成這樣,以后還得了? 周懷凈情緒低落,但還記得和哥哥的約定,第二天早上和管家去超市的時候,拉著他的袖子指著不時蹦跳幾下的蝦。 盡管今天家里做了蝦,但周懷凈毫無胃口,海鮮都無法拯救他的心情了。 周懷凈不好過,陸抑不好過,張啟明更不好過。 二爺那天去了周家之后,回到家里指派他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搶監護權。一般情況之下,監護權到18歲,但周懷凈是有精神病史的人,18歲監護人也需要履行看護責任。 要是周懷凈是其他人家的小孩,張啟明明爭暗搶哪里害怕爭不到?實在不行直接擄走。但周家不一樣啊,那是已逝老先生jiejie家的孩子,對著周家怎么也得客客氣氣地來。 張啟明想著文明奪權,周家可不吃他這一套。第一天電話打過去,周先生毫不客氣地罵了句“放屁”,根本不想和他講道(wai)理,直接就掛線了,并將他拖進黑名單。他只能使出不要臉的絕招,換著手機號電話轟炸,逼得周家人最后出面和他交涉。 代表周家前來的是周懷修,擺出了這事沒有轉圜余地,不可能將周懷凈交給陸家。張啟明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脅之以利,沒能撬開周懷修的鐵嘴。 張啟明查到周夫人和陸夫人關系密切,轉而去和陸夫人交涉。 陸夫人:“收養周懷凈?”她笑了一聲,“啟明啊,我看你年紀不小,智商怎么不升反降了???” 張啟明腹誹,要不是這事無計可施,他哪里用得著來這里丟臉?總不能和周家打官司吧?他謙和地笑道:“大夫人當然比我聰明,不然也不必來求您了?!?/br> 陸夫人悠哉游哉地喝著咖啡,吃著小甜點,眼神半點不優雅地給出鄙視的含義:“按照道理,你家二爺沒孩子,以后不是該陸常繼承嗎?我閑著沒事給自己添堵?” 張啟明:……大夫人,您是不是忘了我是二爺的人? “懷凈少爺是自閉癥啊……”張啟明假笑,實則已經在懷疑自己的腦子是不是進了水,居然會來自討沒趣。他其實應該和陸英談談,再不濟和陸常談,也好過和陸夫人浪費時間。問題在于,陸英懼內,陸常孝順,事情到最后還是得這個不靠譜的女人決定。 陸夫人咂摸著嘴,越來越覺得品出了怪味:“不對啊,陸抑要周懷凈的撫養權做什么?不是說了他是自閉癥嗎?” 張啟明想到這兩天看到的場景,嘴角一抽,就想回一句:zuoai做的事。 天知道,發現二爺拿著周二少的襯衫一臉陶醉地嗅著,家庭影院里還在上演著兩男人的妖精打架,他的心理陰影面積不斷以秒速在無限擴大難以計算了。 就那場景,張啟明要是還猜不出二爺的心思,那他這么多年的心腹也是白當了。但同時他也是莫名其妙摸不著頭腦了,二爺如果喜歡周二少爺,為什么要收為養子?雖然比較方便他愛的行動,只是到時候,兩個人躺倒床上,周二少爺突然叫一聲“爸爸”,不會把二爺給叫軟了嗎? 真是城里歡樂多啊。 陸夫人興致勃勃地當著張啟明的面揣度陸抑的意思:“如果是為了周家,那應該收養周懷修啊……” 張啟明:周大少爺那么大塊頭,二爺收養了除了占空間,還能做什么?年紀大,rou還糙,咬起來都嫌磕牙。 “這么說,不是為了周家……那就是為了周懷凈?”陸夫人點著下巴,“懷凈是個好孩子啊,長得好,會彈琴,性子乖巧,這樣的孩子,要是個女孩,我現在就去下聘抱回來當童養媳……” 張啟明:…… 陸夫人:“咦?難道陸抑是打算一勞永逸,兒子媳婦都由周懷凈頂上了?” 張啟明:…… 全陸家最不靠譜的陸夫人,總是帶著陸英躲過危險。張啟明突然感覺自己是不是小看她了,陸夫人真的不是在裝傻嗎? 陸夫人的腦回路也不是尋常人能比的,就像當初她沒來由一口咬定陸英的車子被陸抑做了手腳一樣,現在她也堅定地認為自己找到了陸抑收養周懷凈的理由。她憤然地一拍桌子站起來:“這件事,我不會幫你。你回去告訴陸抑,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娶媳婦連聘禮都不用給,真是好打算!” 張啟明:…… 他發誓,這輩子都不要和陸夫人說話。 陸抑近來做著奇怪的夢。說奇怪,正是因為這夢不像是夢,反而像一段段記憶,醒來之后深刻得就像昨天剛做過那些事情一樣。如果不是現實和夢境的差異太大,他恐怕也要混淆了真實和虛幻。 之所以說差異大,是因為……他站起來了。 夢里。 外面是傾盆的大雨,狂風夾雜驟雨一刻不歇砸在窗戶上。 陸抑從未見過這座房子的裝潢,所有的窗簾都落下來,厚重得透不進一絲光。黯淡的壁燈落在走廊上,典雅的名畫無人欣賞地寥落在那兒。 陸抑的右腿疼痛難忍,但他面無表情地自行控制著輪椅,走在陰森森的走廊上,推開了一扇厚重雕花的門。 寬敞的屋子里亮著一盞琉璃燈,富麗堂皇的裝飾物點綴了每個角落。 滴答滴答。 水流的聲音面面不絕于耳,但這并非屋外的雨聲,而是來自房間里的浴室。 磨砂的半透明玻璃,映照出一抹頎長柔韌的身影。陸抑的視線從那雙修長的腿向上,經由腰間的曲線,落在纖細的脖頸上。 真美。 陸抑仿佛看過了千百次。這是他最愛的風景之一。 他迷戀地望著,伸出手指觸摸映在上面的影子,流連在腰間的位置。 “你來了嗎?”里面傳出清朗的聲音,陸抑隱約覺得熟悉,近乎刻骨銘心。 陸抑的手指一頓,推開了門,露出的風景令他心神震顫。 青年的目光空洞,尋找著他的方向,他的手扶著墻,淋浴頭的水潑濕了柔軟的頭發,身體毫無遮掩地暴露在他面前。 青年無焦距的眼睛眨了眨,說:“我洗完了?!笨上亩筮€沾著泡沫。 陸抑嘶啞地說:“還沒好。寶貝,蹲下?!?/br> 青年下蹲,乖巧地伏下腦袋,手指試探地在半空中尋找著那人。 陸抑伸出手,握住纖細的手指,溫潤的觸感傳了過來。 十指相觸,親密地交叉握緊。 陸抑身上冰冷的血液被解凍,瞬間在他全身流動,心臟猛烈狂跳。 他的視線落在青年的光潔的脊背上,順著弧度,逐漸向下隱匿…… 如同一片冰雪皚皚之地,潔白無瑕,優美起伏,隆起兩座并立的小山。 陸抑情不自禁用另一只手,勾去了耳后的泡沫,沿著背脊,帶起青年無意識的輕顫,落在了山丘之上。 電光火石之間,一團火從他的指尖帶起層層電流,在身體炸開,而他的兄弟,竟然高高聳立起來。 陸抑瞪大眼,嘴角想咧出狂笑,但身體卻不受他的控制。他的手指觸電地縮回,整個人如同受了巨大的刺激,險些從輪椅上翻倒。 他完好的左腳蹬著地,從青年身前退開,痛苦地彎著腰捂著“病發”的地方說:“寶貝,我犯病了??祀x我遠點?!?/br> 意識被分成兩層的陸抑:……這個傻子才不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