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身穿筆挺西裝的青年側過身,怕嚇壞對方似的,日常里冷淡的聲音這是也是溫和輕和:“懷凈,這是你伯父伯母。以后這里就是你的家?!?/br> 少年低低的喚道:“伯父,伯母?!?/br> 周先生、周夫人立刻連連點頭,眼中都含了淚光。 “懷修,你帶著弟弟去樓上房間,換身衣服洗洗手就下來吃飯?!敝芴珜鹤拥?。 周懷修頷首,低頭再次溫和的聲音同他說話:“我帶你去你的房間?!?/br> 少年默默跟著他上樓。 等人消失在樓梯上,周太太肅然對身邊的女傭管家幾人說:“你們以后稱他二少,別讓他生分了?!?/br> “夫人想得周到?!惫芗疫B連點頭。 “這孩子瞧著實在可人,可憐我那弟弟弟妹……”周夫人聲音哽咽,眼中含淚,又要掉淚,被丈夫摟緊懷里輕輕拍撫肩膀。 “今后,我們便是他的家人?!敝芟壬幻拙诺臐h子難得感傷。 也是不能不感傷的。 音樂界有名的鋼琴家和指揮家雙雙車禍身亡,而他們的獨子周懷凈,在車子爆炸的最后一刻,被母親用力推出車中,眼睜睜看著父親抱住母親的頭,伴著一聲巨響和刺眼的火光,消失在他面前。 若非那一剎那,他下意識用手臂擋住了眼睛,差一點,他的雙眼就被熱浪灼瞎。 周家夫婦得知弟弟弟妹的噩耗,本想親自到a市將侄子接回來,恰逢兒子周懷修在那出公差,就讓他趕緊先把人帶回來。 a市那里還要處理,就怕記者太過擾人,周家人考慮到這個,才現將人領回,打算下午親自去料理喪事。 周懷修陪弟弟整理箱子里的東西,翻出一套輕薄的連衣小熊睡衣,底下還有毛絨版,是冬天款。 周懷凈父母受邀去波蘭演出,打算順便在那里度假,準備了不少衣服。爆炸之后,大多東西被燒毀,這兩件因為和小提琴一起裹在鐵箱里,幸免于難,反而是那把小提琴被震成碎片。 周懷修將東西放進衣櫥,帶來的太少了,時間緊迫也還沒有選購新衣,過后少不了要添置東西。 整理好東西,周懷修帶著弟弟洗手下樓吃飯。 餐桌上的食物十分豐盛,他們不知道周懷凈喜歡吃什么,于是多做了幾樣菜式。 周懷凈坐到桌邊,安安靜靜地吃飯,舉止斯文有禮。白凈的面容映襯著眼眸更加幽黑,嘴唇卻有些發白干燥。 周夫人仔細觀察了他多吃了幾口的飯菜,不時用公用筷子給他夾菜,夾一次菜,周懷凈就乖巧地說一句“謝謝”,看得周家人又有趣又心酸。 吃過飯后,周夫人拉著兒子到一旁說:“你明天帶著弟弟去看看心理醫生,這么大的刺激,難保不會留下心理陰影。我看懷凈也太安靜了?!?/br> “好?!?/br> “秦醫生是這方面的高人,可他現在退休也不給人診病了。書房里有他的電話,今晚你給他去個電話,問問行不行,要不行請他推薦個水平高的也成?!?/br> “嗯?!?/br> 周夫人瞪他一眼:“你看看你這個性子,成天好好好嗯嗯嗯的,能多說幾個字不?這樣怎么和你弟弟交流?” 周懷修見母親要炸毛了,無奈投降:“知道了,媽?!?/br> 周先生周太太下午要走,周懷凈從沙發上站起來,清脆地和他們告別說再見。兩位長輩笑得合不攏嘴,一反對待親生兒子的冷酷無情。 到了晚上,晚飯后,周懷修先送弟弟回屋,然后到書房里忙活。 他列了要購買的清單:衣服、褲子、鞋子、襪子、內褲、皮帶、領帶,全身上下考慮一遍,然后是電腦、書籍,屋里的硬躺椅改成軟沙發,手機不能忘,聽說最近出了一款全息網游的頭盔即將發售,得為弟弟搶一個…… 周大哥cao心到巨細靡遺,最后當頭棒喝,才想起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差點忘了。 鋼琴。 戲劇性地說,周永安先生與指揮家周永寧是對失散多年的兄弟。早年長江發大水,父母雙亡,兩人被送進了不同的孤兒院,又被不同人家領養,直到前年才取得聯系。 兩家人在車禍前見過幾面,只是周懷凈有自閉癥,不曾和周永安先生一家見面。每一次,周永寧夫婦都匆匆來了又走,生怕周懷凈由護士照顧得不周全。 據說,周懷凈非常有音樂天賦,但周永寧夫婦不愿意他受到過分的關注,除了年紀還小的時候參加過國際音樂比賽獲過獎,之后沒再登過臺。 雖然和舞臺的緣分淺,可周懷凈對音樂抱有極大的熱忱,只要一聽他彈琴,任何人再繁雜的內心都會剎那平靜,得到靈魂的滌蕩。 周懷修列完了清單,看看時間八點鐘,給秦醫生打了個電話。 第3章 江南陸家從民國一直富庶到如今,國內動蕩時期,祖上睿智舉族遷到意大利,等平息了,又帶著人回來了。相傳,在意大利期間,陸家為了爭取一席之地,同黑手黨關系密切。 現今的陸家掌權人是陸抑,他這一輩僅有他和兄長陸英兩人,往上數一代,上任家主老爺子只有一個jiejie,嫁進周家,生了周永安周永寧兄弟二人,往下數一輩,陸抑至今未婚無子,而陸英有兩個孩子,大的上了高中,小的女兒還在上初一。 仔細算來,周家和陸家的關系也不算遠了。只是周家兄弟早前失散,和陸家斷了聯系,近些年,周永安一家才和陸家有了接觸,認了親戚,而周永寧一家因忙碌,對這些復雜的人際也不上心,竟是直到過世都不曾拜訪。 提到陸家,就必須提到陸二爺。 陸家二爺陸抑和陸英是同父異母,陸父五十多歲娶了二十多歲的夫人,老當益壯又得了個兒子??梢韵胂?,陸英和陸抑兄弟二人年紀差距已經能成父子,關系也不會多親近。陸老爺對這個兒子極為喜愛,盡管小兒子身體不好,到最后,陸老爺還是跳過了大兒子,將家中事業交給了陸抑。 陸二爺生來一副病體,打小沒斷過藥,少年時期病好多了,腿卻瘸了。好在陸家有錢,醫治得當,現在偶爾雙腿下地走走還是可以的。 只是陸二爺的性情可不如那雙病腿,不僅難接近,性格還陰郁兼睚眥必報。誰叫他手中有錢有權,依然有一堆人背地里罵有病,面子上排著隊上趕著巴結。 外人卻不知,陸二爺腦子真有病。 陸二爺近來病情不穩定,他的皮膚饑渴癥因被害妄想不能得到滿足,情緒躁郁得急需尋找突破口。再這樣下去,秦醫生真擔心他會一槍崩死路人或者自己,總歸要流點血才能定定他的心神。 好在,陸家一家游戲開發公司已經將全息網游的頭盔研發出來,希望在游戲里能緩解他的病情。 每回給陸二看病,秦醫生就提心吊膽,生怕知道太多秘密,門都出不了就死了。好在老頭子命硬,活到了今天。 秦老心神俱疲地回了家,換一身衣服暗自嘀咕,來個人幫他治治陸抑那個禍害多好,他都一把年紀了還不讓退休。剛往太師椅里一座,電話就響了。 周大少先自報家門,而后提出請求。 秦老最近抽不出空,隨時得防著陸二爺犯病,因此思索了一下,給了個自家高徒衛南的電話。 掛了電話,秦老先去電衛南打聲招呼,衛南又親自給周懷修打電話簡略談談情況約好時間。 幾通電話結束,已經九點半了。 周懷修捏捏鼻梁,取下眼鏡,去弟弟房間,屋內已經關了燈,他頓了下轉而下樓取杯咖啡繼續回書房開始工作。 漆黑的屋子里,周懷凈其實還沒睡。 他睡不著。 任憑哪一個人剛自殺完又恰好重生到一輩子最悲痛的那個時刻,都難以睡著。 少年坐在床邊,習慣性地摸上脖子,每當不安時,他總會依靠那樣東西尋求慰藉——可是,那里空蕩蕩的。 手指痙攣了一下,失落地放下。 前世二十七年,前十七年在父母的慈愛中成長,后十年被那人庇護在懷中。 周懷凈固然懵懂,卻知道只要有那人在,他不必再聽那些污言穢語,不必被逼迫著在陌生的環境里彈琴取悅于人。 那人在家中的每一個角落都鋪上了毛毯,尖銳的地方也都裹上了軟布。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光著腳丫子踩在毛毯上隨意走動,就算有危險那人也會隨時隨地出現護住他。 可他忽然就離開了,就像爸爸mama那樣。 周懷凈垂著頭,借著黯淡的透進的光,看著自己的手。 都怪他那天推開了他。 月色涼如水的夜晚,陌生的guntang氣息在琴房中蔓延。 一身血腥味的男人將他壓在鋼琴上,用熾熱的唇描摹他的輪廓,從薄薄的眼皮,貼著鼻梁,曖昧地貼著他的唇。 一雙帶繭的手鉆進衣服里,熱情地用力地撫摸著他的腰肢。 嘴唇被撕咬,時輕時重地輾轉廝磨,熱烈的氣息侵襲著他的每一次呼吸。 青年從未受過這樣的對待,顫抖著睜大空洞的眼睛,下意識一把推開他。 黑暗里,有野獸粗重的喘息,隨時將要撲上來將他咬碎吞噬在肚中。 那是真實的,不加掩飾的殺意,意圖吞沒所有的占有欲。 周懷凈扶著琴,這一刻,那人是那樣陌生而可怕,仿佛揭下了偽善面具的惡魔,令他想拔腿逃跑。 許久,那人的呼吸平靜下來,低低說了句“抱歉”,踩在毛毯上地腳步聲越來越遠。 周懷凈躺回床上。他看得見了,卻再見不到父母,也見不到那人。 當用消音槍結束一切,下一秒只來得及看著母親將他推遠,爆炸的余波把他沖擊開。 閉上眼,眼前是父母相擁的場景,耳畔響起綿延不絕的月光奏鳴。 他不知道那人的容貌,不知道那人的姓名,也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除了聲音,一無所知。 可他還是想找到他。 已經習慣了被擁入懷中,靠著溫暖的懷抱安眠的人,在十年中第二個沒有那人的夜晚,再次失眠了。 第4章 第二天早上,周家大哥敲響弟弟的房門,當門打開,露出穿著小熊睡衣光著腳的白嫩少年,周懷修眼睛好像被什么給閃了一下。 “懷凈,換身衣服,哥哥等會帶你出門?!敝軕研薜氖种竸恿藙?,最終控制不住地揉了揉弟弟軟軟的頭發。 周大公子的弟控之魂被召喚點燃。 周懷凈睡得晚,剛起來還有點迷迷糊糊,下樓時差點從樓梯上跌下去,還好管家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 吃早飯時,周懷凈半垂著眼,一口一口含著牛奶,再慢慢吞下去,然后配一口吐司雞蛋之類,看得周懷修手指又癢了。 等到出門,一輛自行車??吭谕忸^,周懷修坐上去,周懷凈乖乖跟著爬上去。 昨天沒和父母說,接到周懷凈之后,他怎么也不肯坐進車里,周懷修就明白恐怕那場車禍給他帶來了陰影,于是當即買了自行車,司機則開著寶馬用低于20碼的速度跟著。 一路騎著車,接受路人各種驚詫的目光。 沒辦法,這對兄弟看著太養眼,英俊挺拔的青年和清秀綿軟的少年,想不受到注目都難。 這所療養院專門接收一些自閉癥的兒童,環境僻靜優美,也帶有各種娛樂設施。 出來迎接的護士好奇地偷偷看這對兄弟,眼中有種奇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