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他英俊的面孔露出異樣的譏諷,緩緩地在老太太痛心的淚水里輕聲說道,“是什么叫母親覺得,她心里敵視珠珠,我還能心無芥蒂歡歡喜喜當她是自己的小輩?”南陽侯又不是個賤人,自然不會干出這等親者痛仇者快之事。 “今日我來見母親,就是與母親說,日后別來了?!崩咸祥T自然是為了逼迫他,顧遠覺得心里有些冷。 這個時候,都想起他來了? “是郡主的主意?”顧遠從來聽話,老太太只分家時見過了兒子決絕的模樣。 她的心里還是兒子要緊的,見此時昌林郡主都不出來,只叫她站在院中與顧遠說話,頓時就疑上了,含著兒子被奪走的難過輕聲問道,“為了媳婦,你連家都不要了?!”若說她心里對攛掇顧遠分家的昌林郡主沒有半點兒怨恨,那才是騙人。只是平日里她都憋著,恐傷了與兒子的情分,如今就撐不住了。 “我為顧家做得夠多了?!鳖欉h有些漠然地說道。 若沒有他在外頭掙命,就憑江河日下的靖北侯府,還能在京中穩穩地立著? 若沒有宋王府在后頭撐腰,誰會對靖北侯府多幾分忌憚? 真以為貴妃一介管不著前朝的深宮婦人,就能叫靖北候府這樣風光? 得了昌林郡主的好處,還如此不知好歹,都做夢呢是罷?! “母親身上不好,也該回去歇著。叫兒子說,不顧念母親身子就叫母親舟車勞頓,舍命奔走,這已經是大大的不孝?!?/br> 顧遠伸手扶了踉蹌的老太太一把,見周氏正咬牙切齒地看著自己,目光仇恨十足,便心里有些厭惡。他看都不看一旁唧唧歪歪的靖北侯,盯著老太太的一雙蒼老的眼睛緩緩地說道,“母親是為何而來,兒子多少猜得到。只是叫母親失望了,兒子絕不會為五丫頭張目?!?/br> “二哥還是不要說這樣的話?!泵饔窬鸵薜接⑼醺?,周氏最近春風得意覺得無限風光,見顧遠如此,頓時便冷笑道,“五丫頭可是姐妹里最出息的一個,二哥嫉妒些也就罷了,以后莫非不會后悔不成?” 她側目得意地看著恨恨頓足的明玉,挑眉與只看著老太太的顧遠緩緩地說道,“只怕日后六丫頭還得我家五丫頭張羅姻緣。不然……”她掩唇意味深長地笑了。 “賤妾一個,少跟我家珠珠攀扯?!鳖欉h劈手就一個耳光抽在周氏的臉上,見她哎呀一聲倒地捂臉了,這才緩緩地說道,“別以為本侯爺不打女人?!彼臼俏鋵?,一耳光下去,周氏保養得宜的臉頓時被抽出了血。 “你!”才說一句話就被打了臉,周氏臉皮都被抽掉一層,嘗到口中淡淡的血腥味,簡直驚呆了。 “老二……” “你再敢廢話一句,信不信我廢了你?”顧遠回頭與靖北侯瞇著眼睛說道。 靖北侯大人典型的遇強則弱,對上家中不及他的靖北侯夫人還能當個英雄,對上了真敢往死里抽他的弟弟,頓時就慫了。 只是輸人不輸陣,他只冷哼了一聲,飛快地躲在了老太太的身后。 “你是不是連為娘的也要打?”見顧遠抬手就抽了周氏,老太太自然知道兒子這是與自己慪氣。 她覺得心里酸澀得厲害,抓住了閉目不語的顧遠含淚說道,“五丫頭與英王殿下之事,日后與你也有好處,這是家門興盛之意?!彼鼓款D了頓,方才輕聲嘆息道,“女孩兒家總是金貴些。你meimei在宮里,五丫頭又要入王府,都是在為了靖北侯府的聲名不墜。她們犧牲得多,也得叫你們在后頭扶著她們,叫她們不要吃苦?!?/br> “原來做妾就是榮光?!泵髦榕吭诖翱诼犞?,扭頭與齊涼低聲說道。 “沒有本事做妻,只能以此聊以安慰,自欺欺人罷了?!饼R涼最厭惡女子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與人為妾,聽見這個,便冷笑了一聲。 “我不喜歡?!泵髦槿跞醯卣f道。 “什么不喜歡?” “為何這世間,男子可以理所當然地納妾,還有人覺得這是榮耀?”明珠有些冷漠地看著含淚拉著顧遠的手說話的老太太,慢吞吞地說道,“男子納妾,風流快活了,可想過沒有自己的妻子正在傷心?那女子為妾,可曾想過,她奪走的是另一個女子的幸福?日后,她會不會也一樣被別的女子,奪走眼前的溫存?” 她厭惡地看著明玉嬌滴滴的臉,瞇著眼睛說道,“若身不由己還算情有可原,上桿子攀附,實乃賤人!” 并不是所有的妾室都是自愿,明珠雖然不會認可,卻也不會譏諷。 只有顧明玉這等,最叫她惡心。 “表妹不喜歡她,要不下個毒?”齊安只見齊涼一雙修長的手用力扣在明珠的肩膀,仿佛是要奪走屬于自己的什么,急忙在一旁張口說道。 “對她下毒,便宜她了?!泵髦楹咝α艘宦?,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里的一枚新打的金針淡淡地說道,“就算本縣主不下毒,她也照樣死無葬身之地!” 英王腦袋變色兒,還沒有處置了英王妃,那是因那是他的正妃。明玉只覺得與誠王之事已經揭過,卻不明白,一旦做下了事來,就再也不是沒有發生。但凡誠王那嘴巴下賤的露出一點口風,顧家姐妹的名聲還在其次,英王不把顧明玉千刀萬剮才怪了。 坐在火山口,夾著尾巴做人也就罷了,竟還敢在捏著她把柄的人面前囂張。 “表妹是要?”齊安眼睛一亮,已經決定跟誠王喝個酒了。 “她還不值得我動手?!泵髦閾u了搖頭,冷淡地說道。 為明玉上心,實在不是她心里想要的。 她正與齊安低聲說話,卻見外頭老太太已經拉著顧遠老淚縱橫,哭著說道,“不管如何,她小小年紀就要往那吃人的王府去!” 老太太再沒有想過吃人的王府也是明玉自己要去的,含淚說道,“她身份不夠。不管是你,或是郡主,只要留她在侯府里歇兩日,叫人知道她有兩個做侯爺的伯父做靠山,日后在王府才能立得穩?!崩咸顚檺鄣木褪敲饔?,哪怕知道明玉行事不檢,給家門蒙羞,卻還是舍不得她后半輩子不順。 她就想叫孫女兒們都幸福。 不僅是明玉,其實明嵐明柔明云乃至明珠,她都希望能順遂平安。 “她死在王府,也就是她的命?!鳖欉h可沒有老太太的高貴慈愛的胸懷,冷冷地說道。 “老太太不要求二伯父!”明玉本就覺得顧遠不知好歹,此時越發傲氣上來,拿眼去看遠遠趴在窗戶上的明珠,怨恨地說道,“日后,我的榮光,二伯父不要嫉妒!” “日后你只說不認識本侯爺就完了?!鳖欉h哼笑了一聲說道。 “至少,五丫頭的添妝?!崩咸€在央求顧遠。 “母親叫兒子孝順您,您生養了我這是應該的。只是旁的,兒子不會應?!鳖欉h安靜地看著老太太,輕聲說道,“母親心心念念都是五丫頭,您可問了珠珠一句?” 見老太太一愣,他便垂目輕聲說道,“我家珠珠難道不委屈?她什么都沒干,卻叫人牽連名聲受損,何其無辜?母親一句不言,只一心一意為這個該死的丫頭籌謀。哪怕您今日,方才問珠珠一句好壞,兒子都無話可說?!?/br> 他明白明玉這些年在老太太身邊長大,感情更深,卻意難平。 來尋他給做靠山,卻對他的女兒視而不見。 他憑什么撇了自己的親閨女去給別人做靠山? “六丫頭有你,有郡主,有大哥兒三哥兒照料周全,哪里需要我……” “所以就活該被母親撇在腦后?”顧遠哼笑了一聲問道。 老太太只覺得無言以對。 她有心想說自己是真的疼愛明珠。當初明珠入京,她事事都想著她,連明玉都靠后的,那是真心疼愛。 可是明珠強勢不饒人,明玉出身無權無勢的三房,更可憐些。 “請母親回去罷?!鳖欉h退后了一步,沉默地看著說不出解釋的話,只能垂淚的老太太,有些傷感地說道,“您不心疼珠珠,兒子卻心疼極了。若母親真的為這些東西逼著兒子,兒子憑著官身名聲不要,也不會再與母親親近?!彼娎咸羧惶ь^,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笑了笑,低聲說道,“兒子不是愚孝的人,也不會做個蠢貨。該孝順的,兒子一樣兒不少了母親的,至于旁的,也就罷了?!?/br> 他揮了揮手,已經有侯府的丫頭賠笑過來,扶著老太太回去。 老太太見他竟然有斷絕之意,哪里還撐得住,已然軟了身子,叫丫頭攙扶著走了。 她既然走了,靖北侯自然不敢多待,匆匆招呼了周氏與明玉一同去了。 明珠哼哼唧唧地看著愚蠢的爹爹把人都趕走了,仰頭撇了撇嘴巴。 “為人夫,當如斯?!饼R涼的目光卻看住了抓頭回頭對昌林郡主邀功傻笑的顧遠,緩緩地說道。 “嗯?” “不必叫妻子經歷風雨,才是真正的男子?!饼R涼微微一頓,見明珠抬眼懵懂地看著自己,見她又依偎在自己懷中,頓時冷哼一聲! “本王的金針為何在你手中?”他皺眉,覺得這金針特別像自家枕頭邊兒上的那些,抬手搶走。 愛慕郡王,因此打造與郡王枕邊相同的金針。 這是睹物思人?! 作者有話要說: ☆、第97章 郡王殿下搶了自己的金針就走。 湘怡縣主的□□再現江湖,揚手一把,凌陽郡王仰面就倒,眼睜睜看著冷笑了一聲的小姑娘俯身撿走了屬于自己的金針揚長而去。 “以下犯上,該給你點教訓?!边@仆人十分之恃寵而驕,明珠意圖忍他,卻沒忍住,從倒在地上用一雙陰郁的眼睛看著自己的俊美青年身邊走過。 她衣裳蹁躚姿態優美,跟天上的仙女兒也差不多了。只是眼下她并沒有什么動容,頭也不回地抱著吐著小舌頭幸災樂禍得直搖尾巴的小蛇一同走了,也不理會旁人。只留下了深深偷著樂,覺得表妹給自己出氣了的齊安。 “阿涼沒事兒吧?”齊安心里出了一口被壓迫的惡氣,神氣活現地問道。 齊涼仰面僵硬地躺在地上,瞇著眼睛冷冷地看他。 “其實……躺著也舒坦?!毙∪说弥?,落井下石說的就是齊四公子了,他英俊的臉上都冒著叫人心悸的光彩,很有些炫耀地與齊涼俯瞰說道,“表妹這些年,從來都沒有對我下過毒了!” 虧了四公子是個會抱人大腿的人,那服侍得盡心盡力,又不敢如凌陽郡王一般狗膽包天,自然不會叫明珠在他身上浪費珍貴的□□。他心里歡喜了一下,就帶著幾分優越感地與齊涼說道,“以后,可不要叫表妹不高興了!” 作為一個友好的堂兄弟,四公子雖然心里很不樂意,卻還是大人不記小人過地伸手去拉地上的俊美青年。 齊涼死死地盯著他搖頭擺尾的樣子,冷笑了一聲,艱難地起身將他扒拉開,似乎并沒有被明珠重創。 “嗯?”齊安警惕地退后了一步。 “是珠珠才專研的新藥方子?”顧懷峰與顧遠都是武將,嗅到了熟悉的藥香便大步過來詫異問道。 顧遠還湊到齊涼的脖頸邊兒上,用力地抽了抽鼻子。 凌陽郡王從來冷厲的臉上,露出了隱忍的忍耐之色。 “果然是?!彼坪趺靼鬃约涸俑译x近點兒,齊涼就得跟自己玩兒一把“一刀捅死”的戲碼,顧遠急忙縮回了自己的腦袋與齊涼十分寬慰地說道,“珠珠待你還真是不錯?!?/br> 見齊涼冷笑看著自己,他便溫煦地說道,“這是治療內傷的藥,通血化淤,不會叫人身體里留下暗傷,你是不是覺得身上熱熱的?”他見齊涼遲疑了一下,微微頷首,便很有經驗地說道,“這是最好的東西。因要許多珍惜的藥材,珠珠手上也做不出更多了?!?/br> 所以他才會心疼他的寶貝閨女。 明珠并不是一個只知道索取不知回報的沒良心的人,顧遠與昌林郡主待她好,她也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回報,卻從不承認。 顧遠與顧懷峰在軍中歷練,自然有許多的暗傷明傷,都是明珠不顧及自己身體日夜專研出了最好的藥來,給父兄治療。 “你以為珠珠喜歡藥材,都是為了自己用?”顧遠想到明珠為自己著想,心里化成一汪春水,輕聲說道,“你不要相信外頭的人的話。珠珠是最好的女孩子了?!?/br> 就算外頭有許多人非議明珠,可是顧遠卻知道,自己的女兒,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姑娘?;蛟S這些流言明珠從不自己在意,可是他卻不想叫齊涼,叫齊安這兩個明珠特別親近的青年,也如同外頭那般誤會。 “表妹自然是最好的姑娘?!甭犚娺@不是□□,齊安又嫉妒得咬手指頭,湊過來傷心地刷存在感。 “本王……哼!”齊涼早就知道這東西是什么。 早前整整一朵兒的天山雪蓮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叫明珠丟進藥里去的。他從明珠揚手給了自己一把藥沫那一刻就半分沒有躲閃,仿佛篤定了這個小姑娘不會傷害自己。他也能夠感覺到身體里那暖洋洋的氣息,口中卻只是冷哼一聲,有些嫌棄地說道,“本王早就知道!” 不就是想要好好兒照顧郡王殿下,卻恐被拒絕,也羞澀了些,因此才如此待他么。 狡獪的丫頭,早就被他看透了。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么?”顧遠雖然蠢了點,不過人素來敏銳,忍不住試探地問道。 那個什么……其實南陽侯大人還有一點內情沒說,這藥乃是新制,想必他家閨女,是在郡王身上試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