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既然他娶妻生子,自然最要緊的是自己的妻子兒女?!泵髦榘察o,卻帶著幾分叫齊涼心里發疼的清明緩緩地說道,“他不應該再在我的身上用比妻子更多的心。因妻子才是他最重要的,相伴一生的人。他可以繼續疼愛他的meimei,卻不應該越過自己的妻子兒女。若不如此,”她偏頭,一雙清透的眼中浮光掠影,猶如星辰濯濯生輝,輕聲說道,“我也會看不起這樣的兄長?!?/br> “你想得明白,不會難過?” “本縣主多得是仆人,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明珠頓時松了自己仿若離世的目光,吭嘰了一聲。 一條小蛇在這樣嚴肅的時刻,急忙卷著尾巴蹭上來刷一下自己在主人面前的存在感與忠心。 “你……”齊涼想要說什么,卻神色疑惑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有些茫然。 那一處酸酸澀澀,仿佛是難過,仿佛是酸澀,又仿佛是……有些嗔怒。 她什么都看得明白,可是唯獨沒有把她自己的喜歡心情放在其中。 她與顧懷峰兄妹十幾年,驟然失了兄長的看重,難道真的完全沒有難受么? 太懂事了些,也太明白了些,叫齊涼看了礙眼。 她本可以是恃寵而驕,由著性子霸占兄長的女孩子。 她的身體纖弱,只要說自己羸弱,顧懷峰總會…… “日后本王會看顧你?!饼R涼不知為何,就從自己的嘴里吐出了這個。 他伸手,似乎身體比自己的心念來的快得多,在烈烈的日光之下,折了斜斜探進來的一朵鮮花,探身俯瞰偏頭看著自己的明珠,將這艷極盛極的花朵兒,簪在了明珠的鬢角上。 明珠不明所以地歪了歪頭。 一條小蛇拱起來,試圖去叼那上頭的花瓣,叫齊涼抬手丟進了一旁的草叢里。 這仆人看自己就跟看地里的小白菜似的,從來肆意任性萬般榮華的湘怡縣主就沒明白自己究竟可憐在什么地方了。 不過看在齊涼對自己忠心,明珠還是冷哼了一聲,扭頭哼哼唧唧地說道,“看在你誠心服侍,本縣主可以給你這個榮幸?!彼逯种割^繼續說道,“做仆人的,要最知道主人的心意,不然,”她挑剔地說道,“你會失去你的主人的!”縣主大人是個特別冷酷的人。 “哼!”口是心非,他看透她了。 凌陽郡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將這個沒良心的人圈在了自己的懷里,偏頭哼道,“看在你可憐的份兒上?!?/br> 他心滿意足,正將自己為了應對趙美人的威脅特意進宮從皇帝的御案上搶……借走的,本是要賜給一個什么妃嬪的雪蓮,塞進了俯身嫌棄地抱起哭著從草地里滾出來,一拱一拱萬里迢迢拱回主人身邊的小蛇的明珠的懷里,只覺得日光正好。 然而此時另一側,英王府的府上,卻是陰郁冷厲,比之從前寂靜冰冷的凌陽郡王府也不差什么了。英王英俊的臉上一片扭曲,看著撲到自己眼前的恨不能來一把脫簪待罪的英王妃。 英王妃消瘦得厲害,衣裳都在身上空蕩蕩的。 短短幾日,她整個人都憔悴了。 “王爺!”她如今才知道,若沒有韓國公府的支持,她這樣微薄的出身嫁到英王府,究竟是個什么日子。 英王只懷里抱著一個容顏嬌美的側室,瞇著眼睛看著英王妃哭著跪在自己的腳下。 英王妃在王府之中受盡屈辱,就算聽見了那側室嘲笑的笑聲,卻也顧不得自己的尊嚴。 英王奪了她的權柄,叫她成了擺設,她成了府里的笑話,英王側妃們不將她看在眼里,連下人都敢欺負她。 堂堂王妃,每日吃的飯菜都是餿的不說,里頭還有厚厚的不知是什么的凝固的油脂,叫她看一眼都惡心。 還有那些側妃,從前對她不過是暗中嘲笑,如今,竟敢有人打她耳光! “王爺,妾身是冤枉的呀?!彼龁鑶璧胤谀樕?,看見她就生出厭恨的英王面前哭道。 “閉嘴!”英王哪里高興聽這個,英王妃與人在韓國公府私會紅杏出墻,他相不相信英王妃是一碼事,可是京里的大家都不相信吶。 京里都在議論他腦袋到底有多綠! 英王再沒有吃過這樣的恥辱,實在忍不住,暴怒而起,在妾室驚恐的尖叫中將英王妃一腳踹翻罵道,“你這個賤婦!” 他為了自己的臉面,也說不出這女人紅杏出墻,卻實在不能再在王府里聽見英王妃的聲音。怒氣沖沖地卷出了王府。然而走在長街之上,跨馬緩行的英王殿下,卻不知為何,只覺得四面八方都有隱蔽的眼神向自己投來,他轉頭,沒有看見什么,然而卻覺得大家都知道了。 一定都在背地里嘲笑他。 堂堂皇子,太子的大敵后院兒失火,頭上綠了。 大家一定都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91章 英王殿下的心里很苦。 英王妃鬧出的這一處兒實在太震動了,整個上京都知道得不能再知道。 叫人捉jian拿雙不說,眾目睽睽之下,還大義滅親含淚抽了與自己你儂我儂的人,抽得人家都哭了…… 別以為勛貴就不八卦,說起來,這年頭兒勛貴比平民百姓還要八卦,打從那些韓國公太夫人特意邀請來上門的女眷們一出國公府的大門……大家該知道的,也就都知道了。 英王妃紅杏出墻,英王還在做夢啥都不知道呢,這多凄慘吶? 英王最近上朝,覺得大家看自己的那同情的目光都要流淌出來了。 偏偏他百口莫辯。 說什么呢?說相信王妃的清白?別人不問就自己往外說,豈不是不打自招做賊心虛? 且更叫英王惱怒的,并不是因這個叫人拿住把柄的英王妃,而是這個女人為了jian夫,不管他如何喝罵鞭打逼問,都絕不肯透露那人的身份,不僅如此,就在郡王殿下抽得她渾身都是血之后,這個女人為了活命,竟還敢跟他編瞎話兒,說那jian夫其實就是韓國公。這就叫英王越發惱怒了。 為了保住jian夫,連韓國公都拖下水! 這顯然是真愛啊,那英王算什么?拆散了真愛的馬文才?! 當年是這女人哭著喊著嚷嚷將韓國公府雙手奉上,求他娶了她的呀。 想到韓國公最近聽說正為了自己真愛的妻子,韓國公夫人顧明芳奔波勞累得都病了,英王心中越發惱火,只恨英王妃提個擋箭牌替死鬼都敷衍他。 韓國公對妻子情真意切,妻子多年不能有孕,他竟然不肯另納新人,寧愿從族中過繼,韓國公太夫人憐惜兒媳婦兒,也沒有異議,此事京里都傳遍了呀。 都說韓國公府是世間難得的有愛人家兒,哪里有英王妃的份兒呢? 雖然不知道英王妃究竟如何在國公府得罪了韓國公一家,不過英王對英王妃本就有些不耐,如今這女人竟敢背叛英王,叫他的臉被京里當眾扒下來,英王對她就已經沒有多少感情。 這最近對英王妃的苛待與欺辱,都有英王的默許在。且想到她多年未孕,叫自己膝下空空沒有嫡子,英王就覺得胃疼。他鐵青著臉騎著馬在京里閑逛,然而走到哪里,都覺得自己似乎被人嘲笑。 這種沒臉見人,恨不能哭一聲一輩子都別出來的感覺,叫英王越發惱火,冷哼了一聲別轉馬頭,往京外奔馳而去。 他一路快馬加鞭,也顧不得踢翻了京中沿街那些百姓的東西,沖到了城外,才覺得吐出一口濁氣來。 只是這荒郊野外的也沒有什么好看的,英王心里松快了一些就罷了,見四周草木枯黃凌亂,雜草橫生人煙罕至,他就越發不喜,正要回去,只覺得遠處有隱隱約約的一個倉皇的人影晃動了幾下。 他心中一動,下意識地握住了腰間的寶劍,又見自己身后追來了自己的侍衛,便放心了許多。他就見那遠處的人影似乎很瘦小,還似乎有些虛弱,踉蹌幾下,竟然就滾到了地上起不來了。 見如此,英王瞇了瞇眼睛。 這種荒涼的地方出現了莫名其妙的人,實在是有些古怪。 他擺了擺手,警惕地叫身后的侍衛過去,就聽見幾聲少女柔媚的尖叫,一個蓬頭垢面,面上驚恐惡少女被侍衛提來,丟在了他的馬前。 是個柔弱的少女。 英王的目光落在這少女身上有些破爛,已經骯臟破敗的衣裳一眼,目光微微一閃。 這是江南織造進上的霞光錦,雖然不過是二等的貨色,只是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兒穿得起的。 想到能穿得起霞光錦的人家,再看看眼前狼狽的少女,英王的眼睛就挑起來了。 英俊的青年皇子,錦衣清貴,高頭大馬,露出一個英雄救美的必備笑容,無限可靠英俊。 他垂頭,溫煦地看著這個抬頭呆呆地看著他的少女,在她那雙漆黑的眼睛里溫和地說道,“這位姑娘,無事了?!?/br> 他擺了擺手,見這個女孩兒眼睛里流出了淚水來,也不下馬,居高臨下逆著天光,整個人都沐浴在光明里,叫一干叫人害怕的侍衛都紛紛退去,這才從懷中取了潔白的帕子,遞給這個猛地哭出來了的少女,溫柔地說道,“有本王在,姑娘不必擔心?!?/br> 那少女癡癡地流著眼淚看著他,許久,急忙奪了他手里的帕子,胡亂地往臉上抹。 英王笑容不變地看著白帕子變成了黑帕子,在少女羞澀地要將帕子還給自己時,溫和地搖了搖頭。 這么臟,英王殿下很嫌棄??! “多,多謝王爺?!边@少女一張臉擦去了塵土,露出了一張青春嬌艷,如同花朵兒般美貌的臉來。雖然這美貌有些俗氣,不過英王卻不在意這個,而是詫異道,“姑娘似乎認識本王?”這姑娘可不像才知道救了她的是個王爺的模樣兒。 “那日在伯父門外,小女有幸見過王爺一回?!?/br> 英王英俊溫和,風度翩翩,有君子的風姿。這少女自然是心生仰慕的。她雙目之中都帶著烈烈的光彩,幾乎是貪婪地看著瑟縮了一下,覺得哪兒哪兒有點兒不好的英王,這才羞澀地說道,“小女出身靖北侯府,今日為王爺所救,大恩不言謝。只能……”她羞答答地看了微微一愣的英王,壓低了聲音說道,“王爺有所求,小女絕不敢推脫?!?/br> 這狼狽逃竄的少女,赫然就是顧明玉。 “原來是靖北侯府的姑娘?!庇⑼醯难劬Σ[起來了。 靖北侯府,真是久仰大名。巧得很,王爺在顧家還有個大仇家,名叫顧明珠呢! “你是靖北侯大人的……?” 心里懷恨明珠恨得牙根兒癢癢,英王想到前日,自己恭敬地陪著毅王入宮,他這個王伯才在皇帝面前說了一句“英王肖似陛下”,皇帝陛下就笑得差點兒抽過去,把個茫然的毅王笑得渾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顧不得英王的挽留飛快出宮,這么多天連門都不叫侄兒進了。 毅王不知道皇帝抽的是東南西北風,然而聽見過湘怡縣主“名言”的英王殿下,太知道他父皇笑什么了。 顧明珠真是往死里毀了他一把! 若吃了這樣大的陷害還能把湘怡縣主當做好朋友,英王那簡直不是人。 因此,聽見眼前這丫頭與顧明珠出自一家,英王的臉都猙獰了一瞬,不是心機深沉,把眼前這個努力用柔情似水眼神看著自己的丫頭重新丟草叢里摁死的心都有了。 “回王爺的話兒,小女出身靖北侯府三房。靖北侯是小女的伯父?!泵饔窨粗矍叭缤焐竦挠⑼?,越發羞澀了。 英王英俊溫和,渾身氣勢凜然,威儀赫赫,這是只知道游戲花叢的誠王拍馬都比不上的。 明玉此時心里哪里還有什么要去求救的誠王呢?滿心都在對英王一見鐘情。 “原來如此?!本副焙罡c南陽侯府分家鬧得也沸沸揚揚,英王這等仇恨顧明珠的,自然會對此事更多了解。 他還記得,靖北侯沒兒子,聽說靖北侯夫人想要過繼三房的侄子。 “姑娘這是?”想到未來的靖北侯只怕就要出身三房,英王瞇了瞇自己的眼睛,收起了自己轉瞬即逝的扭曲,面容有些疑惑地指了指明玉的狼狽。 明玉的眼眶頓時紅了。 她本就是個嬌寵長大的閨中小姐,長了十幾年一點兒委屈都沒有吃過,此時見英王問起,她頓時爬起來,在英王抽搐的目光里用力抱住他的腿哭著說道,“王爺給我做主!我家兄長叫堂妹進了讒言,要送我回老家去!” 她仰頭,聲音柔媚羞怯,看著若有所思的英王含淚繼續說道,“兄長不過是可憐那病秧子的身子,誰知道她就得寸進尺!如今,如今還陷害我!” “是湘怡?”英王感到柔軟的少女的身體緊緊地貼著自己的腿,心中微微一蕩。 明玉生得自然是美貌嬌艷,更叫英王在意的,卻是她的兄長顧懷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