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她每看一回,都想的是那時看見的叫齊涼差點兒抽掉臉皮的寧王府庶女的皮開rou綻的臉。那時的恐懼與畏懼叫她如今都心中恐懼,也不敢扛著齊涼的不快非要跟明珠坐在一起,只好坐在不遠處的小椅子里可憐巴巴地說道,“這京里無趣得很,一個個心眼子不少,笑里藏刀的,我累得慌?!?/br> 京中各家勛貴小姐她多有走動,只是大抵是家教使然,很有心機的不少,嘴不對心的更多。 與習慣了明珠“直爽”的作風比起來,合宜縣主覺得自己都不敢張嘴說話了。 那一句一句隱晦的對話之類,她聽得懂,只是卻很不喜歡。 “哦?!泵髦檎睦锖軡M足,漠不關心地吭哧了一聲。 她小小一團已經窩在軟榻上,警惕地回頭看著眼前的凡人,默默地把藥材揣好。 都別想搶走! “瞧瞧珠珠這小模樣兒?!卑餐蹂陀X得有點兒不對勁兒了,她側頭看齊安還在傻笑,再看看齊涼安靜地立在明珠的身邊,心里就有些不舒坦。 她急忙把明珠往自己的懷里攬了攬,霸占住,這才在昌林郡主也意味深長看來的目光里十分坦然地說道,“我就愛珠珠這模樣兒性情,總想著,若天天見著珠珠,那可就謝天謝地了?!边@話已經不大隱晦了,不過是顧忌些名聲,并未說破。 明珠還未及笄,齊安又年長她許多,她總是要更鄭重些才好。 也別把軟乎乎的小姑娘嚇跑了。 “她若得嫂子照拂,我也阿彌陀佛?!辈挚ぶ骶桶炎约旱囊馑悸冻鰜砹?。 宋王世子妃看著這兩個有默契的樣子,回頭去看齊澤坦然明朗的臉,頓時十分糾結。 “不用照顧?!泵髦榕陌餐蹂膽牙锱莱鰜?,歪在一旁十分有骨氣地說道。 這就不是小輩該插嘴的時候了,且昌林郡主眼見明珠對齊安十分寬容,顯然還是很喜歡齊安的,也只是微微含笑點頭,起身便引著兩個嫂子出去,留了小輩在一處玩耍。 “阿瑜什么時候能回來呢?”合宜縣主已經覺得自己相思入骨了。 安王妃聽了閨女的話,腳下微微一頓,又有些為難,有心想要說些什么,只是看著合宜縣主恨不能扒著大門等顧懷瑜回來的模樣,她動了動嘴角到底不再說什么,徑直走了。 對于這個閨女,她是極看重的。 合宜縣主并不是她的長女,卻是獨女。 當年安王妃膝下三女,兒女雙全人生圓滿,只可惜一場風寒,前頭兩個女兒夭折,只留了合宜一個。也因當年安王府嫡女太多,只有夭折了的前兩個女孩兒得了郡主的爵位,行三最小的合宜只給了縣主。就算如今她成了獨女,然而到底封號就是如此了?;蛟S日后合宜大婚,安王還會求皇帝升一升她的爵位,然而這些年合宜爵位不如人,安王妃到底憐惜一些。 合宜中意顧懷瑜,她明知不妥,卻舍不得為了兒子的親事,就阻撓女兒的。 若能兩全就好了。 安王妃心里就生出了幾分惆悵來。 明珠卻看不出安王妃的惆悵,她見長輩們走了,頓時往軟榻上一滾,十分霸道地踢走了湊過來的齊安與齊澤,捧著何首烏再也不看愚蠢的人類了。 “表妹若喜歡,就吃了它,有什么舍不得的?!饼R安見明珠鼓著小臉兒蹭著那首烏,都要流口水了,可憐巴巴的,頓時心中生出不忍來勸道,“什么好東西不成?表妹只管啃了它!啃完了,咱們還有呢,不必委屈自己?!?/br> 他心底已經開始盤算親爹安王殿下的私房了,見明珠仰著小腦袋一言難盡地看著自己,那雙眼專注地落在自己的臉上,突然心里有些發緊,有些歡喜。 “虛不受補?!边@身體這么弱,啃了這么大的藥材還不補死她? “少少啃一口解饞也好啊?!焙弦丝h主也在一旁說道。 不過藥材大多味道不好,有什么好吃的呢? “愚蠢的凡人吶!”這么吃豈不是暴殄天物?明珠哼唧了一聲,側目看了齊涼一眼,微微頷首。 這家伙很投縣主的脾氣,雖然一臉被人欠了八百吊,不過看在藥材的份兒上,什么都可以不計較。 “我與大表哥說過,過幾日一起出去玩兒,到時候表妹也能散散心?!彪m然表妹可愛,不過齊澤的真愛乃是顧懷峰顧大英雄來的,方才趁著齊安在明珠面前討好時,齊澤已經順利地與顧懷峰勾搭……說上話兒了。 顧懷峰為人端肅嚴峻,生來叫人心生可靠仰慕,齊澤很尊重這位英武的表兄,想到與顧懷峰約定來日一同切磋,他眼睛都亮了,雖見齊涼正彎腰給縮在軟榻上的明珠背后放軟軟的墊子有些奇怪,卻還是忽略了。 英雄少年的心里,更在意的是鮮衣怒馬,哪兒那么多兒女情長呢? 雖然素來厭惡女子的齊涼行止怪怪的,不過明珠美麗可愛,遇上她,有什么變化都不奇怪是不是? “再說罷?!泵髦椴⒉幌矚g人情交際,也不愛動,若可以,更喜歡天天蹲在藥廬里燉藥,此時便興致缺缺地說道。 她離了長輩就懨懨的,齊澤對她頗為包容也不在意,只是含笑與她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順便問起在宮中,將宮中榮貴妃七皇子待明珠的不是都記在心里,默念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轉眼就到了正午。因南陽侯府乃是分家出來的,府里沒有亂糟糟的姑娘小姐,齊澤與齊安都自在許多,又哄著明珠說了幾句,見她蔫蔫地伏在軟榻,顯然很疲憊,便各自隨著母親走了。 臨走前合宜縣主沒有等回來心愛的美人兒,抱著南陽侯府廊下的柱子不撒手,頗叫安王妃頭疼。 明珠好容易送走了這些家伙,這才抱著藥材回了自己的屋里。她把這藥材小心地藏好,又不由在心里給齊涼贊了贊,這才合衣睡了。 在自己的家中,就與在靖北侯府之中不同。 靖北侯府上到老太太下到丫頭,也叫明珠萬事隨心不必在意規矩體統,然而明珠卻十分不自在,不會安枕。只從靖北侯府里回了真正的自己家,她才覺得安心起來。 這種安穩叫明珠心里十分滿足,她沉沉地睡去,這一回有什么響動都聽不到,也不會煩躁。也或許是齊涼送來的那些御膳房的點心真的與眾不同,她身上暖洋洋的,似乎血液都帶了炙熱的溫度,叫她暖和起來。 愚蠢的凡人皇帝的宮里還真的很有些好東西,明珠就十分眼饞。 不過就算眼饞,她也撈不著,自己得不著的縣主大人從來不會多想,不過是想了一下齊涼會不會再提來吃食也就罷了。 凌陽郡王卻是一個十分有恒心的人,之后的數日,日日提著御膳房的食盒往南陽侯府上用膳。 因他每每勸自己用點心與藥膳都會貢獻藥材,縣主大人就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忍耐一下的,也不去逼問這家伙王府里的廚房什么時候能修好了。 不過皇帝的御膳房確實不同凡響,不過幾日,明珠的臉上就生出淺淡的血色,雖然不顯,不過也叫昌林郡主開始考慮,常年打她家皇帝堂兄秋風的可能性來。 然而眼下更要緊的卻不是吃食,而是分家。 顧遠憤而分家,家財還沒分自己先出來了。他不在意這點兒家底兒,靖北侯夫人卻在意極了,辛苦了數日,這才將所有的金銀田地等等拾掇好,又使人往南陽侯府投了帖子來請顧遠與昌林郡主往靖北侯府上去。 顧遠夫妻并不是清高的人,自然一同過去,到了靖北侯府,只昌林郡主看見靖北侯夫人眼前的憔悴,頓時唬了一跳詫異問道,“嫂子怎么成了這樣兒了?!” 人都瘦得只剩下骨頭了。 “無事,只是勞累些罷了?!本副焙罘蛉丝嘈σ宦?,不欲說自己的糟心事兒,引著昌林郡主往老太太的面前去了。 靖北侯命根子保住了,眼下叫太醫醫治過正在臥床休養,只是太醫也直言,傷得太重,肯定沒有以前那么利索就是了。 靖北侯還在盛年,命根子不利索了……究竟是個什么意思真是不能想。 前兩日靖北候不知怎么失心瘋,身子還沒好就跟哭著來看望他的章姨娘滾在一起,竟然連章姨娘如今那張滿是血疤的臉都不在意特別興奮,也是從那時,靖北侯才震驚地明白太醫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到了緊要關頭,靖北侯大人萎靡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49章 眾人無聲地往老太太的上房去。 都到了這個份兒上,也沒有什么好說的了。 明珠今日本不愛來,只是不知怎么,心里頭總是有點兒愚蠢的明嵐的影子,她心里哼唧了一聲,此時弱弱地跟在昌林郡主的身邊跟著母親。 昌林郡主的臉色很復雜,只是拉著明珠軟軟微冷的手,她就顧不得別的了,垂頭愛惜地與女兒說道,“一會兒給老太太請個安,就尋你jiejie們去,不必在屋里待著?!彼牡椎囊馑?,恨不能這是明珠最后一次給老太太請安,以后再也不來靖北侯府了。 明珠懨懨地應了。 若不是侯府里亂糟糟的許多人看著,縣主殿下都想拱進兄長的懷里了。 顧懷瑜見明珠懂事,也忍不住笑了笑,垂頭摸了摸她的小腦袋,就見不遠處,一個英俊的青年立在廊下,有些復雜地看著自己。 “二哥?!鳖檻痒枘觊L顧懷瑜一歲,從前二房未離京時都在一處長大,顧懷瑜對這個兄長并沒有什么惡感。 從小兒就是仗義執言的爽快性子,也不會叫人討厭。 “大哥?!鳖檻痒杩匆娦值?,本有些暗淡的臉就露出了笑容來。他急忙上前給顧懷峰行禮,回頭重重地拍打了顧懷瑜一把,這才垂頭看了看仰頭用黝黑的眼睛看著自己的蒼白的小姑娘。 上一回二房回京,他不過是露了面兒就走了,記憶里明珠也不過是個病怏怏的小meimei。只是最近他聽多了侯府里的傳聞,不管信不信,總之對明珠算是刮目相看了,想要抬手摸摸明珠的頭,卻恐于禮不合,忍住了,收手笑笑。 “三叔呢?”顧懷瑜攬著明珠稚嫩的肩膀,憑她靠在自己的手臂上借力往上房去,口中溫潤地問道。 “父親……還在外頭呢,今日回不來?!本副焙罡?,除顧遠還算是個人物,靖北侯風花雪月,顧家三老爺那更是一言難盡的人物,簡直五毒俱全。 顧懷麒從小兒見多了三老爺的不像樣兒,因此這么多年一直約束自己不要跟父親一樣成了那等叫人看不起的人。他心中苦笑一聲,也知自家都知道自家事瞞不住,刻意避開了明珠不叫她聽見,與顧懷瑜含糊地說道,“看中了個唱小生的戲子……忙著呢?!?/br> 顧懷瑜俊美的嘴角露出淡淡的如同春風的淺笑,再一次感到分家很好。 不然明珠跟這樣的叔父一個府里住著,名聲怎么會好聽? 霸道欺負人這不算是壞名聲,德行不堪就要了命了。 只是小輩不該論及長輩,他見顧懷峰的嘴角也不快地繃緊,轉頭溫煦地與嘆息的顧懷麒和聲說道,“三叔年紀也大了,該保養身子骨兒?!币膊慌赂副焙盥涞靡粋€下場! “不說父親了?!鳖檻痒栊睦镆部?,只是卻也不會與堂兄弟抱怨自己的父親,他使勁兒搓了一把臉叫自己精神點兒,垂頭看自己身上簇新的,靖北侯夫人特別叫人給自己緊著做出來的新衣裳,目光復雜了一瞬方才輕聲說道,“分家出去,也好。這府里……” 看似百年世家巍峨富貴,可是他自己卻看得出來,泱泱世家,已然開始慢慢衰敗。有能為的漸漸少了,貪圖享樂的還內里爭斗。 至于二房……已經自立門戶有了自己的爵位,如何還會理睬靖北侯府呢? 他不愿說府中亂糟糟的事,顧懷瑜自然不會吃飽了撐著去問,跟著長輩到了上房,就見老太太一臉病容虛弱地坐在上頭,一雙蒼老的眼微微紅腫,顯然是流過淚了。 幾個小輩就都給她請安,老太太目光復雜地看著靜靜立在身姿修長,儀容優美的顧懷瑜身邊的明珠身上,心里不知是個什么滋味兒。 小小的女孩兒得了縣主的高爵,哪怕衣裳素淡,臉色懨懨病容羸弱,卻透著叫人難以忽視的清貴。 兒子孫子孫女兒都有了前程,可是卻又與自己生分了,只怕日后都不會再親近。 老太太悲從中來,又想到分家,一顆心疼得厲害,然而卻努力忍住了,只伸手扶起了中間的明珠,顫抖慈愛地摸了摸她的臉,又有些愧疚地和聲說道,“你jiejie們在后頭呢,六丫頭往后頭去?!?/br> 她目光落在一旁臉色蒼白疲憊的靖北侯夫人的臉上,遲疑了一下,卻靜靜地轉移了目光。雖然靖北侯夫人這些年對她十分孝順,可是老太太的心里到底兒子最重。靖北侯這叫妻子傷了命根子,這樣的大事,老太太雖知兒媳憤怒情有可原,卻打心里生出不快。 怎么就要把她兒子傷成這樣呢? “都坐罷?!彼涞副焙罘蛉?,與顧遠與昌林郡主虛弱說道。 明珠就見顧遠與昌林郡主坐在一側,兩個兄長也坐在下手。對面坐著的是志得意滿,只是卻似乎有些心事的周氏。 周氏算是抖起來了,分家這樣的倒霉事兒,她卻穿的金碧輝煌,滿頭珠翠刺得人眼睛疼,且都是十分貴重的金釵首飾。她帶著幾分得意地看著立在老太太身邊的靖北侯夫人,又掃過了一旁兩個顧家遠枝來做個見證的年老的長輩,這撫了撫鬢角就笑問道,“大哥怎么不來主持分家?” “父親也沒來,大伯父不是還病著?”顧懷麒都不敢看靖北侯夫人的臉色,急忙說道。 “誰分家心里好受呢?要么病,要么就不忍來看分家,二哥倒是心……” “大哥病了,就請大嫂分家?!鳖欉h斂目,打斷了周氏的話說道。 “那就分家?!本副焙罘蛉松硇木闫?,也知道周氏此時提起靖北侯是叫老太太更恨她。只是她如今也麻木了,顧不得這些,只請兩位顧家宗族的長輩將家中的財物清單交給自己。 她打開了誰也不看,垂著眼睛淡淡地說道,“若二弟與三弟妹覺得我不公允,也提出來。日后若再來尋我,我是不會認的?!彼娭苁涎劬Χ剂亮?,抿了抿嘴角便沉聲說道,“公中祭田,祖宅不分。余下有十萬傾各地良田……長房留六萬,余下二弟與三弟平分?!?/br> “可以?!鳖欉h與昌林郡主對視了一眼,微微頷首。 雖與靖北侯比少得多,只是靖北侯是襲爵長子,顧遠又是嚷嚷著要分家那個,拿多了總叫人詬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