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你們還有理了!罷了,我不與你說,叫你們府里老太太出來!”韓國公太夫人見靖北侯夫人一臉滾刀rou,頓時大怒。 “你們家這些小輩,也都不是好東西!”她口無遮攔地叫道。 ☆、第27章 這句話就比較地圖炮了。 不必說揍了韓國公的靖北侯府二公子首當其沖,余下的如顧懷峰兄弟,明芳姐妹幾個也躺著也中槍。 靖北侯夫人再沒有想過,韓國公太夫人竟然這樣一點兒親戚情分都不念就往人小輩身上這樣折辱,一張臉被氣得發白,她本要反唇相譏韓國公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然而不知想到了什么,死死地咬住了嘴角。 她不提別的,俯身給怒喝了一聲的顧懷麒拍打身上的灰塵,口中平靜地說道,“我家小輩再如何不好,也不必太夫人上門來教導,自己兒子自己管著,cao心得不夠?” 韓國公莫非是什么好東西不成?! “你倒是能說會道!”別看韓國公太夫人寡居了,這從來都沒有個萎靡,越發強勢了。 見她如此強勢,又刻薄,靖北侯夫人默默地閉了閉眼。 但看這婆婆,就知道明芳在國公府里日子過得只怕不會舒心了。 那是她的長女,曾經愛若寶珠一根頭發絲兒都不忍碰掉,卻去了別人家看人家臉色過日子,還要吃委屈。 靖北侯夫人心里越發難受,努力擦了眼睛里的淚水,扭頭與韓國公太夫人淡淡地說道,“大姐兒為人性情如何,不必旁人的閑言碎語。今日之事,我說了,定會給太夫人一個交代,只是大姐兒處……” 她頓了頓,瞇著眼睛輕聲說道,“她打從成親,就一直不大回娘家來。從前也就罷了,她二叔十幾年不歸,如今立了軍功……”見韓國公太夫人嬌艷欲滴的臉上遲疑了一下,靖北侯夫人心中嘆息,仰頭慢慢地說道,“還有她二嬸兒,就算是為了親近,是不是也要見見?” “若只是個丫頭來,她二叔二嬸覺得怠慢了,誰知道會如何呢?” “這……”韓國公太夫人是個不讓須眉的巾幗英雄,自然知道顧遠大功回京,很快就要陛見封爵,聽說宋王已經往宮中去了,務必說要求陛下給女婿封侯,到時顧家一門兩侯,外有兄弟連心,內有盛寵榮貴妃及七皇子,這就是很不小的勢力了。 心中忖思片刻,哪怕知道貴妃不喜明芳,然而太夫人卻還是緩了緩面上的憤恨,冷淡地說道,“她回來自然可以,只是都是嫁出門的人,不好在娘家多留?!?/br> 靖北侯夫人撐著顧遠與昌林郡主的大旗才得了明芳能回家的信兒,心中微微一松,卻又有些失望。 韓國公太夫人鬧了這么一場,半個侯府都要塌了,靖北侯竟然全然不見,不能出來做主。 哪怕他只是在邊兒上坐著,也到底是個男人,叫人心里有底氣是不是? 對明芳的生死都不在意,還不及顧明麒這個隔房的侄兒來的叫人安心。 屋里突然靜悄悄的,只有外頭嘩啦啦的葉片在風中搖曳的聲音,周氏看了這一圈兒熱鬧,眉飛色舞的,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最后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來。 “今天這事兒,沒完!”韓國公太夫人今日盛怒而來,本因心中的怒火沒有多留意靖北侯府的氣氛,如今她平靜了幾分,就看出了一點不對勁兒來。 想到方才侯府里下人噤若寒蟬,似乎入門往后院兒走的地方還有鮮血,就算是如今,靖北侯夫人的臉上都帶著緊繃與倦怠,她突然瞇了瞇眼,若有所思地又去看了看周氏,突然就想到,自己來了這么久,靖北侯府的老太太是長輩不見自己也就罷了,昌林郡主呢? 自己鬧了侯府,昌林郡主素來是不好惹的人,怎么不為嫂子與侄女兒張目? 她心中微微一動,只是更關切獨子的傷勢,也沒有時間舍了兒子的安危在這里糾纏,重重地瞪了顧懷麒一眼,這才走了。 她突然一走,靖北侯夫人身子一軟,幾乎喘不過氣來。只是眼下還有周氏在一旁看熱鬧,還興致勃勃地與顧懷麒詢問明芳與韓國公韓林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 “什么都沒有,母親回去歇著罷?!鳖檻痒桦m然生性直爽,卻也不是個瞎子,自然能看出周氏因明芳之事心情大好,也因此,更不愿叫明芳的內情叫母親知道,日后叫母親譏笑諷刺明芳。他垂頭看了看自己揍韓國公時裂開的衣裳,隨意地攏了攏,不耐煩地說道,“兒子就是隨口一說,您隨口一聽就完了,較什么真兒呢?就算真有事,母親在內宅又能幫襯什么?” 他到底是個孝順的兒子,又哄了周氏許久,這才一臉頭疼地與靖北侯夫人告退,自己去給老太太請安。 二公子還不知道侯府里這鬧得要分家呢,靖北侯夫人本想叫住他問出來明芳到底遇上了什么,然而想到女兒很快就要回家,她便不再為難顧明麒,一邊眼看他揉著自己的肩膀齜牙咧嘴地走了,一邊臉上面無表情地端坐了許久,任由眼淚從眼眶里滾出來。 她無聲地落淚了許久,這才仿佛清醒起來一般緩緩起身,將自己通紅的眼角掩飾了一下,這才叫人來問老太太如何。 老太太叫太醫給看了一下,說是急怒攻心,又有些老病,雖并無大礙,只是上了年紀的人,病了一場身子骨兒就要壞一分。 她又叫人去看給老太太煎藥,又命人去看望靖北侯,自己沉吟了片刻,便將侯府的賬本命人取來,預備分家。 靖北侯府也是百年世家,前頭雖有紈绔敗家的貨色,然而出息的卻更多些,不說蒸蒸日上,聲勢不衰還是可以有的。本朝第一位靖北侯,大家伙兒的老祖宗還是一位堅定的實用主義者,對良田銀子有著深深的熱愛。 這熱愛也在歷代靖北侯的血液之中被延續下來,積年的累及,已經有了很大的財富,也因這個,如今的靖北侯雖然風花雪月只知道敗家花錢,然而家底兒足,侯府并沒有入不敷出。 靖北侯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賬本兒上,手指劃過了上頭那幾萬頃的遍布江南北方各地的良田,又看了看山頭兒什么的,抿了抿嘴角。 人都有私心,靖北侯眼瞅著靠不住,她說想要個兒子,只是若這樣簡單,這些年早就有了,何必等到現在? 她心里本不存著什么希望,因此就格外大方些——左右日后都不是自己的。若大方些,叫顧遠與昌林郡主滿意了,回頭或許還會照拂她的幾個女兒。這幾個女孩兒可沒有得罪過昌林郡主不是?心中百轉千回,靖北侯夫人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拿了一旁的紙筆,將上頭的兩萬傾江南與金陵上好的良田寫上。 她又添了金陵與京中的兩個別莊與大筆的古董字畫兒金銀,眼瞅著顧遠這分家的家產厚實起來,卻突然嘆了一聲,將上頭一處江南的小莊子劃去了。 顧懷麒雖然出身她討厭的三房,然而卻真心待長房,她不由想多給顧懷麒留點家底兒。 既然顧遠放話不肯過繼兒子,那日后侯府就都是顧懷麒的,她…… 她心中正覺得周氏上輩子積德有了顧懷麒這么一個好兒子,又預備叫府中針線上的丫頭給好不容易回府一回的顧懷麒做幾件新衣裳,正在心中盤算有什么好料子呢,就見外頭自己遣去見靖北侯的丫頭一臉驚慌地進來。 見了靖北侯夫人,這丫頭一張清秀的小臉兒都扭曲,似乎遇上了極可怕的事情,撲上來就顫抖地低聲道,“主子,可不好了,章姨娘,章姨娘……” 她一想到章姨娘的癲狂,一股子涼氣就從后背躥了出來。 “她又怎么了?!”章姨娘鬧得家中成了這樣,靖北侯夫人恨死她了,不耐地問道。 “章姨娘不知怎么了,非說自己身上臉上癢癢,一定要撓……”這丫頭見靖北侯夫人一怔緩緩起身要往外頭去,顯然去要看一看章姨娘,急忙跟在她的身后飛快地說道,“侯爺看了一眼,嚇得厥過去了。奴婢瞧著不大好,主子咱們……”章姨娘這突然“病了”,很嚇人的。 靖北侯夫人顧不得這丫頭說些什么,含糊地應了,快步走到了章姨娘的小院兒去,就聽見里頭傳來章姨娘的慘叫。 她進了院子就見一株極大的花樹之下,繁花似錦,生得俊美絕倫的錦衣青年顧懷瑜正面上清冷地抱著一個臉色蒼白,氣息懨懨的美麗女孩兒,兄妹兩個正對上了據說昏迷,大概才醒轉過來,一臉氣憤與不敢置信的靖北侯。靖北侯臉上還帶著青腫的淤痕,整個腦袋脹大了一圈兒。 顯然是之前被顧遠揍得不輕。 “你們……”他沒看見快步進來的靖北侯夫人,眼里只有顧懷瑜與明珠,又厭惡又不敢相信地叫道,“是不是你們下的毒?!” “就是我,怎么了?”六姑娘素來敢作敢當,小腦袋壓在兄長的肩膀上,漫不經心地說道。 她看起來下毒就跟喝口水一樣平常,靖北侯出離地憤怒了。 那是他的溫柔多情的表妹,是他心愛的人,是他女兒的母親,是他心靈的港…… “你怎能這樣惡毒?!她是長輩!你這個……” “啊……”明珠一雙黑沉的眼,卻戲謔地落在了暴跳如雷的靖北侯的身上,哼笑一聲方才歪頭淡淡地說道,“她不是沒死?大伯父您擔心什么?您既然認為侄女兒虛弱些卻沒死就是無事……”記仇的六姑娘頓了頓,這才對傻傻看著自己的靖北侯挑眉說道,“您這心肝兒也就是中個毒罷了,沒死命還在,不也是無事?這大家都‘病’了,才叫公允?!?/br> 靖北侯頂著侄女兒陰郁的眼,猛地噎住了。 ☆、第28章 “你,你怎么能這么說話!” 人性呢?! 章氏當年是不小心,不是有意的坑害明珠,這些年為這個自責不已,傷心落淚靖北侯不知目睹過多少次,再怎么樣的不好也都該煙消云散了不是? 明珠這干的就太叫人接受不了啊,小氣記仇,故意給人下毒,還是下了叫人變得面目全非的毒,好好兒的佳人成了鬼,說句不好聽的大實話,這孩子就是個蛇蝎心腸的毒婦胚子??!靖北侯看著面前捂著心口哼了一聲窩在兄長懷里不看自己的侄女兒,心里陡然一跳! 顧家出了一個毒婦! “我從來就是這樣說話,大伯父不舒坦就憋著。說句不好聽的,她就是個妾,是個下賤的奴才,我就是打死她,也不過是尋常。如今不過是試試藥罷了,叫她活著,自然是本姑娘一番慈悲之心?!?/br> 明珠外歪了歪小腦袋,頭上一只小小的水晶步搖晃動了一下,璀璨的光線之下,光彩倒映在她的眼里生出不同的美麗,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用譴責眼神瞪著自己的靖北侯,突然問道,“大伯父若心疼她,不如代她受過?” 先收拾了章氏,回頭,她好好兒跟宮里的貴妃算算自己多年羸弱的帳。 當然,靖北侯也跑不了,沒有這些王八羔子的男人,也縱不出心懷叵測的賤婦。不過眼下還是叫他膽戰心驚,提心吊膽過日子,就很有趣兒了。 靖北侯哪里只是提心吊膽呢?看著明珠黑沉的眼,他駭得猛地退后了一步,再也不提為章姨娘張目之事。 他看出來了,侄女兒果然是個蛇蝎心腸,這要是一個不高興不去折騰章姨娘,卻來坑害他,他可撐不住??! 或許,她已經下毒了?! 靖北侯只覺得眼前一黑,果然想到這里,心口處就傳來了隱秘的疼痛來,似乎不大康健的樣子。 “你若敢大逆不道,我拼著這條命不要,也叫天下都知道你的狠毒!” 靖北侯被自己的猜測嚇壞了,色厲內荏地嚇唬眼前病弱單薄的女孩兒,見她哼笑了一聲托著尖尖的下巴神情莫名地看著自己,他努力抿了抿嘴角,之后顧不得小院兒里頭的房里章姨娘越發尖銳得如同厲鬼的哀嚎,推開了身后匆匆而來的靖北侯夫人一邊飛快地警惕回頭張望,一邊含著驚恐地跑走,預備叫還未離府的太醫給自己看看是否中毒了。 “你們大伯父……你們不要與他計較?!本副焙罘蛉丝粗煌磥淼男置?,有些艱難地說道。 章氏這一出兒鬧騰,本對自己還有幾分親近的顧懷瑜與明珠,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存了幾分冷淡。 想到顧遠一家才進京那會兒,府中笑聲連連,老太太歡喜,全家都歡喜,明珠也十分乖巧懂事,那時候的快樂,靖北侯夫人再看看用疏離眼神看著自己的這對兒兄妹,不知怎么,差點兒掉下眼淚來。 她想著自己之前的私心,又覺得愧疚,便強笑道,“他叫章姨娘迷住心神亂了章法,看在他是長輩……”她對上明珠那雙譏誚涼薄,仿佛在與自己詢問為什么靖北侯是長輩就該原諒他的眼神,竟說不出話來。 憑什么叫吃委屈的原諒呢? “當年,我也是存了私心?!本副焙罘蛉吮銍@了一聲,坦然地與明珠說道,“你父親來信與老太太問過一回章氏如何處置了,老太太回了一句‘不必再擔心”,那時想必你父親母親都以為這是老太太殺了章氏才有這句話?!?/br> 那時老太太就是在糊弄一心信她的顧遠了,只是靖北侯夫人也是在一旁看著的?!拔抑烙帜苋绾??寫信與你父親母親說?我竟成了嫉妒,叫家中不寧的婦人,還陷害侯爺的愛妾,若被揭破,只怕……” 還辜負了老太太家和萬事興的苦心,老太太只怕都不會庇護她了。 那時她接連生女,沒有兒子立不住,就怕靖北侯與她翻臉失寵,因此才跟著瞞下來。 “對不住?!本副焙罘蛉溯p嘆了一聲,見頭上一片粉紅的花瓣就要落在明珠烏黑烏云的發間,她笑了笑,伸出保養得宜的手要去取下來,卻見顧懷瑜往后退了一步,斂目不語。 見顧懷瑜是不肯與自己諒解,靖北侯夫人滿心的疲憊。 靖北侯與顧遠反目分家,韓國公府鬧出大事,老太太又大病,這么多的事兒在一起,她都覺得累得慌。 “我去見見章姨娘?!彼婎檻谚ぢ犃诉@話,抱著明珠沉默地跟著自己,顯然要看章姨娘的下場,有心勸顧懷瑜不要叫明珠看見太多污穢,只是眼下竟不能出口,只好一同叫驚慌的丫頭引著護著一同往屋里去了。 才走到門口,靖北侯夫人就嗅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兒,她微微皺眉挑了簾子順著那慘叫的聲音往里一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也明白靖北侯為何厥過去了。 若不是比靖北侯堅定些,她也得暈。 精致華麗,輕紗飄揚的四處都是蘇州精雕小窗樣式的女子的春閨之中,正有一個披頭散發哀叫連連的纖瘦女子在地上滾動。 她身上的衣裳都叫自己給撕得亂七八糟,再也沒有了柔媚的風情。她的衣裳從里到外透著濃烈的血色,仿佛內里的皮膚都裂開了一般,這個從前詩情畫意柔情萬種,迷住了靖北侯大半心神的女子,正用力地抓著自己的臉與身上,每抓一下,就有大片的血水破開。 靖北侯夫人看著眼前自己把自己撓成了血人,猙獰無比的女子,突然覺得腳底下發軟。 她心里快意之后,只覺得恐懼。 怎會狠毒至此? “母親!”她用力地扶著一旁的桌椅才沒有癱軟在地,正喘息間就聽見有人喚她。 她扭頭,正對上隱藏在門口陰影之中明珠那雙帶著十分興味與欣賞的涼薄沒有人氣的眼睛。這個羸弱得從前她以為需要保護的女孩兒,此時看著叫得聲音都嘶啞,把自己抓得面目全非的章姨娘,竟然沒有半點兒害怕,也沒有更多的情緒,仿佛用很自然很有趣兒,司空見慣給自己找點兒樂子的眼神看著章姨娘。 司空見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