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這收拾得又要簡單又要奢華又要舒適又要好看,實在費了她不少的心血,如今看來,昌林郡主也不是個裝傻的,十分領情,靖北侯夫人的眼睛便亮了起來,喃喃地說道,“你二嬸兒,知道我的真心就好了?!?/br> “三哥不愿意,母親還是……”明嵐知道靖北侯夫人的心,也知道母親在侯府的艱難,然而想到顧懷瑜遠著大房的模樣兒,心中酸澀,低聲喃喃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5 章 靖北侯夫人微微一怔。 她逆著清晨的光線看過去,恍惚地發現,原來次女也已經開始慢慢地長大了。 她看著明嵐已經多了幾分年長的沉穩的美麗的臉,那張臉上都是對自己的心疼,想到這些年自己過得日子說不上是好是壞,卻叫女兒都為自己擔心起來,靖北侯夫人就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她心里有些慚愧,又有些惘然,卻還是與明嵐溫聲說道,“我做母親的,莫非還要你來擔心我不成?左右有老太太,有府里的規矩鎮著,哪里會有什么?!彼m然說著這樣的話,然而摸了摸自己已經開始有了細密紋路的眼角,卻生出幾分嘆息。 她百般籌謀,殫精竭慮,也不過是為了自己的幾個女兒罷了。 只是紅顏彈指老,她年華不再,不能攏住靖北侯那顆多情的心,處境就有些微妙起來。 是正室,卻膝下無子,只能過繼。 若過繼的是個好的也就罷了,只要能庇護她的幾個女兒下半輩子安穩,侯府的爵位她也不在意。 只是三房的周氏顯然不是好相與的,尖酸刻薄,又很計較。雖然周氏所出的顧家二爺顧懷麒是個極好的,然而只要周氏是他的生母,靖北侯夫人心里就不敢放心。 難道顧懷麒會為了幾個堂姐妹忤逆自己的生母? 況,靖北侯身邊還有不知多少的美妾,也叫她心中難安。 “三哥哥不愿意,咱們硬要過繼,反倒離心?!泵鲘挂娋副焙罘蛉巳擞行┗秀?,急忙起身走到她的身邊握住母親的手垂頭低聲道,“況奪人子,若年少也就罷了,不記事也好些。三哥哥都要出仕,若過繼,誰心里樂意呢?我冷眼瞧著三哥哥待我們姐妹都疏遠,只怕心里也是不愿意?!彼蜃斓吐曊f道,“且女兒的私心,過繼的兄長到底不牢靠,不如……” “我寧愿把爵位給你堂兄,也不會叫你父親再折騰出一個庶子來?!本副焙罘蛉藫]開明嵐的手,斷然地說道。 靖北侯多情,生來風流,身邊又有真愛的表妹做妾,又有在外琴瑟和鳴的紅顏知己,然而最叫靖北侯對自家夫人滿意的,卻是不論是什么樣兒的女人,只要靖北侯喜歡,靖北侯夫人都會賢良淑德地請進侯府里來錦衣玉食地供養,不必靖北侯在外發展尋外室什么的。 侯爺覺得妻子是個賢妻,然而只有靖北侯夫人自己知道,叫靖北侯喜愛的女人都入府,不過是放在眼前盯著,不必有叫她措手不及之事。 各處美妾處不知情喝下去的避子的湯藥,都能填滿侯府里的蓮花池了。 “母親!” “這個不必說?!本副焙罘蛉朔讲胚€有些軟弱的眼角變得冷厲了起來,見明嵐愁苦地看著自己,冷冷地說道,“你父親若有了庶子,還有你們的立錐之地?!這些年,我都白教給你了!”若尋常人家,留子去母,有了庶子記在她名下也會跟她親近,只是靖北候不行。 這人更愛妾室,到時只怕…… 明嵐只學了她的沉穩恭謹,卻學不會自己的手段,心慈手軟,日后若嫁人還了得?還不叫人給吃了?!靖北侯夫人心里就跟一股火兒似的眼角發紅,又想到長女,急忙垂頭掩了掩眼角仰頭說道,“況,這是侯府的爵位!誰不看重一二?” 明嵐這樣的性子,若日后嫁到勛貴大家里頭,只怕拿捏不住房中的姬妾,若再沒有個兄長在后頭撐著,靖北侯夫人都不敢想她得過什么日子。 在家里連顧明玉都拿捏不住,更何況在外頭。 “二嬸兒怎么肯?”明嵐叫母親給瞪了一眼,低聲說道。 “你二嬸兒是聰明人,大好的爵位拱手相讓,我也沒有壞心?!?/br> 這可是侯爵!勛貴惠及兒女子孫,是天大的好處,靖北侯夫人也不是禍害人不是?她抬手愛惜地摸了摸明嵐頭上冰冷碧綠的寶石簪子,看她生得端莊秀雅,實在是一個正室的典范,然而卻太規矩了些,少了幾分宜喜宜嗔的風情。 她忍不住就想到明珠單薄卻嫵媚嬌嗔的模樣,與她柔聲說道,“女孩兒家雖然該端莊貞靜,只是……瞧瞧你六meimei,就算小性兒刻薄些,也叫人喜歡?!?/br> 這是叫明嵐與明珠學學了,只是明嵐十幾年的教養,實在做不出嬌滴滴的樣子來,頓時紅了臉。 她心里卻喜歡明珠傲慢得仰著頭哼哼的樣子,手心兒癢癢,露出笑容低聲說道,“六meimei實在叫人喜愛?!?/br> “你二嬸兒連她的婚事,只怕都想好了?!辈挚ぶ髦幻髦橐慌?,靖北侯夫人用手指頭想都知道不會叫明珠在婚事上吃委屈,此時便拉著明嵐的書嘆息道,“你六meimei為何有底氣驕矜?都是因有兄弟做靠山的緣故!我誤了你大姐,如今,就不能誤了你?!?/br> 她的長女顧明芳前年嫁給了國公做國公夫人,都說一句風光顯赫,榮耀光彩,然而內里的苦頭,也只有顧明芳一個人知道。 就如眼前,十幾年沒見的二叔回府,顧明芳竟不能回娘家看望,可見一斑。 靖北侯夫人心里苦得厲害,有時也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刻薄,不叫靖北侯生出庶子斷了自己后半輩子的依靠,只是想到這些,到底臉色陰沉了起來,見明嵐也傷懷長姐嫁人之后的艱難,便淡淡地說道,“若大房有兒子,你大姐夫敢對你大姐那樣兒?不過是咱們沒有做主的人,因此才叫人欺負?!?/br> 顧明芳是個把苦水往肚子里吞的,就算回娘家,也從不說在國公府上的艱難。 只是面上的愁苦,就已經叫靖北侯夫人心疼莫名。 “二嬸不會肯的?!泵鲘闺m然不如靖北侯夫人精細,卻看得出顧遠一家和睦,搖頭說道。 她三番兩次言之鑿鑿,靖北侯夫人哪怕覺得自己有些把握,卻依舊遲疑了起來。 “若二嬸不肯,母親該當如何?”明嵐本心覺得堂兄顧懷麒其實為人也很好,且比起多年都不親近,彼此生疏的顧懷峰與顧懷瑜,她與顧懷麒算是一同長大,彼此性情也都了解,也知道堂兄的為人,此時便低聲說道,“三嬸兒雖然不好,二哥哥卻很護著咱們。不過我冷眼瞧著,二哥哥似乎不大愿意過繼?!?/br> 這才是最要命的,也是叫三房的周氏氣得吐血的緣故。 周氏一心想叫獨子顧懷麒襲爵,然親兒子卻倒了臺了。 顧懷麒自己不愿意。 想到為了這個,顧懷麒依舊多日客居在好友的府上不肯回家,顯然是與周氏做斗爭,明嵐便忍不住垂頭輕輕地笑了一聲兒,拉著靖北侯夫人的衣擺低聲道,“若叫我說,母親還正當年,不如試試……” 她到底是羞澀的女孩兒,說不出更多的話,然而內中的意思卻叫愁眉不展的靖北侯夫人聽明白了,后者沉默了片刻,將目光投在上房一側一座等人高的穿衣鏡前頭。 那鏡中倒映出了一個衣裳端貴的中年貴婦,她眼角眉梢依舊有年少時的美麗,她的皮膚依舊白皙,靖北侯夫人沉默地看著那有些模糊的鏡中的自己,輕輕地摸上自己的臉,臉上有些陰晴不定。 當年她的美麗,也曾真真切切地倒映在靖北侯的眼底,她也有與他琴瑟和鳴的時候,不然也不會連生數女。然而京中勛貴之家最不缺的就是美人,慢慢地,他的眼睛就不再落在她的身上。 他有了更多的姬妾,忙碌在軟玉溫香之中,她成了賢妻,其實內里知道,她與他早就回不到從前。 當他有了太多的美人,當他后頭又得了所謂真心真意的愛若珍寶的女子,她連他是不是還愿意歇在自己屋里都懶得在意了。 心灰意冷。 “我都老了?!比粼鐑赡?,為了兒子她還能忍耐一二,只是如今靖北侯夫人覺得太遲了。 “就當是為了大jiejie,為了我與meimei們,母親想想,親兄弟是什么樣兒,堂兄是什么樣兒?”親兄弟,就是顧懷峰兄弟待明珠的處處維護寵愛,堂兄弟……只能賭人家的真心。 靖北侯夫人不說話了,只是面上陰晴不定,顯然叫明嵐說動了心。 “你父親……” “母親與父親年少夫妻,總有法子?!泵鲘辜t了臉,見靖北侯夫人嗤笑了一聲,頓時就想到靖北侯的風流,她又想到靖北侯的幾個庶女,眼眶都紅了,低聲說道,“今兒我聽說父親又是從章姨娘的院子里直接上朝去……母親,她撒嬌弄癡的攔著不叫父親來上房,一面都不肯叫父親見您,太驕狂了些!”靖北侯后院那么多的姬妾,明嵐卻只恨章姨娘,咬著牙恨道,“仗著自己是老太太的……” “那不是你該管的!”見她言及此,靖北侯夫人頓時變色道。 “她霸著父親,母親才是正室……” “就算她得寵,與你父親有情分,也就是個妾,老太太也不會認她?!本副焙罘蛉朔潘闪四樕c明嵐寬慰道,“你與她計較?失了你的體統了?!?/br> “我只恐她仗著父親寵愛,就生出非分之想?!泵鲘挂еt潤的嘴唇低聲說道,“她不是攛掇著父親,想要正經抬做二房?” “老太太早就恨死她,容她做妾就不錯了,還想做二房?!”靖北侯夫人嗤笑了一聲,擺了擺手并不在意,她正要教導明嵐什么才是最要緊的,不要糾結小道,就見門口一個丫頭匆匆進來上前附耳幾句。 她呆了呆,面上竟生出幾分譏諷的笑容來,叫那丫頭出去,這才點了點目光迷茫的明嵐的額頭笑道,“真是驕狂得不知天高地厚。你二叔二嬸兒都回來了,她竟然不趕緊縮頭當死人!章姨娘……”她頓了頓,哼笑道,“給你六meimei磕頭去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6 章 “你說,大伯父叫人來給我請安?” 明珠與兄長笑鬧了一場……顧懷瑜單方面對meimei笑得溫柔極了,六姑娘自己正黑著臉生悶氣,順便嫌棄一下兄長笑得可不好看了,正在糾纏就見秦桑一臉遲疑地進來。她本是老太太身邊的得力丫頭,從來穩重謹慎,此時她美麗的臉上,卻帶著幾分意味難明的糾結,見明珠從顧懷瑜的手邊冷淡地看過來與自己詢問,秦桑遲疑了一下。 她垂頭看自己身上穿著的明珠給她的精致的衣裳。 都說六姑娘不好侍候,刻薄愛置氣。其實明珠十分容易討好,只要做得合了她的心意,再沒有這樣不愛使喚人的主子。 與明珠,只要不礙事礙眼,就是合了她的心意了。 “姑娘若不想見,就不必見了?!彼贿^是個丫頭,從來都不敢卷入侯府主子們的紛爭里,也因這份謹慎才叫老太太另眼相看撥給明珠使喚。 可是她看著明珠微微頷首信任的樣子,目光落在一側的紅木窗欞上一瞬,鼓足了勇氣低聲繼續說道,“左右不是要緊的人,都是些奴才罷了。姑娘金尊玉貴的,何必見那些人平白給她們體面?”她雖知道自己說話有些不妥,依舊閉著眼睛戰戰兢兢地勸諫了一番。 錦繡奢華的屋中氣氛微微一緊,只有秦桑有些急促的心跳的聲音。 “你很好?!痹S久之后,明珠緩緩地打破了這份兒寂靜,見秦桑詫異地抬頭看著自己,面無表情地叫她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一心為我打算,看著還算順眼?!泵髦橐娗厣R徽?,這容貌極好的女孩兒眼眶紅了,便哼了一聲揮了揮手叫愚蠢的丫頭靠邊兒站,回頭與突然不笑了,面容冷厲起來的顧懷瑜皺眉問道,“三哥哥也知道是什么人?” 她那位大伯父呀,只回府頭一天貌似兄友弟恭地與顧遠一家見了一面,之后便將弟弟一家盡數托給了溫柔賢惠的靖北侯夫人,自己再也沒露過面。 據說仿佛想當年靖北侯叫弟弟顧遠揍飛了后槽牙,從此以后看見弟弟離八丈遠。 不過這都是謠傳,明珠正等著親爹封爵分府呢,對靖北侯當年的糟心事兒完全不放在心上。這么多日相處無事,明珠還以為這大伯父又去風流快活了,沒想到生出幺蛾子來,不必看顧懷瑜,就見秦桑的模樣兒就知道靖北侯沒安好心。 她心中微微忖思片刻,瞇著眼睛低聲說道,“他是大伯父,若我對他遣來請安的避而不見……罷了,就算叫人說本姑娘驕狂,又怎么了?” 她就驕狂看不上靖北侯,怎么了? 隨人說去! 有能耐闖到她面前指著她罵不孝?! “莫非是章氏?她竟然還活著?!”顧懷瑜正俯身叫meimei靠在自己懷里歇息,聽見靖北侯,又見秦桑十分猶豫忌憚,俊美的臉上頓時失了溫度。 他本是最俊美的青年,可是目光森然,竟叫人有不寒而栗的恐懼。 外頭的日光照在他的眼睛里,秦桑只怕得不敢去看這青年森冷的眼睛。 厭惡仇恨殺意,都是恨不能將外頭人給撕碎的恨意。秦桑見了顧懷瑜的神色,不知為何突然就想到了府中隱隱有的那個傳言。 據說很多年前……章姨娘與二老爺…… “章氏?”明珠從未聽過這個人,只是見顧懷瑜目光怨恨,一只修長的手仿佛庇護著自己一般將自己護住,修長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她從未見過兄長有這樣激烈的情緒,忍不住去看他看向自己的憐惜的眼睛,心中微微一跳,只對秦桑斂目說道,“是個女人?給本姑娘叫進來?!彼е檻谚さ氖直?,看他詫異地看著自己,哼了一聲扭頭說道,“莫非我還怕一個女人?!” 竟敢將她三哥氣成這樣兒,不碎尸萬段,她就不是顧六姑娘! “那樣的污穢之人,只叫母親收拾就好?!鳖檻谚s不愿叫明珠被污濁的人觸及,揉著她的小臉兒輕聲勸道。 “母親是母親,我是我!”她承顧遠與昌林郡主多年的疼愛庇護,確實不必經歷風雨只消安安分分地看著父親母親給她掃清前路上的一切的障礙,可是再安逸,她也想用自己的手,庇護一下愚蠢的父親母親。 禮尚往來,日后才好繼續奴役呢。 六姑娘深韻要叫馬兒跑就給馬兒吃草,心里哼哼唧唧尋了無數的借口,見顧懷瑜怔了怔突然看著自己笑如春風,無端風韻萬種,這今日一身藏青錦衣生出奪目的俊美的青年把她拉在他的膝上坐了。 “meimei護著父親母親,我就護著meimei?!彼揲L的手輕輕點在明珠的額頭,見她吧嗒不耐煩地拍開,越發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