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太子說,他看到了秦寬眼中的烈火,那是豺狼才有的眼神。 太子要馴服他。 就這樣,秦寬與太子結交,慢慢學會了附庸風雅,學會了在爾虞我詐的朝堂中勾心斗角。別人狠,他比別人更狠,就這樣慢慢的爬上高位,成了太子身邊最忠誠的一條狗。 再后來,他成了我的老師。 父親被廢黜東宮之位,逐出長安時,我才十歲。 離開長安城的那天,驕陽似火,卻無法驅退我心中的寒意。他們說當今圣上長壽,我父親等不及要做皇帝了,于是舉旗逼宮謀逆。 可惜,沒有成功。 但秦寬告訴我,父親是被冤枉的。涂風起想扶植他的義兄李平秋上位,故而污蔑太子謀逆,誘使先帝廢長立幼。 父親是無辜的,都是涂氏的錯。 我一直這么相信著,憎恨著,直到那一年,我見到了她。 父親被下令永生永世不得踏入長安一步,因此從十五歲開始,我便代替父親進京述職。就在這一年冬天,我遇見了她。 那個像太陽般燦爛張揚的少女,涂氏長女涂靈簪。 十四歲的她御前獻武,明明身板還很稚嫩,卻倚著一柄八尺長刀,光是往臺上一站,便顯得氣勢萬分。 冬日稀薄的陽光灑在她明艷張揚的面容上,點亮了她嘴角那一抹張揚的笑,微風撩起她鬢邊的長發,如絲、如線,纏住了我的眼。 對手嘲笑她:“涂家軍里是沒人了么,居然讓個乳臭未干的女娃娃上場?!?/br> 她也不惱,倚著長刀勾唇道:“女娃娃上擂臺不可笑,連女娃娃都打不過的你才可笑!” 十招,她只用了十招,便將那個眼高于頂的千夫長掃出擂臺。 接下來的半天,她所向披靡,幾乎所有挑戰者都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她橫刀而立,揚起下巴倨傲道:“還有誰要戰!” 下邊無人敢應。 看席上的涂風起興奮的大吼:“好樣兒的,靈簪!不愧是我的女兒!” 連皇帝也驚嘆:“涂風起,你的這個女兒可不得了??!” 我暗自握緊雙拳,目光忍不住追隨著她,在心中默默咀嚼著她的名字:涂靈簪。 我想結交她。 回封地之前,我鼓足勇氣偷偷去涂府打聽她,忍不住想多看她兩眼?;蛟S是我在陰暗中生活的太久,一看到光,便不要命的想要撲上去,明知會灼燒,會疼痛,卻樂此不疲。 我沒有見到她,聽說涂風起帶她出了遠門,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我悻悻而歸,卻完全沒料到她是去了北燕,接回了質子李扶搖。 從此,我的人生最后一絲光亮也覆滅,天翻地覆。 之后每一次入京,我總是想盡辦法想與她相遇,想和她多說兩句話。但每次都是擦肩而過,或是匆匆打個招呼,便各自東西……她的眼里沒有我。 永遠,永遠,永遠…… 只有她的師弟,如今的太子,李扶搖。 我望著遠處他們嬉笑打鬧的背影,暗自握緊了雙拳。明明臉上還掛著優雅得體的微笑,但內心早已千瘡百孔……我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嘗到了嘴中的血腥氣,卻偏偏只能打碎了牙和著血水吞下。 我十七歲那年,父親知道了我的心事。 他用兒臂粗的木棍將我揍了個半死,又將我關在陰冷的黑屋中三天三夜,沒有吃沒有喝,更可怕的是,沒有光。 好疼,好冷。 父親罵我:喜歡誰不好,偏要喜歡仇人的女兒! 上趕著往上倒貼,別人還不把你當回事! 其實罵來罵去,也不過是一個字:賤。 等我奄奄一息的從黑屋里爬出來,我的父親卻病倒了,很嚴重。 臨死前他拉著我的手,顫顫巍巍的想要觸碰我身上青紫的傷痕,卻又堪堪停在半空。 “我兒,疼么?”他問。 我搖搖頭。 “別怨爹?!彼砂T的胸膛發出瀕死的嗬嗬聲,喘了半響,才虛弱道:“你沒有……那個命……” 我流著眼淚懇求他,生平第一次對他說了謊。我說:“我不喜歡她,永遠也不喜歡她。我會聽你的話,求你不要死?!?/br> 他點點頭,用盡全身力氣攥著我的手,聲音脆弱得好像蘆葦,一掐即斷:“答應爹,殺了涂氏,奪回……長安!” 說完,他鼓著渾濁的雙眼死死的瞪著我,仿佛若是我不答應,他便會化成死不瞑目的厲鬼般。 我哭得很狼狽,很痛苦,最終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好?!?/br> 父親眼中的光彩漸漸黯淡,消失,滿足的合上了雙目。 父親死了,我埋葬了他,也埋葬了曾經那個軟弱的自己。 我和秦寬利用了樓皓的妒忌,將涂風起殺死在了塞北的厚雪之中。我以為涂風起死了,我就可以借助慕容恪的勢力擊敗李平秋父子,最后君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