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你瞧我,本是來請教你如何與情郎相處的,卻扯了這么些亂七八糟的話題?!蓖快`簪無奈苦笑,起身道:“他該下早朝了,我得趕回去用膳,先告辭!” “阿簪?!蓖跏狸@叫住她。 涂靈簪回身,詢問的看著他。 王世闌亦是深深的與她對視,像是要將她的容顏刻在心中似的。然后,他劍眉一挑、唇角微翹,緩緩展開一個狂放不羈的笑來:“尋常女子要抓住男人的心,會選擇先抓住男人的胃。但你嘛,你只要沒事多抱抱那小師弟,多夸夸他,他一定就會幸福得上天了?!?/br> “就這樣?不用先抓住他的胃?” “嗯,就這樣。因為,你已經夠優秀的了?!?/br> 涂靈簪默默記下,然后轉過身,鄭重的朝王世闌攏袖長躬,向他施以國士之禮。 “多謝。愿王爺也早日覓得那個先抓住你的胃,再抓住你的心的娘子?!?/br> “借你吉言?!蓖跏狸@哈哈大笑,笑得胸腔都有些悶疼了,“下次你若再被別人欺負,盡管寫信與我,本王定帶兵殺他個天翻地覆?!?/br> 可是如今能傷她的人還有幾個呢?自己這柄劍,怕是要從此入鞘了。 涂靈簪笑著點頭,依舊踏著秋風落葉離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里,王世闌才轉過頭看著一直沉默不語的烏鴉,緩緩扯出一個自嘲的苦笑來:“所有強裝的風流和不羈,都是為了掩飾內心極度的孤寂。你看本王,既然裝出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就要做好萬箭穿心的準備?!?/br> 烏鴉沉默,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 “真沒想到,她竟會用這種方式斷了本王的念想?!蓖跏狸@一下一下敲著紙扇,臉上神情莫辨:“不過托她的福,本王也算是解脫了,只剩下你。烏鴉,你還要撐到何時呢?” 烏鴉仰首灌完一壇酒,將酒壇子往石桌上一拍。他抬臂抹去下頜的酒漬,這才瞥過一雙幽綠的眸子來,面無表情道:“我和你不一樣,我從未想過獨占她?!?/br> 王世闌搖頭,不贊同道:“愛一個人,又如何做到不占有。換句話說,不想占有的愛,還是愛么?” “我不明白你說的?!?/br> 烏鴉想了想,漠然道:“我只知道,她成為我的光,我便做她的影,這就夠了?!?/br> 王世闌一愣,忽的捧腹大笑起來。 烏鴉一臉莫名的看著他,不知道他又在發什么神經。 王世闌抹了把眼角笑出來的淚,上氣不接下氣道:“你和李扶搖,一個是傻子,一個是瘋子。本王一向自詡情圣,卻輸給了一個傻子和瘋子……” 他自顧自斟酒,與烏鴉碰杯,朗聲笑道:“來,喝個痛快!” …… 涂靈簪回到宮中,才剛到正殿門口,便隱約嗅到了一絲緊張的氣息。 見到她回來,門外戰戰兢兢的宮女太監俱是松了一口氣。木香悄悄朝她使眼色,無聲道:你可算回來了,陛下正生氣呢! 涂靈簪提裙踏進去,只見李扶搖陰沉著臉坐在案幾旁,滿桌子美味佳肴一筷未動,顯然是心情壞到了食不下咽的地步。 一見到她回來,李扶搖立刻由陰轉晴。上一刻還是目光陰鷲,下一刻他便可憐兮兮道:“阿簪,你去哪兒?怎么才回來?!?/br> 涂靈簪坐在他旁邊,說:“我去見王世闌了?!?/br> 李扶搖的臉瞬間又垮了下來,擰眉哼道:“你去見他做什么?!?/br> 得了,皇上又不開心了。涂靈簪只好笑吟吟給他順毛:“扶搖,我可以抱你嗎?!?/br> 李扶搖倏地瞪大眼,也顧不上生氣了,忙張開雙臂道:“可以可以,用力抱!” 涂靈簪看著他敞開的懷抱半響,然后忽然伸手,一左一右掐住他強健的腰肢,試圖用力將他舉起來。 怎么回事,這和朕想象中的抱抱不一樣??! 李扶搖一臉茫然狀:“阿簪,你在作甚?” “舉高高啊,小時候我爹就是這么抱我的?!?/br> 涂靈簪有些吃力,只好松了手,望著神情古怪的李扶搖道:“要不換個姿勢,像小時候那樣,我打橫抱你?” 什么亂七八糟的。李扶搖簡直又好氣又好笑,他前傾著身子,盯著她的眸說:“我教你,這才是夫妻間的擁抱?!?/br> 說罷,他長臂一伸,將她用力攬在自己懷中。 “扶搖,你的心跳好快?!蓖快`簪的臉貼著他寬厚溫暖的胸膛,聲音悶悶的,如同羽毛劃過心尖般柔軟:“我的心跳也好快?!?/br> 李扶搖的臉瞬間就紅了。 他懲罰似的在她頸側咬了一口,壓低聲音啞聲道:“別說話。手從我的腰側穿過去,抱住我?!?/br> 涂靈簪照做。 半響,她道:“菜要涼了?!?/br> “你……唉?!崩罘鰮u無奈的嘆一聲,將她整個人抱進自己懷里,就著連體嬰兒的姿勢坐在案幾旁。 她有些不適的掙了掙,“扶搖,快放我下來,這樣不好用膳?!?/br> “別動,我喂你?!崩罘鰮u騰出手來舀了碗蓮子燕窩粥,吹涼后遞到她唇邊。 “這樣成何體統?!蓖快`簪一個小擒拿扼住他的手腕,從他懷里掙了出來,坐在他對面搖頭嘆道:“你很危險哪,陛下。真擔心你哪天成了真昏君?!?/br> 李扶搖將粥碗放到她面前,又貼心的給她夾了愛吃的菜,這才彎著眼睛笑道:“那你便讓我做半個時辰的昏君罷?!?/br> “你愿做昏君,師姐可不愿做禍水?!彼郎睾鸵恍Γ骸澳憧偸沁@般遷就我,指不定哪天我連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br> “遠遠不夠?!崩罘鰮u煞有介事道:“寵到你哪怕離開我一分一毫,都會忍不住思念我的好,這才是我的最終目的?!?/br> 會嗎?自己會在李扶搖的寵溺中,變成一株只會依賴男人而活的青蘿嗎? 那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涂靈簪放下碗筷,猶豫片刻,終是選擇坦誠:“扶搖,我從未依靠過男人,也不想依靠男人而活?!?/br> 李扶搖朝她安撫的笑道:“你不需要依靠我,也不需要遷就我、討好我,你只要坦然接受我對你的好便可?!?/br> 頓了頓,他彎眸一笑:“誰叫我那么愛你呢!” ☆、第40章 李扶搖不知從哪里弄來一只鑲金的獸角,興致勃勃的送給了涂靈簪。 自從兩人互通心意以來,李扶搖總是隔三差五的送些有趣的玩意給她。涂靈簪拿起那只獸角吹了吹,發出一聲渾厚悠長的嘯聲。 李扶搖從身后摟住她,“喜歡么?” 涂靈簪笑著點頭:“你知道我不喜歡胭脂水粉和首飾,這些戰場上的玩意兒反而更吸引我?!?/br> 她又吹了吹號角,抬頭看著碧空萬里,深吸一口氣道:“啊,真好。仿佛又回到了當年鳴角收兵的時候?!?/br> 李扶搖低下頭,鼻尖在她的頸窩處蹭了蹭,“喜歡就夸夸我?!?/br> 涂靈簪忽然想起前不久王世闌對她說的:你只要沒事多抱抱那小師弟,多夸夸他,他一定就會幸福得上天了。 她放下號角,轉過身回抱住他,臉頰親昵的在他胸口蹭了蹭,情不自禁的放軟語調:“你真好,我心悅你。每天都想喜歡你多一點,再多一點……” 李扶搖猛地收緊的手臂,俯身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戀戀不舍的分開。李扶搖紅著臉偏過頭去,抬起手背覆在自己緋紅的臉頰上,靦腆一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能說會道?!?/br> “那是師弟你教得好?!?/br> 涂靈簪望著耳尖都紅了的李扶搖,忍不住燦然一笑,心想:長沙王誠不欺我。 她忍不住微微踮起腳尖,伸手去捏他薄紅未褪的臉頰,笑瞇瞇道:“你小時候雖然瘦,但臉上還是有幾兩軟rou的,現在怎么瘦成這樣了?” 李扶搖乖乖站著不動,堂堂一國之君的臉頰,任由她捏圓搓扁。揉捏完后,他還主動將左臉也遞過去,一臉寵溺道:“手感如何,這邊要不要也捏捏?” “你呀?!蓖快`簪心中淌過一泓暖流,她抬手輕輕戳著他的臉,神情溫柔而甜蜜。 李扶搖深深的看著她,忽然喟嘆一聲,“過幾日,我們去靈山寺一趟罷?!?/br> 靈山寺? 涂靈簪有些不解的看著他:“你想去我便陪你。只是,你從前不曾信佛呀?!?/br> “以前不信,現在信了?!崩罘鰮u注視著她,嘴角噙著一抹迷死人的微笑,認真道:“我每一日起床,都要感謝上天將你送回我身邊。佛祖也好,閻王也罷,只求他們念在我一番誠意,不要再將你收回去?!?/br> 一個身首異處的孤魂野鬼,占據了一具不屬于她的身體,涂靈簪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在擔憂什么。 “不會的?!彼樟宋账氖?,又一字一句無比清晰道:“不會的,扶搖?!?/br> 他一怔,隨即輕笑一聲,擁著她道:“別緊張,我不過隨口一說。不過你倒是曾說過,靈山寺是師父和蓮姨初遇的地方,那我更得去拜訪一番了?!?/br> 涂靈簪依然有些擔憂:“李淮蟄伏了半年不曾有動靜,我心中總是不踏實,怕他賊心不死?!?/br> “他現在無兵無權,沒什么可怕的?!崩罘鰮u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溫暖的唇啄了她的鼻尖一口,“別擔心,阿簪?!?/br> 看著他那雙溫柔得幾乎能滴水的眸子,聽著他低啞的深沉的嗓音,涂靈簪感覺自己整個都融化在他的溺愛中,只好乖乖閉嘴享受,不再多言。 …… 轉眼到了深秋,涂靈簪、李扶搖和涂纓俱是換了平常人家的樸素衣裳,在霍成功和烏鴉等人的護送下,前往靈山寺燒香拜佛。 靈山寺建于山頂,雖不及相國寺香火旺盛,但勝在環境清幽、禪意頗濃,因而許多官宦人家總是愿意多走兩步上山。 一行人下了馬,徒步登上山頂,遮天蔽日的松柏深處,雄渾的鐘聲驚飛一群不知名的鳥雀,一座清幽的伽藍古剎緩緩呈現在眾人眼前。 “哇,這便是靈山寺,阿爹和阿娘相識的地方!”涂纓平日在閨中足不出戶,這還是第一次來靈山寺,小臉上透出毫不遮掩的興奮。 跨進廟堂中,只見香火氤氳不斷,來來往往的人卻沒有一個敢高聲喧嘩,四周的香客皆虔誠的下跪叩拜,靜得不像話。 涂靈簪也不覺放輕了腳步,生怕驚擾了座上慈悲的古佛。不稍片刻,立刻有小僧侶前來接待,將他們引到后院禪房,施禮道:“阿彌陀佛,施主請休憩片刻,住持隨后就來?!?/br> 涂纓按捺不住好奇,在禪房前四處走走逛逛,忽見一掃地的小僧,她壓低聲音對涂靈簪笑道:“阿姐,靈山寺果然非同凡響。你看那,連個掃地的小僧侶都是如此俊俏……” 話說到一半,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涂纓愣愣的看著庭院中那修長如竹的清瘦背影,嘴角的笑意一點一點的褪去,滿眼的不可置信。 涂靈簪順著meimei的視線看去,只見那掃地的年輕和尚異常眼熟,不禁也愣了:“那是……” “文御史?!崩罘鰮u接過她的話,若有所思的說:“是文煥之?!?/br> 涂靈簪放下茶杯,訝然道:“他怎么落發出家了?” 話音剛落,涂纓已是踉蹌著撲了出去,她站在那悠然掃地的年輕和尚背后,雙手絞著衣袖,不確定道:“文大人?” 年輕和尚掃地的動作一頓,清瘦的背脊也僵硬起來。他的雙手緊緊的握著掃帚柄,力度大到骨節都發白,卻連回頭的勇氣也沒有。 涂纓繞到他面前,顫聲驚道:“真是你!你怎么,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