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
那些話冷靜而又迅速,一句接著一句,伴隨著呼吸機的哧哧聲,聽在耳中,似乎情況不大妙。 其實這一回沈世康被季迦葉當眾罷免掉董事會主席的職務,已經氣得一蹶不振,身體幾乎全部垮掉,好容易做了手術修養好,這人又來! 他來,還能為了什么?自然是想雪上加霜,再氣一氣沈世康罷了。 他一向是將人踩在腳底下,不顧及其他,直接狠狠碾碎的。 沉著臉,余晚不禁深深蹙眉。 病房里那些聲音還在不停傳入耳中,余晚眉心蹙得越發緊。 …… 何楷還在頂樓吃早飯呢,季迦葉突然折回來。他睨他:“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來?” 季迦葉抬手,示意道:“再抽支煙?!?/br> 拂過他指間夾著的細細的香煙,何楷還是睨他,笑道:“不像你啊?!?/br> 季迦葉沉默。 望著遠方青色的天際線,他的眉眼蕭肅。 安靜了不知多久,季迦葉忽然問:“你有沒有……想要逃避的時候?”他斟酌著字眼。 “當然,”何楷說,“比如手術失敗,就會很難面對殷切的家屬,覺得自己很無能?!庇謫査骸澳隳??” 季迦葉說:“以前沒有,現在也沒有,只是偶爾會不知道該怎么面對?!?/br> 他們認識久了,何楷算了解一點季迦葉。這人極少有情緒的波動。再冷再熱再痛,他都沒有任何反應,跟鐵石心腸似的,現在突然這么說,何楷是真好奇,“怎么說?”他打聽。 季迦葉只是說:“突然有點愧疚?!?/br> “你以前都不會愧疚的么?”何楷不可思議的挑眉。 “不會?!奔惧热~如實回答。 這么冷漠的話從他口中說出來,季迦葉面色依舊淡然,似乎沒什么不對。 這人是真的冷漠啊。 何楷心底悄悄嘆氣。 似乎沒什么需要再說的,掐滅了煙,季迦葉說:“走了?!?/br> “真走了?” “嗯?!?/br> 季迦葉頭也不回,摁了電梯,下樓。 底樓大廳人來人往,視線略略拂過眾人,季迦葉面無表情的走出住院部。司機將車停在停車場。離這兒有一點距離。初秋的太陽已經沒那么曬了,薄唇緊抿,他還是漠然的往停車場去。 快要到時,季迦葉腳步頓住了,他看過去。 余晚站在那兒,一樣冷漠的表情。 迎著他的視線,余晚直接質問:“季先生,你到底想怎么樣?” 她來,是為了沈世康。 沉默片刻,季迦葉只是說:“余晚,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彼@是不愿多說了。 余晚痛苦蹙眉:“他都已經這樣,你還要逼他去死嗎?” 稍稍一頓,余晚算是矮下身段,哀求季迦葉:“季先生,得饒人處且饒人,公司你已經拿走了,就不能放過老爺子一馬嗎?他年紀都這么大了……” 季迦葉眸色淡淡的看著她,不說話。 這人打定主意的事,很少會動搖,余晚無奈了,不得不問:“那你究竟想怎么樣?” 季迦葉默了默,如實回答:“逼他去死?!?/br> 余晚:“……” 怔怔看著面前的這個男人,她只覺得不可思議。但余晚又莫名相信,這人說出口的,就一定會辦到。他說要逼死沈世康,就一定會真的逼死他。 這人就是個魔鬼。 寒冷,徹頭徹尾的寒冷當頭澆下來,余晚忍不住寒顫。 “季先生,你到底怎么樣才能收手?” 她還是和他談條件。 凝視著她,季迦葉說:“這次沒有條件可談?!?/br> 余晚站在那兒,攥著手,身體輕輕搖了搖。 季迦葉又說:“余晚,我并不想騙你?!?/br> 余晚垂眸,走了,和他錯身而過。 風拂來拂去,還帶著女人的溫柔的香。 季迦葉捉她的手。 他的手涼涼的,骨節用力,余晚漠然回頭。 四目相對。 余晚冷冷提醒他:“請你放開?!?/br> 季迦葉眨了眨眼,卻說:“對不起?!?/br> 這三個字入耳,余晚終于有了絲憤怒:“滾蛋!你留著和沈家的人去說吧!” 季迦葉定定看著她,還是說:“我只對不起你?!?/br> 余晚:“……” 沉默了半秒,撇開臉,余晚說:“既然覺得對不起,那就請你松開手?!?/br> 季迦葉沒有松開,只是說:“余晚,我們去新西蘭吧?!?/br> 這話還是那天早上他攬著她時說的,他那時說,過段時間,我們去新西蘭出海,他還說要教她釣魚。 余晚還是望著旁邊,眉眼漠然。頓了一頓,她說:“季先生,你自己答應過我的條件,請你不要忘了?!彼饝闼洗?,受了那些該死的屈辱,所以請他也不要再來。 初秋的風里,余晚頭發被風吹亂了,季迦葉抬手,替她攏到耳后,說:“可今天是你來找我?!彼钪O商人的本質,骨子里就透著理直氣壯的無恥。 這話他說了無數遍,仿佛從頭至尾,都是她招惹的他,都是她的錯! 余晚忽然惱怒。 深吸一口氣,使勁掙開他的手,余晚說:“你提醒的很對,我以后也不會再來找你?!?/br> 余晚就這么走了。 季迦葉獨自站在那兒,他垂眸,良久,才抬起頭。 …… 余晚回到病房,醫生急救已經結束。 沈世康躺在病床上,頭發又白了很多,呼吸急促,哪兒還有精神矍鑠的模樣?這些天沈世康對余晚和過去一樣,總是笑呵呵的,而且還反過來安慰余晚,說沒事。他越是這樣,余晚越覺得過意不去。如今想到季迦葉那些話,余晚不禁心酸,面上卻不敢表露半分。 見到她來,沈世康喊了聲“小晚”,跟老小孩似的,說:“我想吃個桃子?!?/br> 余晚忙說:“我去削皮?!彼袅藗€稍微軟一點的水蜜桃,在水池里反復洗干凈,將皮仔細削掉,又切成小塊,端到他面前。 “老爺子,想吃哪個?” 沈世康用眼神示意那個最大的,余晚卻還是用牙簽戳了最小的一塊給沈世康。 知道是怕他腸胃不舒服呢,沈世康坐在那兒,終于笑了。 看到他這樣,余晚便越發難過。 季迦葉那些冷冰冰的話就在耳邊,叫人害怕又畏懼。余晚抿了抿唇,勉強擠出一個笑意。 過去的那些陳年舊事涌在心頭,余晚只覺越發沉甸甸的。從醫院出來,她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以前的一些地方轉了轉。那個時候從濱海搬來本地,他們就住在一間西曬的平房里,條件不好,前后兩間直通的屋子。她就是在那兒認識了江成。如今那地方早被拆了,蓋成購物中心,哪兒還有過去丁點影子? 余晚獨自在購物中心里坐了一會兒,接到駱明川電話。這人一連好多天都要有演奏會,晚上演出,白天還要排練,也就忙里偷閑問候她一聲。 “余晚?!?/br> “vi?!庇嗤磉€是習慣喊他英文名,駱先生是有點疏遠,至于“明川”又太過親昵。 “你在外面逛街?”他心細,聽到周圍的動靜。 余晚卻說:“不是的?!?/br> 電話那頭安靜半秒,駱明川問得直接:“你心情不好?” 也不知這人怎么聽出來的,余晚愣了一愣,說:“還好?!?/br> “‘還好’,那就是‘不太好’的意思了?”駱明川也學會咬文嚼字。 余晚被他這話逗笑了。 笑意從唇邊輕輕蕩漾開,勉強抵消掉心里的苦澀。 余晚說:“你快去排練吧?!?/br> 她關心他,聲音軟軟的。 印象里,好像她還是第一次這么和他說話呢,駱明川也笑,他嘆氣,說:“其實我今天心情本來也不太好,聽你這么說,反倒好起來?!?/br> “哦?”余晚不禁意外,她認識的駱明川就沒有心情不好的時候,這人總是笑瞇瞇的,酒窩若隱若現。 駱明川問她:“我晚上結束了,去找你,好不好?”又說:“現在沒時間?!?/br> “好?!?/br> 這個理由,余晚拒絕不了。 晚上,駱明川果然依言來找余晚。 他剛從演奏會下來,還提著他的小提琴。 余晚請他去附近的咖啡館坐一坐,駱明川說:“不用,我更喜歡吹吹風,散散步?!眹@了一聲,駱明川主動說起來:“其實我最近是有點煩心?!?/br> 余晚是個很好的傾聽者,她看著他,眼神柔軟,像是鼓勵。 駱明川繼續道:“我家里發生了一些事。我并不太愿意面對,可最近好像又不得不去面對。其實我什么都做不了,而且還會很害怕?!?/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