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洲的眼眸幽深黑沉，藏著刀刃般的鋒利。

    章茹無意識避開目光。

    “這是章導簽下的藝人？”梁洲問。

    問的有些明知故問，劇組的工作人員沒有人不知道，顧沛東是寰盛的藝人。

    這個時候，就是再遲鈍的人，也恍然明白：這章茹氣勢洶洶過來找葉言言的麻煩，主要目的就是為了顧沛東。

    眾目睽睽，章茹有些尷尬：“不是。沛東是我帶出來的演員，所以多關心一些?！?/br>
    不少人偷偷瞄著顧沛東和章茹。這個圈子從來沒有不透風的墻，眾人想起了之前幾年就開始流傳的章茹的流言，偏愛帥哥，喜歡小鮮rou之類的，和眼下情況正好對應。

    顧沛東被明里暗里的視線刺得身體緊繃，心上某一處隱隱的疼，他死咬著牙，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來，手背上崩起的青筋多少泄露出真實的心情。

    聽到消息趕到大廳的馬元進，看到這個陣仗有些意外，大步走到葉言言身邊，嘴里一邊咧咧：“這么多人圍著干嘛，這是誰鬧上門了，言言，別怕啊，哎，怎么眼睛都紅了，誰欺負你了？”

    他嗓音之洪亮，整個大廳的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章茹驟然臉色一板。

    葉言言和劇組工作人員到底還是處了一段時間的，大多數人都知道她平時禮貌周到，為人低調，聽過剛才那段再稍稍一聯想，不少人開始有些同情她。

    梁洲別有深意地點評一句：“章導對認識的演員真是關愛?！?/br>
    章茹面色說不出的難看，想發作又沒有由頭，說到底梁洲的每句話明面上都沒有錯處。這個感覺就像是剛才葉言言對上她。章茹心里冷笑連連，聯想梁洲的舉動和言辭，她嗅到一些不同的味道。

    梁洲不動聲色對馬元進甩了一個眼色。

    馬元進一拍手，“哎呀，這不是章導嘛，”那樣子像是剛發現似的，又接著嚷，“到宏成來了怎么不提前說，你是和大軍約了吧，走走，我給你帶路?！?/br>
    他一邊說一邊拉著章茹往電梯口走。

    章茹也想借著臺階下，順勢就跟著走了。

    “好了，沒什么大事，”梁洲對導演致意，“只是個誤會?！?/br>
    導演領會，馬上拍手大聲說：“還愣著干嘛，該干什么干什么?！?/br>
    在場工作人員馬上散開，一時間各忙各的，就是視線還是時不時遛過來。

    梁洲和導演低聲說了兩句，走回來對葉言言說：“我和導演說了，今天的戲份押后再拍，之前的進度不錯，不耽誤殺青?！彼砸煌ｎD，語氣柔和許多，“你受驚了，先上去休息一會兒?！?/br>
    葉言言早就被周圍的視線弄得渾身難受，硬忍著心頭的不適和尷尬說：“沒關系的，我可以拍?！?/br>
    “還拍什么，”梁洲眉頭微皺，“演員又不是鐵打的，該休息的時候就休息?！?/br>
    曹佳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臉色不好，我們先上去?！?/br>
    兩人相攜，走過顧沛東的身邊時，他身體一動，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嘴唇翕動，想說什么。

    曹佳使勁拉了葉言言一把，很快從他面前走過，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梁洲看在眼里，等人走遠了，忽然開口：“顧沛東？”

    顧沛東有些意外，默不作聲看著他。

    “照理這些話不應該由我來說，”梁洲緩緩說，“在這一行，觀眾對女演員的要求比男演員更苛刻，稍有行差踏錯就很難翻身。只是和你同劇組，無緣無故為你的私人感情買單，這種事下不為例?！?/br>
    他的語調很平常，不見刻意嚴厲。一旁聽著的小孔卻緊張的氣都喘不過來，脊椎骨都跟著發涼，再看顧沛東臉色，也是難看的要死。

    “梁、梁總，”小孔聲音發顫，“其實這事真的和我們東哥沒關系……”

    顧沛東咬緊牙根，截然說：”你放心，我不會連累言言?！?/br>
    梁洲眉梢微挑，“目前最好的方式，還是保持距離?！?/br>
    顧沛東攥緊了拳頭，“我說了，不會連累……”

    “漂亮話誰都會說，”梁洲打斷了他，“說到和做到是兩回事，照我看來，你連保護自己都很困難?！?/br>
    這一句無異于一記重拳，打得顧沛東說不出話來。

    梁洲并不在意他的反應，說完轉身即走。

    小孔發現顧沛東面無表情，異常的沉靜，心里著實捏了一把汗，輕聲喚，“東哥？”

    顧沛東抬眼，聲音黯啞，“沒事?！贝瓜卵?，掩去眼里那一層戾色。他沒有想到，梁洲會帶給他那么大的壓力，這個男人，就算沒有刻意表現出來，那種經過歲月打磨，錘煉而成，猶如鋒刃一樣的冷峻氣勢，讓顧沛東有種壓抑感，仿佛面對的是巍峨高山。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比其他人更犀利，更尖銳，直指中心，讓他無處逃避，自尊被剝離的點滴不?！?/br>
    他感到從未有過的挫敗和難堪。

    ——————

    葉言言在休息室里坐著，曹佳小心翼翼，拉著她東扯西扯的，她幾次說“已經沒事了”，曹佳壓根不信，眼睛全是“你需要安慰”的堅定光芒。

    沒一會兒馬元進推門進來，一邊嘀咕著那老娘們真刁鉆，一邊安慰著她，見她似乎真的冷靜下來，才語重心長又說了一番話。

    “你不要覺得委屈，今天給她一個臺階下，公司方面全是出于為你考慮，章茹混了這么多年，現在又自立門戶，手里積攢了不少資源，要真是弄僵了沒有回頭余地，她狗急跳墻，回頭矛頭還是要對準你，你這剛有點起色，栽到她手上，到時候兩敗俱傷，你是臺前，她是幕后，吃虧的還是你。聽哥一句勸，咱們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你哪一天成了大咖，有她后悔的時候?！?/br>
    葉言言認真地聽著，點頭，“馬哥，我懂?！?/br>
    馬元進看著她乖巧的樣子，心里還真過不去。跑到梁洲辦公室，往沙發上一坐，連聲嘆氣說：“哎呀你說那個小丫頭，實在是乖的叫人揪心，看著她啊，我這心就一陣陣發慌，真想回頭抽那個姓章的幾耳光出出氣，你說這不是什么不好的預兆吧?！?/br>
    梁洲斜睨他一眼：“要不要我幫你告訴曾蕾？”

    馬元進聽到媳婦的名字，一下跳起來，渾身的rou都跟著顫，“你這不是沒事找事。這能一樣嘛，我是說這丫頭給我感覺像meimei一樣，哎呀呀，這圈子里這么亂，放她一個下去，肯定被啃的骨頭都不剩一根?！?/br>
    梁洲接話，“那你給她保駕護航就是了?！?/br>
    馬元進眼珠骨碌碌一轉，“你說真的？”

    梁洲不置可否。

    馬元進咳嗽一聲：“我剛才可聽見了，以后再有什么好資源，就先考慮那小丫頭，你別心疼?！?/br>
    梁洲翻著文件，語氣不耐煩，“滾滾滾，得了便宜還賣乖?！?/br>
    “滾就滾?！瘪R元進笑嘻嘻的，打開門哧溜一下就跑了，完美詮釋了什么是靈活的胖子。

    ☆、第79章 chapter79

    拍攝暫停一天，葉言言要回酒店休息。曹佳提出作陪，被她婉言謝絕。經章茹這么一鬧，曹佳這位北方來的直爽妹子變得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送葉言言上車前，千叮嚀萬囑咐，有什么事一定要馬上通知她。葉言言被逗笑了，打趣她說，“你這男友力都max了啊?！?/br>
    曹佳賊兮兮地笑著說：“我在男朋友面前還是很小鳥依人的?！?/br>
    什么！葉言言驚訝，“男朋友？我都不知道，平時也沒看見你聯系?！?/br>
    曹佳：“我們每天晚上都通話，你當然不知道啦?！?/br>
    葉言言感慨：原來單身汪就剩她一個了。記得兩個多月前周茵從江城打電話來，說遇到一個很不錯的男人，已經開始交往。

    回到酒店，鬼娃看她這么早收工，滿臉疑問。

    葉言言撲到床上，把身體徹底伸展開，長出一口氣，轉過臉來看他，沒有說章茹的事，伸手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讓我睡一會兒，連著那么多天沒有休息，都要累死了?！?/br>
    鬼娃感覺一陣別扭，尤其是她手指碰到的地方，隱隱發熱，他掙扎兩下，大聲嚷嚷，“說了多少次，我又不是寵物，別動手動腳的，你是不是女人！”

    葉言言沒有反駁，他仔細一看，她眼睛緊閉，已經快要睡著了。

    通常沾著枕頭就能入睡是極度疲憊的表現，鬼娃看了她一會兒，皺起眉思索片刻，躡手躡腳地離開床頭，來到窗口，慢慢把窗簾拉上。

    光線一點一點從房間里消失，最后歸于一片昏暗。

    休息了一天，第二天拍攝照常進行。再次拍攝重逢那個ng鏡頭，居然一條就過了。

    戲里葉言言背著顧沛東，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看導演滿意的樣子，就知道這段他表現的很不錯。

    兩人早晨見面的時候還是略微有點尷尬。顧沛東看到她，點了一下頭，什么都沒有說，很快垂下臉，拿著手機玩游戲，心無旁騖的樣子。

    劇組工作人員雖然各司其職，但時不時朝這里瞅上一眼，顯然昨天那件事已經在眾人心里留下烙印。

    休息時葉言言一個人待著，以往很喜歡來獻殷勤的張科現在也不往這里湊了，一有空就和扮演女二的演員有說有笑。

    葉言言處之泰然，該怎么做就怎么做，態度自然大方。

    導演把幾個主要演員都叫去，安排下一場拍攝。

    “這里是男主壓抑不住感情，沖上去抱住女主告白，女二正好看到，大吵大鬧，并對女主打了一記耳光，情感表現要激烈一點，把沖突體現出來。不要拘謹，要放開?！?/br>
    場記一聲打板。

    顧沛東從大廳一側急匆匆走來，剪裁合適的西裝襯得他身形挺拔，眉目清爽而俊美，他看到葉言言，眼睛倏地亮起來，光彩熠熠。幾個大步沖上來，一把環抱住她。

    “半夏?！彼らT嘶啞地喚出這個名字。

    這一聲包含著壓抑和傷感，她的心跟著一顫。

    “我才知道，當年……”他知道了當年母親做的事，終于明白花半夏不是移情別戀，想到蹉跎等待的這些年，兜兜轉轉，終于還是回到這個起點，他激動地心口都有些發疼，只有喊她的名字，才能緩解那種壓抑的痛苦，“半夏?！?/br>
    她的手臂動了動，緩緩搭在他的背上。

    “對不起?！彼椭眢w，幾乎把臉埋在她的頸窩。

    葉言言感覺到耳廓一片溫熱，不是臺詞里的，第二聲，輕的幾乎聽不見的“對不起”在耳旁響起。顧沛東抱著她的手臂有些用力，箍得她的肩膀隱隱生疼。她什么都沒有說，用手輕輕拍他的背，動作溫柔，安慰一般。

    感情真摯到位，導演認真觀看著監視器。

    隨后二號機位拍攝的女二出現，看到這一幕是崩潰而瘋狂的，上來撕拉，把兩人分開，又哭又鬧，尖聲數落著男主的不忠，在看到男主維護女主的一剎那，終于情緒失控，狠狠一巴掌扇過來。

    啪——

    葉言言臉上挨了一個耳光，一瞬麻木之后馬上轉變為火辣辣的疼。

    扮演女二的女孩今年剛從藝校畢業，表演過猛，這一記本應該虛打的巴掌，她一時沒控制住，居然打了個實。

    女孩自己倒先懵了，打完之后愣在那里，表情呆滯。

    “停！”導演站起來喊，“怎么回事，先不說打錯了，你愣著干嘛，這一停，等會還要重拍了?！?/br>
    女孩被導演一吼，緊張地手足無措，臉色漲紅，連聲道歉，“葉小姐，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顧沛東下意識要沖過來，剛邁了一步，又收了回去，視線在葉言言的臉上打轉，神情緊繃。

    “沒有關系，”葉言言反過來勸女孩，“你別緊張，第一次是容易出錯的?！?/br>
    沒一會兒，曹佳拿了冰袋來給她敷臉，看她白皙的肌膚上幾條淺淺的紅印子，訝異，“她這怎么回事，用了多大力啊?！?/br>
    臉上一陣冰一陣疼，葉言言齜牙，“算了吧，她比我還緊張?！?/br>
    小孔趁著別人不注意，路過兩人時停下來問：”葉小姐，你沒事吧？”

    曹佳惡狠狠回他一眼，他苦笑。葉言言知道是誰想來打聽的，淡然說：“小事，敷敷就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