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饒是如此小心,李清漪的孕中反應也沒好多少。她這一回的孕事反應比之前懷貝貝要激烈得多,竟是聞不得半點油腥味。晚膳的時候,一桌子菜都吃不下,只好將就著炒青菜用了碗白粥。 不用人說,裕王都知道這不行。他左右問了一圈,太醫都快被他磨得頭疼了,半月的功夫,他比李清漪瘦的還快。黃氏這個做娘也cao心得很,早晚來瞧,心里著實是放不下,要不是還有一大家子的事等著,她估計就住在王府里頭了。 最后,還是李清聞這個做長姐的挺身而出:“我懷榮哥兒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有些經驗。要不,我來照顧漪姐兒吧?!?/br> 李清漪心中微微一動,卻仍舊有點不放心,說了李清聞幾句:“你那里還有一大家子人呢。要是來了,梅姐兒、榮哥兒還有姐夫可怎么辦?” 李清聞這幾年因著替謝俊成官場應酬又見了許多事和人,心胸和眼界也跟著開闊了許多,原先的溫柔意態下又有了幾分干練和從容閑適,語聲含笑:“你要不嫌棄,我就帶梅姐兒和榮哥兒一起來。至于你姐夫,他如今翰林院里雜事多,我精力不夠怕是顧不上,正想著納個妾伺候他呢。再有,家里老太太又是不服老的,家事也正好一并交了她,省得啰嗦?!彼龑钋邃粢恍?,似有幾分玩笑,“我難得想著偷個閑,你別是不歡迎吧?” 天啊,這還是她溫柔深情的大姐嗎? 李清漪都要被李清聞這忽然大變的態度給嚇傻了,少見的呆了一下。 還是邊上的裕王動作快,知道李清聞乃是最適合的幫手,立馬就替李清漪拍板定下了:“jiejie若是來住,無論是王妃還是我都可放心了。梅姐兒和榮哥兒也是可人疼的,正好帶來小住一段時間,也好叫王府里頭也多些生氣?!?/br> 說罷,裕王從桌上端了盤桂花糕,拿了個遞給正在邊上玩的梅姐兒:“梅姐兒,要吃這個嗎?” 梅姐兒大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不過被教的很有禮貌,先去瞧了眼李清聞的態度,見她沒反對,這才小心翼翼的接了過來,甜甜的道:“謝謝姨父,”說罷,她又有點不好意思,雙頰暈紅,扭扭捏捏的湊過去拉裕王繡著龍紋的袖角,“姨父,可以再給我一個嗎?弟弟也要呢……” 梅姐兒今年才六歲,穿了一身明紫色繡長枝花卉的長襖和素色云紋裙,好似雪團捏的,雪玉可愛,明秀乖巧。 裕王見她眉目之間也頗有幾分李清漪的影子,愛屋及烏,心里很是喜歡,哪有不依的道理,連忙把一整碟桂花糕遞過去,笑盈盈的道:“拿去,都是你的?!?/br> 梅姐兒眨巴了一下明晃晃的大眼睛,卻也不貪心,先是拿了一塊,想了想又拿了三塊。 她小人兒腿短,蹬蹬蹬的跑過去先遞一塊給李清聞,奶聲奶氣的說:“娘,你吃,”然后再給李清漪和裕王一人一塊,“姨父、姨母,你們也吃?!钡确趾酶恻c了,梅姐兒這才安安心心的拿了剩下的兩塊和弟弟榮哥兒一人一個分了。 屋中幾人見她這般小大人的做派,都忍俊不禁,心中很是喜歡。 李清漪不由笑著打趣了一聲:“每回見著梅姐兒,我都要笑幾回。若是孩子都和她似的可人疼,多生幾個也是好的?!?/br> 裕王忙接口,喜洋洋的道:“那就多生幾個?!彼故前筒坏蒙贿B串的孩子——左手抱一個,右手抱一個,腳下再拉兩個…… 李清聞被這兩夫妻的對話逗得一笑,笑著斜睨兩人,頗有幾分打趣的模樣。 李清漪這才后知后覺的覺出幾分羞惱來,雙頰微微泛紅,瞪了裕王一眼:“又不是葫蘆藤——一串兒就能生好些。你要想多幾個,自己去生!” 梅姐兒這會兒忽而聽到這話,插了一句,小大人似的教導李清漪:“姨母,姨父是男人,不能生的?!?/br> “這你都知道啦?”李清漪見她那認真的小模樣又聽得那樣的話,笑得不行,最后只能捂著肚子靠在裕王肩頭,身子仍舊笑得發顫。 反倒是裕王,面色頗是復雜,最后只好也跟著李清漪笑了一會兒。 幾人說說笑笑又有童言童語,時間過得確是十分快,李清漪心情正好,順嘴吃了幾塊糕點和水果,倒是少見的好胃口。 用過午膳,裕王被皇帝叫去,梅姐兒帶弟弟榮哥兒去院中玩鬧,李清聞這才悄悄和李清漪說了幾句貼心話。 “你別多心,我這次要來和你姐夫或是謝家都沒關系。不過是我這幾年想通了許多事?!彼龂@了口氣,“說句實話,你姐夫人也不錯,事事都周到,只是我和他求的不一樣罷了。他娶妻,求的是舉案齊眉,綿延子嗣;而我卻是想要一心對一意,求而不得,自然是意難平?!?/br> 李清漪本有幾分疑慮,聽她這般說,心中不由一動,抿了抿唇:“那你怎么又想開了?” 李清聞道:“我這前些時候和你姐夫幾位同僚的夫人小聚敘話,碰上了位夫人,她倒是比我還可憐。辛辛苦苦的養兒教女、cao持家業,好不容易才等到夫君高中,自己也以為自己是苦盡甘來了。沒想到,病了一場,夫君和她商量納妾,娘家送meimei過來小住,只一對兒女在床榻前嚶嚶哭著……她氣的險些背過氣來,靠著那點兒不甘心,好不容易才掙扎著好了起來?!崩钋迓劽蛄嗣虼?,溫柔的眉目帶了點悵然之色,遙隔著窗戶遙遙的看著外頭嬉鬧的一對兒女,唇角彎了彎,“那位夫人與我投緣,悄悄勸我說‘人活著才是最要緊,要是死了,什么都便宜了旁人,連一雙兒女都要瞧人臉色,何苦來哉’。我一想,確是這個理——再如何,我也有梅姐兒和榮哥兒,何苦和那人鉆牛角尖過一輩子?” 李清漪微覺惻然,一時竟是應不得聲。 李清聞瞧她面色,不由一笑:“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她塞了一顆梅子到李清漪嘴里,少見的嘟囔了兩句,“你現下有了孕,本是不該和你說這個的。只你自小便是個多思多想的,倘若不說,少不得又要想這想那?!?/br> 她這模樣,倒有了幾分少時閨中與姐妹打鬧時候的影子。 李清漪口中嚼著酸甜的青梅,唇齒生津,心里也是又酸又甜。她慢慢把頭靠在李清聞的肩頭,小聲道:“jiejie能想開,也好。無論如何,我總是站在jiejie這邊的?!?/br> 有了李清聞在,裕王府上下確實是可以松了口氣。 李清聞自小和meimei一同長大,照顧慣了人,現下重又把這照顧meimei的活拾起來,倒也不慌不忙。她知道李清漪見不得油腥,特意用雞湯或是鴿子湯來熬粥,把上頭的油一點一點的撈出來,細心的不得了;或是令人拿了江蝦和小魚,去了蝦殼、去了魚刺,然后再來煮粥、做湯或是裹了面粉來炸著吃;還有慈和特意從白云觀送來的酸酸的腌豆角……這般吃了幾個月,李清漪原本劇烈的反應倒是漸漸少了,人也跟著也漸漸顯懷,雙頰豐潤,漸漸發胖起來。 也不知怎地,她懷這一胎比之前更加艱難,心情也不似原先那般期待又欣喜。孕中情緒反復,有些話悶在心里不好和裕王說,只得和邊上的李清聞說幾句。 “陛下少時便體弱多病,后來又好丹藥,前兩位太子都是病逝。景王世子和貝貝又都是夭折,我就怕……”李清漪手撫著自己的隆起的腹部,又擔憂又害怕,壓低了聲音道,“倘若這孩子也有病,那可怎么辦?” 這模樣,就好像她六歲時候噩夢起來,無助又倉皇的抱著jiejie哭問:“可我生病了啊,要是好不起來,我會不會死啊,大jiejie……” “你別多想,”李清聞好久未曾見到這般的meimei,心下一軟,就像是小時候安慰meimei似的,把她摟到懷里,輕輕的撫了撫著她的烏發,道,“會沒事的?!?/br> 李清聞的聲調亦如當年溫柔,手指拂過長發,有節奏的、輕輕的按摩著李清漪的頭皮,安撫她的情緒:“漪姐兒,jiejie在呢,jiejie陪你。就算是貝貝……她也會陪著你的?!?/br> 李清聞的聲音就像是春風,暖暖的拂過耳畔,“我們都愛你?!?/br> 是啊,我們都愛你。我們都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得到你應得的幸福。 李清漪只覺得渾身好似泡在熱水里,暖融融的,說不出的舒服和酸楚。她眼中一濕,用手環住李清聞的腰,咬住唇忍住那點兒哭聲和軟弱,小聲道:“謝謝你,jiejie……” 第69章 生子(修時間) 李清漪和李清聞姐妹感情好,日子越過越是輕松,謝俊成卻是一點也不輕松。 原本,對于李清聞去裕王府照顧裕王妃,謝俊成是舉雙手贊成的——他是個聰明人,知道目前的形勢。雖說皇帝沒封太子,可也只剩下一個裕王這個兒子,現今屢屢召裕王入西苑,為的是什么自然是一清二楚?,F在的裕王妃說不得很快就能成為皇后了。至于裕王妃腹中的孩子,倘若是男孩那就是嫡長子,未來的小太子。妻子能去照顧,實在是走大運。 再者,李清聞走前,也著實是好好安排了一頓——先是把謝老夫人送來的丫頭抬做妾室來伺候謝俊成,再把家事交給謝老夫人打理,也算是方方面面顧及到了。 謝老夫人終于得以重出江湖,對著一屋子恭恭敬敬的丫頭婆子還有家里的賬本,心里舒坦,難得說了媳婦一句好話“往時是我瞧錯了,你媳婦的確是個懂事的”。 謝俊成那時候聽到這話還是覺得心里挺妥帖的。他想著,家里有母親管著,屋里有個柔順乖巧的妾室伺候,妻子兒女又在裕王府里,確確實實是方方面面都照顧了,沒什么好計較的。 可這般的日子過了幾個月,他便有些受不住了。 首先,如今的謝家和當初的謝家已是不同,有個詞叫“與時俱進”,但謝老夫人老胳膊老腿,思想還停留在過去的輝煌里,她的管家法子自然也略有些跟不上了。 謝老夫人管家,至多不過是差遣丫頭婆子干活,翻翻賬本瞧底下人有沒有偷溜?;?,謝俊成官場上的應酬,她是一點兒也不懂的。偏偏謝俊成是個圓滑的人,志存高遠,翰林院里頭頗有幾個熟識的同僚好友,彼此交際往來,送些東西自是免不了的。謝老夫人不知里頭門路,全憑喜好和揣測,這家送這個、那家送那個,不一會兒就給謝俊成添了一堆不大不小的麻煩。到了最后,謝俊成只得自個兒抽空來擬禮單,一點一點的囑咐自家老母,忙碌煩躁之時頗是想念李清聞在時的事事周到。 再者,屋里的侍妾也略有些煩人的小算計。 謝俊成新納的妾室姓吳,叫吳月。原本,吳月在謝俊成身邊做丫頭伺候的時候,他覺得這丫頭不錯,恭順溫柔、細心周到,事事都能替他想到。等到吳月成了吳姨娘,肚中的小心思便漸漸多了起來——她想要個孩子。真說起來,男女之事,你情我愿,謝俊成自然是樂意的,可他白日里日日繁忙,到了晚上總有些時候是累得不想理人的。吳姨娘卻不想管這個,她心里清楚:像自己這樣的身份是必要有個孩子傍身的,現下李清聞不在家,乃是個大好機會,自然是一夜夜的纏著謝俊成,好早些懷上。這般一來,好事都成了壞事,謝俊成被逼得都不想回房了。 謝俊成一貫是不喜歡和李清聞說那些“愛”或是“不愛”的,他覺得,俗世夫妻,不過是搭伙過日子罷了,求的太多反而是自欺欺人??墒侵钡竭@一刻,他才隱約摸到了一點愛的影子——正是因為李清聞愛他,所以才會不說一句、事事周到的替他處理各項事務;正是因為李清聞愛他,所以才會把他看得比自己還重要,體貼照顧他…… 因為愛,才會有忍耐、包容、付出以及犧牲。 他看著吳月望著自己時那看似溫柔的目光,心中忽然不覺打了個冷顫:人說至親至疏夫妻。倘若夫妻之間當真沒有一點情意,那么這漫長的人生,該多可怖啊…… ****** 李清漪的產期是在嘉靖三十九年的三月份底,也不知怎地,一直等到四月初都沒有一點跡象。 裕王每天都提著一顆心,每回給肚子里的孩子念書都忍不住念叨幾句“兒子,別調皮了,趕緊出來吧……”,到了后頭簡直父親的架子也不擺了,都快成求了。 因裕王一直沒和李清漪分床,夜里也睡得不安穩,只一點兒聲音就能驚醒。 不過短短時間,裕王整個人都快被這遲遲不肯出生的孩子給折磨得神經衰弱了,垂頭喪氣的和李清漪說:“等他出生了,我看小名也不用費心想了,就叫‘遲遲’好了。什么都遲一步!” 李清漪沒法子,只得安慰他:“沒事,我正好鍛煉鍛煉呢,多攢點力氣,生產的時候才好啊?!?/br> 事關李清漪,裕王這會兒倒是一點也不好搪塞,還據理力爭:“我去問過太醫了,若是再拖得長一些,孩子太大,就麻煩了?!彼а老肓税胩?,還是忍不住偷偷和李清漪說道,“要不,用藥催生吧?” 這話他也就敢偷偷說,真要是被皇帝聽見了,非得抽他一頓不可。 李清漪也很想抽他一頓,沒理他,直接就扶著如英如玉的手去院子外頭走路鍛煉了,只留下裕王一個煩的只抓頭。 等到了晚上,沐浴過后,兩人躺在床上,裕王還是忍不住又把那事給說了一遍:“要不,用藥催生吧?我問過太醫了,只要控制好藥量,不會傷到孩子的?!彼D了頓,又道,“父皇那里,我去說便是了?!?/br> 李清漪在這事上一點也不讓步:“不行,誰知道能不能真的控制好藥量……”貝貝的事到底還是叫她心有余悸,對于第二個孩子自然是格外慎重。她想了想,伸手穿過薄被握住裕王的手,柔聲和他說話,“放心吧,會沒事的,孩子乖得很,我們順其自然就好?!?/br> 裕王手心濕漉漉的,聽了這話卻仍舊是憂心忡忡:“我就怕……” 話聲還未落下,李清漪忽然抓了抓他的手掌,小聲道:“等等,”她側頭去看裕王,神色間頗有幾分復雜,喃喃道,“好像,是要生了……” 裕王和她對視了一眼,立時就呆住了,然后立刻反應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床上跳起來,只披了一件外衣,一邊叫一邊往外跑,把隔間候命的穩婆和太醫都給叫進來了。 羊水慢慢的順著大腿根流下去,李清聞不覺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腹部,自語道:“你不會是被你爹爹嚇得要出來了吧?”她摸著腹部的動作又輕又軟,就像是撫慰肚子里的孩子一樣,“不要怕,他只是說說而已。爹爹和娘一樣,都很愛你……” 屋中的燈火被點亮了,整個裕王府的燈也都跟著亮了起來。訓練有素的穩婆把李清漪圍了半圈,看了看情況才道:“宮口開了,不過還要再等一會兒?!?/br> 很快便有人拿了熱騰騰的野山參燉雞湯一連喂了李清漪幾口,吃了幾塊糕點,最后又給她含了幾片人參。 這時候,腹部的陣痛并不算劇烈,李清漪躺在床上,裕王則是半跪在床邊,緊緊的握著她的左手,強自鎮定的安慰著她。 李清漪倒還撐得住——她這幾個月一直都積極運動,就為這這一日能平安生產。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腹中的陣痛開始密集起來,一陣又一陣的,李清漪咬著唇忍著痛,額上已有細細密密的汗水。 裕王雖是早前已經見過一次這般的場景,此時依舊覺得又驚又怕,不斷地俯身吻著李清漪的額角,喃喃和她說話:“別怕,清漪,我在……”說話的時候,他握著李清漪的手都怕得顫抖起來了。 這時候,見慣了事情的穩婆倒是過來了,把裕王推開了些,用手往里邊探了探這才道:“娘娘,宮口已經全開了,可以了?!彼齻兒苡薪涷?,一邊說一邊囑咐李清漪,“千萬別大叫,也別蹬腿,把力氣都留著,用力往下擠便是了……” 這個時候,裕王本該是和太醫一同出去的,可他一雙眼睛就落在李清漪身上,也沒幾個人敢去拔虎須,只得叫他留在了床邊。 雖然是第二胎,可孩子養的有些大,生產分娩的時候自然也要費力些,時間竟是比當初生貝貝的時候還要長。 裕王滿腹憂心的等了大半個晚上,直到東方發白,旭日高升,孩子那充滿生氣的哭聲才終于在房間里響了起來。穩婆小心的把孩子用明黃的襁褓包裹了一下,舉到裕王跟前,揚聲報喜道:“殿下,母子平安,是個男孩?!?/br> 此話一出,滿屋子的人都跟著狂喜起來——皇室終于又有皇孫了。外頭皇帝派來等消息的李芳也是連忙上前恭賀奉承:“日出而生,紫氣東來,此乃天賜貴子啊?!?/br> 裕王卻都沒理會,他適才好似也跟著死了一回,出了一身冷汗,現今渾身都是虛軟的。得了母子平安的消息后,裕王只來得及粗粗看幾眼孩子,很快就又撲倒床邊去看李清漪。他把李清漪的手握住,緊緊的貼在自己頰邊,小聲告訴她:“是男孩?!?/br> 李清漪渾身都被汗水濕透了,烏發濕漉漉、一縷一縷的貼在面頰上,就像是水里出來的一般。她的面色極其蒼白憔悴,縱是十分的容色大概也只余下五分。 裕王卻好似看著一個稀世難求的美人一般,仍舊是呆呆的看她,一動不動,怎么也看不夠。好半天,他才輕手輕腳的替李清漪攏了攏濕漉漉的發絲,心有靈犀的回應了她無聲的疑問:“孩子很健康,你放心……” 李清漪睜著一雙大大的杏眸,靜靜的望著裕王。 明亮的、濕漉漉的,就像是水中的星辰一般。每日、每夜,陪伴入眠。 她聽到這個回答,好像終于放下了心,微微的揚了揚唇,然后,在溫柔的曦光下、裕王的目光里和孩子充滿活力的哭聲中,力竭睡去。 第70章 大廈將傾(一) 就在裕王府長子出世,普天同慶之時,嚴家那頭卻是哭天搶地,一片陰云。 歐陽氏死了。 不知道這是不是所謂的天理昭昭,自有報應。當初王府長女出世的時候,景王世子死了,故而被指做是克親。但是當裕王長子出生,歐陽氏死的時候,卻沒有人敢說半個字,所有人都說“日出而生,紫氣東來,此必天賜貴子”。 嚴家甚至不好表露過多的哀容——在皇帝為著這得之不易的孫子而狂喜的時候,被皇帝視若親信的嚴家自然也要為之歡呼雀躍,否則豈不就是君臣不同心? 嚴嵩年過八旬,親眼送了結發的老妻過世——那是陪伴了他大半生,與他同甘共苦的女人,他此生唯一的、最心愛的女人。悲痛壓抑之下,嚴嵩幾日茶飯不思,淚流滿面,竟是病倒在了床上。 嚴世蕃原還不想管,可瞧著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爹,終于有了危機感,連忙來瞧,安慰他:“娘這年紀,大概也是喜喪了,朝中諸事繁忙,還要爹您來撐著呢,”他想了想,壓低了聲音道,“現下朝中都叫著讓我丁憂守孝,可我哪里走得了啊……” 這是事實,也是嚴世蕃的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