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節
空氣氤氳彌散著憂傷的氣息,丹桂的清香,似乎也帶上了苦澀的味道。 秋雨淅瀝的長街,往來車輛,卷起水花迸濺,萬人空巷。 上完民眾齊聚廣場,他們為e組織的覆滅歡呼,也為銀狐藍標的犧牲默哀。 中午十二點零九分,直升飛機穿過雨幕,滿載著哀慟,遠遠而來。 滿城哀云,雨滴涼沁。 長官、陳司令以及帝都軍區中,所有的首長和軍人,都冒雨立在停機坪周圍,他們注視著緩緩降落的只剩飛機,滿眼傷痛。 安瀾坐在輪椅上,葉辰星推著她,眉目低斂,不掩哀傷。 整個訓練場,唯一打傘的就是葉海,他抱著小家伙,站在安瀾身邊。 原本,蘇清也讓葉辰星為安瀾打一把傘的,可安瀾言辭拒絕了。 藍標是她的生死兄弟,迎接兄弟回國,送他最后一程,這點風雨又算什么? 比起生死,她的這點傷又算什么? 理解了安瀾內心的哀慟,蘇清也沒有強迫,只得隨她而去。 秋雨沁涼,如冰凌,落在骨髓。 安瀾一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上,她垂眸,喃喃自語,“寶寶,你要堅強……” 直升飛機的轟鳴聲,如一曲哀慟的音樂,撞入心中,激起層層浪潮。 a國國歌伴隨著飛機的降落而響起,數萬名軍人高唱,高亢嘹亮,穿云裂石。 本是高亢激昂的國歌,萬人齊唱,在蕭瑟秋雨的天氣中,無端透出一股nongnong的暗傷。 大約五分鐘后,只剩飛機在軍區上空盤旋一圈,然后穩穩降落在停機坪上。 “脫帽!向英雄致敬!” 不知是誰高喝了一聲,數萬名軍人齊刷刷地摘下軍帽,標準的軍禮,是大家最高的崇敬。 就連只有兩歲多的小家伙,右手高舉太陽xue,小臉滿是敬佩。 藍標的父母站在最前面,泣不成聲。 巨大的直升飛機里,藍標安靜地躺在擔架上,身體被白布覆蓋。 裴翠秋很沉靜,不哭不語,平靜得如同失了靈魂的玩偶。 艙門打開,葉辰歌輕揮手,示意大家可以下去了。 羅磊起身,對藍標和裴翠秋敬了一個軍禮,率先走下飛機。 接著便是十七,孫治,杜齊…… 他們的動作跟羅磊如出一轍,秋雨淅瀝中,最是剛毅最是敬佩。 三十六個銀狐隊員,如今只下來了三十四個。 機艙里,葉辰歌拍拍裴翠秋的肩膀,“節哀順變?!?/br> 他向后看了一眼,還有一個身覆白布的人安靜的躺著,永遠都無法再開口說話了。 此時國歌變成了追悼曲,憂傷悲慟。 今天只是迎接英烈回家,并沒有記者在場。 葉辰歌大步走到藍標的父母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對不起!” 兩位老人相互攙扶,眸中含淚,藍母捂著嘴巴泣不成聲,藍父對葉辰歌搖搖頭。 “他是軍人,衛國為家,雖死猶榮!” 看著兩個悲傷不已的老人,安瀾眸底的眼淚,終于再也抑制不住,如晶淚,顆顆墜下。 可憐天下父母,白發送黑發,時間最悲切之事,莫過于此了。 淅瀝的秋雨,漸漸加大了力度,本是如牛毛,此刻像絲線。 安瀾食指進捏成拳頭,她壓抑著哽咽的聲音,對葉辰星道,“扶我起來?!?/br> “嫂子,你……” 對上那雙擔憂的眼眸,安瀾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多想。 葉辰星扶著安瀾,慢慢走上直升飛機。 裴翠秋跪在地上,牢牢握著藍標的手,他們在作最后的告別。 葉辰星小聲提醒安瀾,“嫂子,小心點……” 忽視腿和肩膀的痛,安瀾緊挨著裴翠秋蹲下,她攬著裴翠秋,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冰涼的淚水落在溫熱的肌膚上,安瀾話語哽咽,“哭吧,哭過后振作起來,藍標希望你會開心!” “老大……”見到安瀾,裴翠秋再也壓抑不住了,她抽搭不止,哭得像個孩子。 此時此刻,無論多么安慰的言辭,都很蒼白無力,安瀾只是抱著裴翠秋,眸底悲傷蔓延。 葉辰星不敢離開,也不忍看著兩人,她瞥開視線,望著秋雨淅瀝的天空,灰蒙蒙的,正如此刻大家的心情,黯淡無光。 不知過了多久,裴翠秋嗚咽道,“老大,你幫我,帶藍標回家……” “好!我們一起帶他回家?!?/br> 這個家,不是藍標父母的家,也不是那幢小洋樓,而是軍區銀狐基地。 他們在這里度過多年,彼此之間早就成了一家人,不需要過多言語,更不需要刻意解說。 自然而然,他們就是一家人。 掀開白布,安瀾握著藍標的手,“藍標,老大帶你回家……” 咬牙忍痛,安瀾把藍標背起來,裴翠秋護在身邊。 葉辰星想要阻止,“嫂子,你的腿……” 安瀾搖頭,“我沒事?!?/br> 話語平淡,卻不容拒絕。 葉辰星不知該說什么,只能跟在兩人身后。 看到安瀾背著藍標走下階梯,數萬名軍人紅了眼眶。 藍標的父母更是哽咽不已,藍母甚至因為過度傷心而突然昏厥。 幸好藍父及時扶住他,蘇清立即安排人把藍母藍父送到醫院。 安瀾走得很慢,每一腳仿佛都有千金重,雨絲打落在三人身上,他們仿佛是從悲傷中霧化出來的精靈,隔著重重霧靄,不真切不清晰。 浮世如花,凋零如許,一世哀傷。 數萬人跟著三人,走得極慢極慢,他們一步一步走向銀狐基地。 那塊巨大的石碑矗立,碑上之字,龍飛鳳舞,筆走龍蛇。 “擅入者,死!” 銀狐隊員跟著走進去,其他人自發地停在外面。 世界仿佛沉寂了,只有雨滴打落樹葉噼啪響,還有腳步沙沙的哀戚低語,除此以外,世界就是寂靜的。 到藍標的宿舍,安瀾把他放在床上。 腿部一陣劇痛,她差點站不穩。 杜齊手快扶住她,“老大!” 安瀾艱難地扯出一個蒼白無力的笑,“沒事?!?/br> 她看了裴翠秋一眼,對銀狐隊員道,“都過來,我們送藍標一程?!?/br> 三十五個人,三十二個剛毅如鐵的男人,兩個嬌俏似花的女人,任憑眼淚涕泗橫流。 “七年前,在我還在地獄里浮沉的時候,你們就陪在我身邊。一蹉跎一轉眼,七年已經過去了。 如今,物是人非,藍標又離我們而去了……” 說到這里,安瀾低頭嗚咽,“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裴翠秋起身,從衣柜中取出一套嶄新的軍裝,小心地放在案幾上。 “兄弟們,我們一起幫他換上吧,他一定會喜歡的……”望著那棱角剛毅的眉眼,濃傷中滿是深情。 “好……” 一聲聲刻意隱忍的沙啞,他們站起來幫忙。 安瀾主動讓開,她走出去臥室,關上門的那一刻,再也忍不住,背后在門板上,身體下滑,蜷縮著身體,眼淚滂沱。 她很少哭,即便是多年前,她一個人在地獄里浮沉之際,也不曾如此流淚。三年前,傷心欲絕時,也不如此刻痛心。 葉辰歌靜靜地看著隱忍哭泣的妻子,心尖抽痛。 他輕輕走過去,把安瀾抱在懷里,沉默無言。 千言萬語,都無法安慰,悲傷逆流成河。 橄欖綠的軍裝,肩膀和大腿上一片暗紅,濕透的布帛,氳散血跡,淺淺的血腥味縈繞在鼻尖,安瀾已經沒有精力想了。 清冽的檸檬香味,安瀾貪婪地嗅取,靠著那溫暖寬厚的胸膛,她只覺得一陣陣后怕。 葉辰歌沒有告訴安瀾,當晚若不是黎明峰,只怕他也會死在冷槍之下。 然而,看到安瀾這副瀕臨崩潰的模樣,他是無論如何都無法說出口。 目光落在橄欖綠的暗紅上,親親懷中人的額角,葉辰歌溫聲道,“先去換下衣服,嗯?” 安瀾搖頭拒絕。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還有肚子里的孩子?!?/br> 安瀾眼簾動了動,葉辰歌以為她會同意的,不料她卻搖搖頭。 “寶寶很堅強,不會有事的?!?/br> 安瀾堅持,葉辰歌也不再多說,他只是抱緊了她,用體溫溫暖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