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被自己這種瘋子般的病態占有欲嚇到,陸景淵這才察覺到自己的執念有多深?;蛟S在前世,在一次次躲在京郊四合院茂密的枝葉間看她時,感情就已經如夏日的陽光般熾烈。 可這樣下去他會忍不住傷了她,敏銳地意識到此點,再次面對她時,陸景淵開始下意識地逃避。 自打抓到奶娘之子,撬開她嘴后,阿瑤就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中。她發現前世今生自己對上沈墨慈,要么在犯傻壓根不知對方敵視自己,要么就是在被動防守見招拆招,總而言之總是處于被動,等到別人欺壓上門才有所反應。 這讓她覺得很憋屈,也很不甘。 難道就只能坐以待斃么?先前她對人情往來一竅不通,生意上的事更是一問三不知,即便憋屈也只能忍著??山駮r不同往日,她不想再忍下去。 將問出來的消息告訴阿爹后,在胡九齡怒不可遏想把這事大包大攬、立誓要給那些人擺平時,阿瑤急忙打住了他,言明自己的仇自己報。 再三勸說后,見她堅持,愛女心切的胡九齡也只能答應。不過他還是不放心,把胡家最有本事的胡貴直接派到了她手下。 阿瑤知道自己斤兩,沒有再多堅持??紤]到貴叔是大管家,平日還有很多事要忙,她先要了貴叔親自帶出來的大徒弟,這也是阿爹為她掌管胡家生意培養的后備嫡系人馬。 人員到位后她沒有派出去散播消息,而是命他們提著樣品前往各處會館客棧拜訪,打探清楚這些商賈的需要。大夏幅員遼闊,東南西北氣候、風俗皆不同。不問不知道,問出來才知道信息量有多大,以至于她又多了一樁事——整理各處商賈需求,然后反饋到胡家鋪子。 當然她也沒忘了自己跟蘇小喬合伙開的小鋪子,根據各地需求不同,與蘇父再三商討后,她新添了些大小、花色不同的迷彩頭巾。第一批樣品已經做出來,隨著胡家下人推銷往各處會館,目前已經有不少商賈表示有興趣。 本來她已經夠忙了,再加上這些事,整個人直接忙成了陀螺。等她好不容易有空時,才發現景哥哥已經有好幾天沒有主動找她。 “景哥哥最近是不是特別忙?” 如往常般端著補湯走到隔壁院落,拿起勺子剛想舀起來吹,床上玄衣少年突然伸過接過藥碗,“你忙,喝藥這等事我自己來就是?!?/br> “哦?!卑幋袅讼?,還是乖乖放下勺子,然后起身朝后拿起只瓷杯,“那你先喝,我給你倒杯蜜水,去去苦味?!?/br> “我自己倒就是?!?/br> 這句話出來,阿瑤終于察覺到不對。倒不是她有多敏銳,而是倒蜜水這事另有淵源。 她也是被伺候的主,即便有心,好多照顧人的細節也壓根不懂?;⒗螎{他受箭雨沖擊導致受傷后,樓船上人手不足,她擔負起了照顧他的重任。那會他除了趁機摸她手等諸多小動作外,還提出了諸多要求。 比如藥要吹得不涼不熱喂著喝,不然會吐;再比如喝完藥后要倒杯蜜水,沖去嘴里苦味。 種種要求之細,饒是她耐心好,有時候脾氣上來也想撂挑子不干。這蜜水便是如此,當時船上沒蜂蜜,想買必須得停船多留一天。她出來時日久了想快些趕回去,而他卻堅持停船靠岸買蜜。她起了擰勁,直接跟他吵起來。 當然只有她一個人在吵,他一句話都沒說,披上件衣裳、運氣輕功直接帶她下了樓船。然后那一晚他們沒買蜂蜜,他帶她去看那座城池里最美的花,賞花完后又去吃各種小吃。結果她玩夠吃飽喝足,而他卻因運起輕功咳嗽了一晚。 當時他們多親密,怎么如今他對她這么冷。 往事歷歷在目,阿瑤終于回過味來??粗鴮W⒂谒幫?,半個眼角都不給她的景哥哥。累了一天回來的她只覺得無限委屈,拼命想忍住,可熱意還是不受控制地涌上眼角。 “景哥哥,你是不是討厭我了,嗚嗚?!?/br> 捂住嘴,她扭頭往外跑。還沒等跑到門口,一陣風刮過耳畔,原本躺在病床上喝藥的人出現在她眼前。 ☆、第128章 他好像傷了那丫頭的心。 看到阿瑤扭頭瞬間杏眼中閃過的晶瑩,這種念頭瞬間在陸景淵腦海中升騰,轉瞬間變得無比清晰。 他到底在做什么?明明是控制不住自己越發強烈的占有欲,明明是自己出了問題,為何到頭來卻要她承擔后果? 種種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身體已經先于意識騰空,摸著房梁越過,落地擋在她跟前。玄衣下的手伸出來,牢牢抓住她纖細的手腕。 “沒有?!?/br> 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嚇一跳,堪堪反應過來后,阿瑤便聽到帶有nongnong懊惱的兩個字。心下有些異樣,可她單線程的腦袋瓜全都被他方才的冷漠所占據。 景哥哥在躲著她,明明是他先接近她,好不容易她鼓起勇氣做出回應……越想越委屈,淚珠子在眼眶轉了幾圈,終于兜不住溢出來。 “莫……哭啊?!?/br> 他真把她惹哭了,笨拙地將帕子湊到她臉上,從未哄過女人的陸景淵有些束手無策,只能一遍遍重復著同樣的話。 罕見地溫柔語調讓阿瑤覺得越發委屈,情緒越發外露,淚水如決堤般洶涌而出。 必須得說點什么。手忙腳亂地應對著面前噴壺,陸景淵完全被她淚水擾亂的大腦終于沖破那層別扭,開口解釋道:“不是有意躲著你?!?/br> “騙人!”含混不清地說著,阿瑤哭得越發厲害。 “真不是有意,我只是怕離你太近……” 后面的“傷著你”還沒說出來,院外突然響起青霜的呼喚聲,這聲音對如今傷心欲絕的阿瑤來說不啻于天籟。 哭了這么久她的眼淚基本已經干了,扭頭就著方才端進來的水盆洗把臉,擦凈后她胡亂理下頭發,整個過程一氣呵成。因哭泣而干澀的臉稍稍舒適些后,她強撐起心底那絲驕傲。 “時辰不早,民女先行告退?!?/br> 躲著她?她還沒功夫搭理他! 中饋、鋪子、綢市、讀書,她每天都要忙死了!省下這功夫她做點什么不行。 靈臺稍稍恢復清明,再往外走時,阿瑤腳步不疾不徐,完全體現出胡家自幼的良好教養。 敏銳地察覺到她的變化,以及方才自稱“民女”,陸景淵心下暗道糟糕。當下他再也顧不得什么男兒顏面、侯爺架子,就著方才被打斷的話借著說道,“我是怕離你太近,傷到你?!?/br> “傷到我?”阿瑤聲音中露出些許嘲諷,當然依舊夾雜著nongnong的哀怨。 “對,”陸景淵閉眼,以壯士斷腕的語氣說道:“須臾不見兮,思之如惶?!?/br> 這話是什么意思?往外走的阿瑤太過驚愕,以至于停下了步子。扭頭往去,四目相對間,少年深邃的眼眸牢牢將她攝住,開口道:“離太近了,我怕會忍不住束縛你?!?/br> 突如其來的告白讓阿瑤愣在原地,與以往冷漠截然不同的熱情漸漸驅散了心寒,熱乎乎的心中甜蜜氣息蔓延。 “姑娘?!?/br> 外面青霜略帶焦急的聲音傳來,瞥見少年突然幽冷的神色,阿瑤腫核桃眼中閃過一抹狡黠,唇角微微勾起。 “馬上就是就寢的時辰,再不回去,明日早膳阿爹阿娘又該詢問?!?/br> 說完她斂衽一禮,邁著淑女的小碎步踏出房門。 目送她出門,剛“不顧顏面”剖析心跡的小侯爺愣在原地。這丫頭,怎么跟他預期中的反應不太一樣。 更讓他發愣的事還在后面,接下來的幾日,阿瑤待他陷入了空前的冷漠。平日相見皆按規矩行禮,每晚的補湯補藥也皆是遣得力丫鬟送來,總之能不碰面就不碰面,即便碰面也是恪守禮節不越雷池一步。 兩人間的關系,瞬間退回到了他初來青城時的狀態。 陸景淵心里那個慪,偏偏他還不能說出來,畢竟弄成今天這樣全是他的原因。又是夜深人靜時,看到院中端著藥碗走進來的丫鬟,心中“正”字默默加上一橫,湊齊一整個。 已經五天了,整整半旬那丫頭沒跟他說過一句話,這已經是他忍耐的極限。 是時候做點什么。 將藥汁隨手潑在窗外花叢中,玄衣翻飛,陸景淵登上房頂,直接朝著城西沈家那邊趕去。 自打在競爭會首時名譽掃地、連帶著百年積累的家中庫房也因“失言”而被掏空后,整個沈家就陷入了要啥沒啥的凄慘境地。短短一個月,原本雖比不得胡家豪華、但總算青城第二份的庭院內野草瘋長,一派蕭條景象。 月影重重,微風浮動,沒過膝蓋的草隨風擺動。一身玄衣的陸景淵翻入院內,直沖有光亮處奔去,骨節分明的大手中捏著個紙包。 靠近,剛想尋找可以潛入房間的窗戶,房內傳來的聲音讓他頓住。 “胡家那邊可安排好了?” “多虧宋家那邊傳來的消息,我們的人手已經順利潛入胡家庫房?!?/br> 再開口時,沈墨慈聲音中明顯帶出點精神:“事情尚未成,萬不可掉以輕心?!?/br> 沈墨慈在打胡家庫房的主意,他好像從未聽說過此事。臉色漸寒,陸景淵轉身走到房山,搬開墻角不起眼的石頭將手中專為她調配的藥包壓下,而后轉身隱匿在夜色中。 離開沈家后,他并沒有如往常般回胡家夜襲繡樓。倒不是他不想回,也不是他怕自己傷著阿瑤,而是他根本沒法潛進去。 自打五日前那丫頭哭著走出客院后,繡樓守夜的人突然多起來,繞是他武藝高強也不可能同時點那么多人睡xue。 那丫頭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她不僅不再接近他,反過來還阻止他的接近。認識到此點,陸景淵心下懊悔排山倒海般襲來。 習武之人精力較之常人本就旺盛,在沒認識那丫頭之前,他是靠各種高難度的任務來打發時間;重生后見到那丫頭,原本的男兒雄心壯志慢慢收斂,財勢他不缺,就想跟那丫頭日日相對悠閑愜意,為此他借口養傷留在青城。 這會那丫頭不理他,突然間他嘗到了寂寞的滋味。 這種空閑讓他頗為不適,只得找點事做來打發。夜探沈家偶然發現沈墨慈陰謀后,他沒有憤怒,反倒有種“終于有事做”的興奮。 運起輕功很快來到胡家堆放綢緞的庫房,這些時日陪著阿瑤打理生意,對于胡家各處庫房他也有所了解。建在外院,但有一條密道跟那丫頭拔步床相連的是裝財寶的庫房,里面有胡家百年積累;其余各處堆疊著生絲、熟絲、染料等各種原料;而離鑒湖碼頭最近的這處,則是放置進貢所用極品綢緞之處。 胡家大小庫房實在太多,沈墨慈多長個腦子也不可能全算計到,她最有可能動的便是此處。 雖然沈墨慈說話時已經很小心,沒有泄露過多信息,但他還是第一時間瞄準此處。 飛檐走壁沿著庫房外墻巡視,他以多年完成高難度任務的敏銳眼光找尋著好下手的角落,沒幾眼便在角門連接的拐角處看到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悄無聲息地靠近,就看到幾個穿著胡家家丁服的下人手里正拎著油桶,最前面那人站在角門前,手里握著銅鎖,把簪花用的細銅絲伸進去撥弄。 “開了!”撥弄許久終于成功,開鎖人興奮地喊出聲。 “不錯?!?/br> 得到認可的開鎖人重重地點頭,還沒等點兩下,他突然意識到聲音不對。循聲望去,就見身邊不知何時站了個少年。少年容貌之俊美無鑄世間罕有,可他身上那股由內而外的冰寒氣質卻讓人不寒而栗,甚至不敢再去看他的面容。 “鎖開得不錯?!?/br> 陸景淵走上前,伸手拍拍他肩膀。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僅憑氣勢便已震懾住這些人。 當然,王霸之氣也只能震懾住片刻。眼見陰謀敗露,眾家丁放下油桶,擼袖子隨時準備大干一場。還沒等挪開腳,一張明晃晃的金牌亮在他們面前。 “這是……定北侯?!?/br> 月亮從云層后露出來,照亮這個稍顯陰暗的角落,終于有人反應過來。而隨著這一聲,擼起袖子的眾人瞬間退縮了。 “跑?!?/br> 這可是定北侯,僅僅因為他虎牢峽遇險,本州一手遮天的吳同知徹底遭殃,被連根拔起。吳同知尚且擋不住的人,豈是他們這幫小蝦米所能招惹。 逃,趕緊逃! 恐怖彌漫到心頭,僵硬的四肢終于恢復知覺??蓜傔~開步,方才在身后的少年便已如鬼魅般出現在后面,牢牢攔住他們去路。 “這身衣裳還真是礙眼?!眹@息般說完,他話鋒一轉:“我可以不計較今日之事,但你們必須要去做件事?!?/br> 開鎖人眼中涌出強烈的升級,“不知侯爺所講所為何事?” “繼續完成你們手中之事?!?/br> 什么?他們沒聽錯吧?提著油桶,眾家丁眼中涌出強烈的不可置信。 “向東走,銅雀街中間最大的那處綢緞坊,想必你們應該熟門熟路,記得把衣裳還回去?!?/br> 那不是他們東家鋪子?家丁們遲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