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這樣盤算著,孫氏終于從懷中掏出鑰匙。沈家庫房光有鑰匙還打不開,第二道門上有道獨特的機關。這道機關難得倒別人,可難不倒在后院呆了二十多年的孫氏。用獨特的手法敲擊磚墻,叮叮咚咚后,渾然一體的磚墻突然向兩邊分開,露出里面金光閃閃的色澤。 “多謝夫人帶路?!?/br> 還沒等孫氏開口吩咐,后面突然傳來低沉的男聲。下意識地向后扭頭,一張平凡無奇的臉映入眼簾。而在這張臉后面,身后跟著的下人不知何時已經全部倒下,一身玄衣的小侯爺站在八名暗衛中央,雙手環胸神色傲然。 “侯爺……” 孫氏瞳孔微縮,到這份上她要再不明白征募軍餉宴是個圈套,那就是真傻的了。 “昨日之事侯爺想必也聽說過,民婦與沈金山并無多少感情。這庫房中金銀,民婦只取一點日后嚼用,其余還請侯爺自便?!?/br> 孫氏想法很簡單,小侯爺是她絕對無法抵擋的,而沈金山也不值得她舍命保全,所以干脆用這些家財賄賂小侯爺,換取自己跟兒子的平安。 “與沈金山并無多少感情?敢問孫氏,你究竟對誰有情?” 這……不知怎地,孫氏腦中無端閃過昨日中午胡家姑娘的問話。還沒等想明白,恐懼之下她已經脫口而出。 “沈墨慈并非民婦親生,她平日所作所為……” “你即便知道,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反正沈金山即便再狠,也不可能將沈家傳給一位庶女。不管沈墨慈賺多少,日后還不是你兒子的?” 雖然重生后阿瑤清醒很多,但她依舊堅信人性本善,遇到事也不太愿意把人往壞處想。昨日因嫁妝鋪子被抵押產生糾紛,孫氏出聲哀求時,她只是厭惡這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自己出事便要別人傾力相助的人未免太雙重標準。 可陸景淵不同,自幼便活在死亡危機下,他對人性中那些惡念再了解不過。如孫氏這等表面冷漠之人,心里怎么想的他打眼就能看個透徹。關注阿瑤他自然知道昨日之事,當時暗衛來報時他還有些疑惑,直到今早碼頭上偶然確定她重生之事,他終于知道她的憤怒從何而來。 因為生氣前世的冷漠? 那個傻丫頭,連生氣都生不對。不論前世今生,孫氏的冷漠從來都只是在掩蓋她的自私。 “即便沈墨慈要出手殺了胡家人,只怕你也會幫忙遞刀子吧。畢竟,這樣整個胡家都會是你兒子的?!?/br> 完全被猜中心思,孫氏無力地低下頭。 “侯爺為何如此護著胡家,莫非是因為胡家姑娘?” 你也看出來了?陸平臉上臉上閃過一抹興味,當然因為長相,一般人看不出來。 可陸景淵還是看出來了,眼刀往那邊一甩,他堅定道:“那可是本候同門師妹!” 不僅是同門師妹,還是本候兩輩子唯一看順眼的姑娘。你想算計她?就別怪本候替她出氣!潛意識里,陸景淵是這樣想的??上胨ū焙?,堂堂七尺男兒,怎能將如此小兒女心思表現出來。 這……沈金山到底做了什么孽??! 看著最后面一道跟過來,這會也被敲暈的兒子,再看看如今危如累卵的沈家,孫氏悔不當初。如果她能少點貪心,平日勸著點沈金山,是不是日子也能平順些?可惜這世上沒有如果!跪伏在地,孫氏眼神絕望。 沒等她再出聲,小侯爺一個眼神過去,那邊陸平早已會意,一個手刀下去,孫氏步了其他下人后塵,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而不用小侯爺吩咐,身后暗衛已經自動開始清理現場,將昏迷的下人拖到隱秘處。邊干活陸平還邊想著,怪不得小侯爺方才說等蠶農契書撕毀后再出面,原來是在等這個,小侯爺果然神機妙算。 再次被屬下腦補過度的陸景淵對此毫無所覺,吩咐兩個人守著庫房,他帶著其他人翻墻出去。朝廷欽差的依仗已經等在外面,稍微收拾下,不多時一行人騎著高頭大馬,擺足了官威出現在沈府門前。 而在小侯爺到來的這段時間內,沈金山則是跟胡九齡杠上了。 他已經想明白了,如今沈家名聲沒了,他能守住的只有銀子。所以不管契書上白紙黑字寫得有多清楚,院內院外的嘲笑聲有多大,總之他就是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要銀子沒有要命一條,打定主意要賴到底。 誰稀罕他那條命! 雖然報官可以解決問題,可現如今他那副模樣,還是讓人氣得牙癢癢。 正當局面僵持不下時,不遠處走來官員出巡時開道的鑼鼓聲。眾人循聲望去,就看到高頭大馬上朝這邊走過來的玄衣小侯爺。 治這沒臉沒皮的潑皮無賴的人來了!百姓們面露欣喜。 最后的救星終于到了!沈金山眼中閃現出強烈的希冀光芒。 ☆、第91章 有些事不僅胡九齡和在場百姓清楚,沈金山更清楚。 契書上白紙黑字清楚明白,一時耍賴也許可以多往后拖會,但真要告到官府,在事情已經鬧成如今這樣的情況下,即便他肯出銀子賄賂,顧忌著官聲民怨,那些當官的也絕不敢收。 小侯爺是他如今唯一的指望! 雖然把握不大,可聽到外面傳來的動靜,絕望之下他還是生出強烈的希望。 如果小侯爺站在他這邊…… “扶我起來?!彼赃吂芗艺惺?。 與此同時陸景淵已經來到沈府跟前,圍在門前的百姓自覺給他們讓出一條路。雖然此刻沒有州府的儀仗隊,可小侯爺獨屬于天潢貴胄的富貴氣質遠比那些外物更能支撐起天家威儀。后面暗衛規規矩矩地跟上來,滿臉期待的百姓這會沒一個敢出聲,只能用殷切的目光看向他。 目光之熱烈,甚至連周圍的空氣都粘稠幾分。 雖然前面沈家所作所為為人所不齒,畢竟沒有牽涉到自身利益,這些市井百姓頂多人前背后地嘲笑幾句??蛇@次不一樣,前面沈金山以黑炭相要挾,逼他們簽下虧本的契書已經夠讓人憋屈。沒想到事情轉一圈回來,連黑炭都是在糊弄人,這簡直是把他們當猴耍。 是可忍孰不可忍!群情激奮,這會外面一圈百姓腦門上就差寫幾個字:欽差大老爺趕緊治治下那厚顏無恥之人。 沐浴在眾人的殷切期待中,陸景淵臉色沒有絲毫變化。昂首挺胸邁著方步跨進沈家院內,表面上目不斜視,實際在眾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他眼神一直在盯著不遠處的阿瑤。 “侯爺!” 被沈管家彎腰扶起來一半,不等站定,沈金山便急切地朝前面躬身抱拳。 陸景淵沒吭聲,跨過門檻的皂靴準確地踩到地上門板上,玄色衣袖下的手朝后勾下,跟在后面的陸平立刻會意,帶著暗衛緊跟在他后面踩上去。 踩在門板上時吃不上勁,可在門板邊緣卻是可以吃上勁。不論小侯爺還是諸位暗衛,皆是有功夫的人,力道并非尋常壯實點的蠶農可比。只見一排穿著藏藍色袍服的暗衛很自然地踩在門板上,原先紋絲不動的門板突然往前滑了下,剛被沈管家解救出來,稍稍往后拖了點的沈金山雙腳再次被埋在底下。 “??!” 被重物壓過的人都知道,最疼的不是一直被壓著,而是剛剛被松開,麻木的疼痛稍微有所減緩時,重物再次落下來。 先是胡家父女,再是搬門的十幾號蠶農,現在又是一群暗衛。前面兩次還好,厚實的門板只是砸著腳面。然而最后這次,好巧不巧地剛好砸到食指。門板落下來,沈金山只覺一股錐子狠狠刺入的疼痛順著自己的十只腳趾頭傳過來,他再也忍不住驚呼出聲。 陸景淵皺眉,“這是不歡迎本候?” 十指連心,不管手指頭還是腳趾頭,劇痛之下沈金山壓根說不出話來。雙手扶著他,沈管家忙開口。 可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陸景淵已經從門板上下來。打住了阿瑤要跪地請安的動作,又吩咐外面百姓起身后,看著眼前門板,他冷聲問道:“這邊怎地如此混亂?” “景……”阿瑤迫不急的地開口,剛說出第一個字,察覺到有些不妥,頓了頓她忙改口:“稟侯爺,沈金山借倒春寒之機,以石塊充作黑炭,欺騙青城百姓簽下契書。后又以生絲為要挾,脅迫我阿爹高價購買。如今事情敗露,激起民憤?!?/br> 說完阿瑤仰頭,晶亮的杏眼滿是信賴地看向他。景哥哥給了胡家黑炭,他肯定會幫他們。 這丫頭,干嘛用那么熾熱的眼光看向本候。 心下頗為自得,可陸景淵面上卻沒有表現出絲毫。不僅如此,為了掩飾自己情緒,他臉色更是冷了三分。 “是非曲折,本候自有決斷?!?/br> 冷冷的口氣給了沈金山莫大鼓舞,終于從疼痛中逃脫出來,抓住管家手臂強撐著站起來,他哀求道:“還請侯爺為沈某做主?!?/br> “做主?” “侯爺明鑒,沈某好好從州府運來的黑炭,稀里糊涂就變成了石頭塊,此事并非沈某有意欺瞞?!?/br> 到這份上沈金山也不指望那些生絲契書還能保住,他只希望自己不要賠那天價的毀契銀子??尚『顮斀酉聛淼囊痪湓?,卻在他心里最后一口熱乎勁上澆下來一盆冷水。 “也就是說,你承認沈家拿不出黑炭?” “這……沈某也是無奈。當日州府借炭的文書俱在,白紙黑字清清楚楚,還請侯爺為沈某做主?!?/br> “據本候所知,州府黑炭乃軍需之物,即便用于賑災也是免費發放,又怎會單獨落到你沈家手里?此事本就有違我大夏律法,恕本候無法知法犯法?!?/br> 冷酷無情的話語徹底澆熄了沈金山最后一絲期待,心徹底涼下去。他環顧四周,后面沈家護院下人滿臉膽怯和畏縮,旁邊胡家父女以及門外烏壓壓的百姓皆是敵人。天地之大,此時此刻竟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他說句公道話。 腳指頭上疼痛傳來,劇痛之下他生出了魚死網破的心。 “沈家變故想必侯爺也已知曉,若是拿出這筆銀子,只怕沈某再無力再湊出一百八十萬兩銀子?!?/br> 他話中意思很明白,要么幫我賴掉這兩份契書,要么別想從我沈家拿走一兩銀子的軍餉。 “你是在威脅本候?”陸景淵陰沉的面色反倒緩和下來,唇畔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沈某也是無奈。因著房契被盜,我沈家如今境況慘淡,只怕兩處不能周全。畢竟這么多街坊鄰居,虧誰也不能虧著他們?!?/br> “兩處不能周全?” 胡九齡和陸景淵一道出聲,前者只是自言自語,后者聲音中則帶著幾絲玩味。 “可據說沈家庫房里,堆著金山銀山?!?/br> 庫房……提起這兩個字沈金山心下一驚,不過想到他繼承家業后對庫房的幾次加固。那外墻是他花大價錢,專門從山東運來的整塊泰山石,整個庫房核心地帶被圍一圈,連最尖銳的鑿子都鉆不動。 沒有他的獨門手勢,誰也別想進去庫房。 “沈家發家不過這十幾年的光景,那些話不過是以訛傳訛。今日在這,沈某跟侯爺交個底。沈家如今所有家當,在給完一百八十萬兩軍餉后,也剩不了幾個錢?!?/br> 他在騙人!想到前世沈家不輸于胡家的豪富,阿瑤臉上露出幾絲急切,剛準備開口卻被胡九齡攔下來。 “侯爺自有決斷?!?/br> 阿瑤也只是被前世記憶困擾,一時間有些失去理智。冷靜下來后,不用多想她便明白了。景哥哥那般聰明的人,豈會被沈金山這么幾句話糊弄過去。 而陸景淵也沒讓她失望,察覺到她的急切,本來想多逗弄沈金山一會的他收起多余心思。手臂往后一伸,他拔出暗衛手里的刀,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架在了沈金山脖子上。 “不僅威脅本候,還敢欺騙本候?!?/br> 刀刃的寒芒掃過來,沈金山雙腿一哆嗦:“侯爺明鑒,沈某絕不敢有任何欺瞞?!?/br> “當真?若那庫房里堆著金山銀山?!?/br> 想起自己堅固的庫房,沈金山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得:“不可能,沈某句句是真?!?/br> “既然你這樣說,那本候就只當庫房里沒有東西?!?/br> 好像有那里不對……不等沈金山反應過來,他已經被后面暗衛提起來,一行人直接朝后院走去。越接近庫房方向,沈金山越是吃驚。莫非庫房被人打開了?不可能,今早他剛檢查過,一切都還好好的。即便有人開鑿,方才也沒有絲毫動靜。 這樣勸慰著自己,勉強穩下心思,他討好道。 “侯爺你看,這庫房里可不是……”話還沒說完,面前那道再普通不過的房門打開,耀眼的金光撲面而來。 “恩,庫房里的確沒東西?!?/br> 陸景淵點頭,給暗衛打個眼色,后者迅速將沈金山仍在地上。走到他跟前,他彎腰,如鷹隼般犀利的眸子緊緊攝住他,話語中也是透出無限的危險。 “既然沈家庫房是空的,那沈老爺拿什么來湊本候那一百八十萬兩軍餉?” 庫房怎么會被打開,接手沈家后他最用心做過的事,便是加固庫房。不僅加固,甚至他還高價請人做了精密而復雜的機關,保證全天下只有他一個人能打開。 即便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他依舊有些無法接受,震驚之下他甚至沒聽清小侯爺在說什么。 “怎么會開了?!?/br>